归隐路上的绊脚石 第25章 第 25 章

四人落座，边吃边聊。

“小姜做什么工作的呀？” 景爸问。

“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灵兰药业负责人。最近正在复刻我外祖父生前开发出来的一个药方，对老年人中风及后遗症有疗效。为此，我们请小景医生做我们的顾问，小景医生专业素养极高，简直为我们的项目如虎添翼。”

“原来是灵兰药业啊，这可是我们当地的老牌企业了，这么年轻撑起这么大的事业。小姜真是年轻有为啊！”景爸感叹。

“工作一定很忙吧？”

“还好还好，有空青帮忙，帮我们解决了很多问题”

“大周末的，孩子们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别谈工作啦。” 景妈道。

“阿姨您说笑了，都快奔四的人了，哪还是孩子。”

孩子这个词让姜木樨觉得很陌生，放在自己身上更是违和。自从十岁开始，自己就已经远离孩子相关的一切明示与暗示。父亲的抛弃，母亲的期望，让她过早成熟。别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参与设计母亲的复仇计划。儿女私情是弱者的表现。她生命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足够强大扳倒父亲和他情妇的商业帝国，夺回本该属于母亲的一切。

“在爸妈眼里，孩子多大都是孩子。”景妈慈祥的话语打断了姜总的思绪。

“我们家空青也不小了，不还是让我们操心？这都多大岁数了，对象也没有一个。跟她同龄的，人家孩子都打酱油啦！不知道小姜结婚了没有啊？”

“妈！”空青听不下去了，打断老妈。自己的老妈怎么聊什么都能扯到这个上来！

姜木樨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空青的烦躁。在桌子下面手掌轻轻的拍了两下她的大腿。姜总的手仿佛有魔力，空青感觉自己烦躁心立刻被这两下轻拍抚平。

“阿姨，我也是单身呢，而且我比空青还大一岁。”

“啊，这……。” 景爸景妈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你们这些孩子都怎么想的啊？不结婚不生个娃，以后老了怎么办呢？年龄大了就不好生啦！我们空青啊，本来身体就不好，唉……。” 景妈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心。

空青已经没有食欲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对母亲这些话形成心理阴影了，又皱起眉头。姜木樨笑了笑，接下话茬：

“阿姨，据我观察，空青是个智商极高又非常博学的人，对世间事看得也透彻。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婚姻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和想法。”

景妈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忽然觉得这位小姜说的好像是有些道理的。自己只是一味的要求女儿找对象，但却从来没有沟通过女儿不找对象的原因。自己很爱女儿，女儿也算懂事孝顺，从小到大除了经常生病让自己操点心，其它方面从未让自己操心。可是自己好像永远也走不进女儿的内心，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只知道一提起恋爱结婚相关的事，女儿平静的脸上会泛起少有的烦躁情绪。

“这个倒是，我女儿智商确实还不错的，这个我知道。但是她情商低啊！”

姜木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逗乐了。

“哦？何以见得呢？”姜木樨转头看了看空青，发现她还是眉头紧锁，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白嫩的耳朵。不知哪里来的恶趣味，姜总忽然想听听来自小景医生亲妈的吐槽。

“你看她有朋友吗，她都没有朋友。人家年轻人周末都聚聚会出去玩，她就宅家里，以前还能跟那个党潞同学爬爬山，后来人家去男朋友那结婚了，她连山都不爬了。除了工作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也难怪她没有男朋友，连普通朋友都没有来往了上哪去找男朋友？我看啊，她不只是情商低，可能心理也有问题了。”

好么，又回归正题了。空青闭眼叹气，以排遣心中烦躁。

党潞？姜木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因为她从未想过如此自闭的空青竟然能有一起爬山的朋友，但也没时间多想，继续回应景妈的话。

“怎么可能呢阿姨，空青这不就交了我这个新朋友。”

“也是，所以小姜以后多带带她，没准能让她开朗一些呢。”

“空青这么优秀，我们是互相帮助。”

“这多好，有个朋友在身边。其实啊，她别的也没让我们操心什么。我和他爸唯一操心的就是她的将来，老了怎么办……，至少得有个伴儿啊！”

“阿姨放心，会有的，一切都会有个解决。”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空青思绪飘向远方: 将来……她怎么可能没有考虑过将来，在医院看过太多生离死别，太多的晚年凄惨，对于母亲的担心，她比谁都明白。可是，她早就认为自己不会有另一半了，更不会有孩子。除了父母，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牵挂。而对于她全身心投入的工作，与其说热爱，不如说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

她时常觉得自己矫情，不缺吃不缺穿，跟那些整日为生活奔波却食不能果腹，衣不能遮体的人相比，自己不知要幸福多少倍。可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去热爱生活。事实上她并不觉得生活有什么好留恋的，她不觉得自己会是个长寿的人，也不想活很久。

庄子讲齐生死，应该将生死等同看待，不必分别。弗洛伊德认为人类有生的本能亦有死的本能。她都深以为然。人类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连带着对衰老的恐惧。恐惧来源于未知，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多数人认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归于虚无，所以他们极其珍惜只有一次的生命。

但是有没有其他的可能呢？毕竟没有人死而复生告诉活着的人死后的世界的样貌。不亲自死一次又怎么知道呢？虽然她是中医，但是她认为很多人过度的养生和追求长生不老不过是对生的过度执着，对自己这具躯壳的过度执着。

除此之外，人类执着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父母亲执着于让自己结婚生子，比如自己执着于不结婚生子，比如有人执着于财富整日奔波忙碌，比如权力在握者执着于手中的权力不落于他人之手整日殚精竭虑。她是个宿命论者，许多境遇似乎是已经写好的剧本，无论个体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结果，所以，是不是乖乖躺平接受命运的安排更好些？既是老子所讲之无为？自己似乎还有很多问题没找到答案。

她也想过自己的以后。不想去养老院，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不想自己在别人面前狼狈地苟延残喘。将来为父母尽孝之后。她会捐献所有的财产给母校。她给自己配了一包药预备着，能让自己离去但并不污染可用器官，制成了水泛丸蜡封，几十年都不会过期，还备有一把崭新的手术刀，可以挑断动脉迅速离去，她想捐献自己的遗体，算是为了医学事业奉献整个生命。那些药丸和和手术刀就放在她书房书桌的抽屉里……。

可是此刻，她看着跟景妈相谈甚欢神采奕奕的姜木樨，忽然觉得世界有了好看的色彩……。同时她也感叹姜木樨的沟通能力。怎么她与父母聊天的画面如此和谐。自己与父母沟通的世界性难题怎么在她这里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