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6 联盟总部大楼
一众长官鸦雀无声的盯着总部大院内的纪念碑,眼睁睁的看着砸锅卖铁都吃不上饭的第十八区,资源持有量的排位玩命往上窜,第十八区的一干‘绝户坐标’更是在骚里骚气的光晕笼罩下,流氓一样扯着第十八区的名头窜到正数第十一名的位置,要不是第十区乌泱泱挂着上千个家族的货仓坐标,险些就让诈尸的第十八区冲进了前十。
与此同时,负责监测忏悔遗迹的工作人员火急火燎的跑出来,隔着老远就嚷嚷道,“报告长官,不好了,长野市不见了。”
王霸副司令官当场吹胡子瞪眼:“放屁!什么叫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十八区负责看守货仓的管理员又将电话打进了总部大楼。
“你说什么?货仓爆满?寻求支援?”
第十八区的最高行政长官突然嗓门变得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他辖区内的货仓爆满。
自打人口爆炸纪元开启,世界上的物资一年比一年少,现如今联盟获取资源的主要渠道就是分布在各区的货仓,这些货仓经过特殊的程序处理,直接勾连遗迹世界,各区正是凭借着从忏悔遗迹倒腾出来的资源,紧紧巴巴的过日子。
自打无常博士创造出忏悔遗迹后,联盟内倒是有不少家族的勇士去遗迹内攫取资源,货仓就是在那个勇士大冒险的年代下建立的,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遗迹世界内的环境越来越恶劣,直到有一天各家发现,送进去的勇士基本上都有去无回,便也不在派人进入忏悔遗迹攫取资源。
这些年遗迹内掉落的零星资源,都是丢进去的忏悔者误打误撞弄出来的,这也是各区为何如此配合治安总部工作的原因,因为本区内贡献的忏悔者越多,货仓的资源就会越充足,当然寻常的联盟民众对此毫不知情。
可就算本区送进去的忏悔者人数再多,也从未出现过货仓爆满的情况。
第十八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再三确认后,还是如实将情况上报:“报告司令官阁下,第十八区货仓爆满。”
王霸觉得脑袋已经不够转了,暴躁的嚷嚷起来,“我又不是聋子,不用这么大声,你搞清楚了吗,有没有可能是仓管夸大其词了,或者十八区货仓本就资源储备充足,交接班的工作人员没备案清楚。”
第十八区的长官讪笑道:“副司令官阁下,您别开玩笑了,整个联盟没哪个区的货仓比我们十八区更寒碜了,我们第十八区的货仓,空旷到管理员站门口就能清点所有的储备资源,哪还用得着备案哪。”
王霸闻言面色更难看。
一直角落里看热闹的年轻治安官突然冒出一句话:“我们言头儿好像在长野市出任务。”
众人闻言神色变得更加复杂了,要是言孤城的话,那弄出点动静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第一治安官的手段,只是,大家都没料到,言孤城能强悍到单枪匹马从遗迹世界攫取大量资源的地步。
可问题是言孤城属于第九区,英雄榜上第九区始终保持躺尸状态,那诈尸的第十八区又是怎么回事?
总部大楼内一时间疑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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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不算老的骨头,好像活成了二十块钱一组的劣质塑料奥特曼,先被熊孩子拆个稀碎,又被熊孩子的妈胡乱给拼上了。
季默扶着清凉的井壁挣扎起身,尽情的品味着刚刚身体在水泥潭中被灼烧殆尽的滋味,抬头瞥见那轮正常大小的太阳悬在中天,阳光之下就是他熟悉的乾元观,看来他死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2046。
神明就是喜欢这些先夺走在赏赐的鬼把戏,总是会先派一个醉酒的大货司机把你压的粉身碎骨,然后又派一个技术手段高超的外科医生将你那碎成渣滓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拼起来,幸与不幸,遭罪的只有自己。
他磨磨蹭蹭的挪动腿脚,顺道抖抖身上的沙子水泥,将烂成一团的鞋子甩掉,光着脚底板直奔乾元观的正殿。
一把清香点燃,散出熟悉的芳香,季默恭恭敬敬的叩拜。
“祖师爷在上,弟子这次离观的日子有点长,虽然疏于对道观的经营,但是解决了长野市的核辐射问题,说起来也算功德一件,总算没辱没师门。”
跟祖师爷聊完心事后,季默褪去了浑身泥土的衣衫,胸口上赫然趴着一道狰狞的疤痕,加上言孤城之前赏的一刀,合起来正好形成了一枚十字花。
“季默,两条命的代价,死心吧。”
他将衣服扔到门外,光着脚丫子走进偏殿,直到确定身上的馊味洗干净后,才蹭着湿漉漉的头发瘫到床上,多日来的紧绷的情绪得以放松,倏然就沉睡过去。
冗长的思绪悬溺在季默的梦中,让他一遍又一遍的跌入深渊,那种鼻子眼睛都被泥浆塞满的滋味,太恐怖了。好在周末上香的街坊来的比较早,大爷大妈吵吵嚷嚷动静终于把他给叫醒了。
“靠,今天是周天!”
他赶忙套上道袍,随便挑起后院洗脸坑中的一把凉水,将狗啃的头发抹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火急火燎的窜入正殿,毕竟陈老道士生前交代过,就算是将来混的不成体统,也不能断了乾元观的香火。
街坊们陆陆续续的进入道观,很多上香的流程也不需要季默在场指点,大家都门清,一些街坊临走的时候还顺手在功德箱里添了点香火钱。
“小季啊,我小孙子最近天天哭闹,是不是孩子在小区里玩儿的时候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齐伯顶着花白的头发,满脸希冀的看着季默。
季默从供桌上拿起一张符箓当场叠好,顺便叨咕两句吉祥如意保平安的话,将符箓双手递给齐伯,且耐心解释道:“孩子哭闹很可能是因为生病了,我建议您赶紧送孩子去医院,如果小毛病拖严重了会影响孩子健康。”
齐伯手心儿攥着平安符,煞有其事的回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周五晚上下雨,老婆子没关客厅的窗,莫非我孙子那时候着凉了?”老人家慌忙掏出电话,急匆匆的给儿媳妇报信儿,临走还不忘跟季默打招呼,“谢谢小季道长。”
“小季啊,你帮我算算,下半年有没有好桃花啊,最近总是遇见渣男。”小敏姐大学毕业就成了高级白领,一路努力变成了集团高管,收入是上来了,但是姻缘却始终不如意,作为从小在这一片长大的老街坊,她也时常来乾元观上香。
季默又拽出一张平安福,三下五除二的叠成方便携带的形状,双手递给小敏姐,并且贴心道:“祖师爷上次就托梦告诉我,不要你去酒吧找男朋友,要你多参加公益活动,福报自然会来。”我的姐姐,比起酒吧这么不靠谱的地方,有实力、有善心的男士更愿意参加慈善活动。
小敏姐眨着大眼睛稀奇道:“真哒,难怪老遇不到正缘,原来去错了地方。”
得到答案的小敏姐似乎有了新的人生方向,临走的时候还悄悄的询问道:“小季,你最近谈恋爱了吧?”
季默:“……”被暗恋的对象捅了一刀,这么狗血的剧情在脸上能看出来吗?
小敏姐抿着嘴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哎呀,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瞧你虚的胡子茬儿都出来了,黑眼圈好大呦,年青人可要注意节制。”
“……”这位大姐可真瞎操心,不过也是一番好意,季默半天只得尴尬道谢。
来来回回一小天,少说接待了三十多位香客,忙活完乾元观的事情,季默趁着四下无人翻上供桌,摸索半天,将祖师爷神像后面藏着的符箓秘笈掏了出来。
按理说他接受了多年的科学教育,根本不信求仙问道的那套把戏,但是天地有正气,可化煞驱邪的说法他比较认同,尤其是在经历过忏悔遗迹各类诡异事件后,他知道陈老道士过往教他的那些道术,很是能是保命的真本事。
或许自己迟迟不愿意接纳的,才是最应该去做的事情。
除秽符,安魂符,再加上之前被陈老道逼着记下的各类符箓,季默粗略估计一下,他短时间内起码能学会20种符箓的画法。
“咔!咔!咔!”
前院儿传来敲门的动静。
季默心头生出的一丝愉悦悉数烟消云散,就连刚刚吐纳修炼后的淋漓畅快,也直接化成了透心凉风,这个时间天都黑了,家家户户忙着起灶做饭,有时间来道观扣门的,只能是躲不掉的三千烦恼。
他踱着步子来到前院,透过沉重的大铁门缝隙,果然看到一个油绿的玻璃瓶子,瓶口被门外的人攥在手里,那人似乎知道门后有人看她,只漏出一张憨厚局促的脸,眼角眉梢的纹络都透着慈祥,可单单一双眸子透着盘算和计较,楼小梅每个月来的依旧很准时。
“大宝,你在里面哩,咋不给妈妈开门啊?”
楼小梅五十多岁,具体多大年龄她每次伸手要钱的时候都会跟季默念叨,但是季默愣就是没记住,相反,收养他的陈老道早早就死了,可他心里却清清楚楚的记着,若是那老头儿今时今日还活着,应该是89虚岁了。
“把门口的玻璃碴子收了,回头扎到香客,道爷送你进局子里吃牢饭。”小的时候做梦都期盼有个娘,可真等有了,才发现,还不如没有。
楼小梅是个酒鬼,他那死去的丈夫是个赌鬼,当年抛弃季默倒不是因为家里穷,而是被讨债的四处追的时候,抱着个孩子跑的不快。
一对奸懒馋滑的夫妻,原本计划把孩子卖了,谁成想醉醺醺的楼小梅躲避债主的时候,根本记不清孩子扔哪儿了,季默阴差阳错的躲过被亲娘贱卖的遭遇。
孩子就这样被早上出门扫大街的陈老道士捡到,亏得老道士一腔热血的栽培,始终换不来小徒弟的真心向道,这小子从小到大满脑子想的就是拼命学习,他想通过考大学改变命运,然后就此平步青云,赶紧离开这座古古怪怪的破道观。
小时候的季默甚至发过很多誓,一定要找到自己失散的父母,他总幻想着在地球的另一端还有两位老人家苦苦的寻觅着自己心爱的儿子,等认回爹娘后再找个漂亮的媳妇,一辈子离这个破道观远远的,陈老道士活了半辈子,愣是没看出来季默这小子满肚子的花花肠。
太平盛世就是烂好人多,也不知道楼小梅扒了什么瞎,竟然让电视台的记者出面寻找失散多年的儿子,老酒鬼满心欢喜的期盼着儿子被哪个富贵人家收养,吃香喝辣的时候顺便能接济一下她这个亲娘老子。
哪知道一番千里寻亲,结果发现儿子就是个苦哈哈的道士,楼小梅当场就举着酒瓶子破口大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倒霉的孬种,也不挑个有钱的人家被捡走,这么个破道观能趁几个大子儿!”。
打那后,季默再也不想着发家致富的事儿了,谁叫他亲娘见他第一面就骂他是个穷鬼呢,那就穷下去好了,大家都别称心如意。
季默叼着小敏姐送的中成药,滋溜滋溜的喝进肚儿,权当是早餐了,他有些头疼的跑进偏殿,脚步虚浮的拽开大衣柜的门,望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小猪储钱罐,咬牙挑了个不大不小的,举过头顶撒气似的摔倒地上,就着满地的碎瓷片子,整理出一沓子花红柳绿的钞票。
数钱的时候,不知道怎地,噗噜噗噜泪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掉,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陈老道,“死老头儿,我要是你亲儿子就好了,坏人注定生坏种,你当年就该让我在门外活活冻死饿死,也省得在世上遭罪。”
他真的努力了,努力的活下去,努力的模仿着陈老道士的和煦友善,生拉硬扯的让自己不偏离正常人的生活轨道,他将自己一言一行都固定好套路,尽可能的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将自己同化。
可惜每次楼小梅的出现都在赤果果的提醒他,他这副伪善皮囊下隐藏的基因,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他终究和正常人不一样。
季默捏着面额不等的一沓钞票,从门缝丢出去,心道老天可真是一副歪心肠,德行姣好的人家连个一儿半女都求不到,偏偏这样的酒鬼还有个儿子可以讨债,“拿走,滚。”
楼下梅看着门缝里递过来的钞票,像是蚂蟥见血般扑上来,明明心里得意极了,却故意扯出一副不满意的哀怨嘴脸:“季默,你都大学毕业了,就是出去打工也不止这个数儿,你要是给的不够,我就找记者举报你!”
季默此刻再也学不出老道士的和颜悦色,沉声讽刺道:“找记者?你当我是机关大楼里的坐堂审案的官老爷呢,还怕你告?你去告吧,让法官评评理,我应不应该给你这个从小弃养的酒鬼掏钱!”
季默将大门锁死,一根扫把直接将那双阴毒的眼睛挡在门缝之外,楼小梅在门外骂骂咧咧好一阵子,四周的街坊邻居习惯性的关上窗子,只等她酒瘾犯了自己离开。
面对不绝于耳的咒骂,季默早就麻木了,他耷拉着脑袋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么多年他也没个朋友,学校里同龄的人只当他性格孤僻,殊不知没有哪个孩子愿意被人发现,自己有个随时随地都能跳出来耍酒疯要钱的妈。
我们终其一生的挣扎,仍旧无法摆脱的或许就是宿命,纵然有一天穿上了龙袍,无法选择的血缘也会一瞬间将你拽进宿命的泥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