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步朝北听见了1号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已经熄了灯躺在了床上,没有拉窗帘,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星月。
“我不会去当林家的子弟的。”步朝北轻声说,“我只是在思考怎么拒绝这件事。”
1号坐在了她的椅子上,伸手去触摸她放在书架上的书籍的书脊。
步朝北感觉自己有点睡不着。
那个小少爷走错路都会把人打进医院的脾气,自己到底要多有技巧的拒绝才能毫发无损地生还啊。
1号专心钻研着步朝北带来的书籍,并没有理会她。
步朝北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了1号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1号总是给她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和飞扬跋扈,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即使他只是在出神或者做着和旁人别无二致的事情。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王的样子吧,步朝北想,她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像是平底锅上的咸鱼。
不止翻来覆去,还任人宰割。
步朝北在当时就打定了主意,她不愿意做任何一个家族的子弟。
进入一个大宗族好处自然很多,但是多半的时候就是工具人加替死鬼罢了,步朝北对那样的人生并无兴趣。
虽然她也知道,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任何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
步朝北又翻了个面。
她生性平和,从未与任何人争吵过,也不认为自己会是什么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物,但是她明白这个问题不是放着就会消失的,那个跋扈少爷啊,步朝北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估计明天起来自己的黑眼圈要更深了。
“你不打算当子弟。”步朝北听见了1号的声音,她想了想答道,“谁愿意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卖身为奴呢。”
“很多人抢着去卖。”1号说。
他的声音清冷而冰凉,好似清晨的白露,带着微微令人刺痛的凉意。
“也有很多人不想卖。”步朝北答道,她深深地呼吸着,让它们绵长而均匀。
士大夫为我生惜名,敦诗书,尚气节,慎取与,惜威仪。
这是步朝北上小学的时候经常会经过的一个颓坯的祠堂上面的对联,那个女人曾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念了出来。
步朝北理所当然地失眠了一夜,当然也不是一夜未眠,只是睡睡醒醒,不断地从不安的梦境中醒来,她的梦境非常糟糕,有人在嚎哭,有人在惨叫,还有冲天的绯色与混沌的天空,宛若末日降临。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靠近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眼睛下面的青黑色越发的深了,她推开门的时候把柳璨吓了一跳,“我说你昨晚是补了一夜作业吗?”柳璨问道。
她记忆中,自己集中恶补寒假作业的时候都没能获得这么神奇的黑眼圈。
“别说了,”步朝北摇了摇头,“就当我去享受夜生活了。”
“袁学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柳璨说道,“要不要去看看他,正好问他一下发生什么了。”
步朝北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的厉害,她抬起手打了个哈欠,就不要和柳璨说林家的事情了吧,她想,也不知道林家那个少爷为什么要去食堂。
多半是堵什么其他人吧,没听到什么风声,估计这回应该是直接本垒了,没有殃及池鱼。
把人打到送急救,步朝北想,这位林家少爷还真是个祸事秧子啊,让柳璨知道这么个存在也没什么好处。
然而想不到的是,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校园超市的门口,步朝北感觉自己右眼有点跳,果不其然站在那里的那个少年,就是如假包换的那位少爷。
您还真的没有偶像包袱呢,步朝北想。
在她试图撤退前,林镇殊转过了头。
“你啊。”他开口说道,步朝北点了点头,“是我。”
“你认识他嘛,是我们的学长么。”柳璨好奇的问道。
步朝北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
早上的时候进出超市的人极多,步朝北挥了挥手,“我赶时间,再见。”
核桃牛奶似乎都没那么好喝了,步朝北叹了口气,她自打来了忘川,似乎整个人就已经是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可惜她不是大熊猫,是东北虎。
路上依旧很清净,今天大家为她空了一米见方出来,步朝北听见有人对柳璨指指点点,“喂,那个人不怕死唉。”
“是不是长得漂亮的女孩脑子都有点问题。”有的人脸上清楚地写着这句话。步朝北出了口气,柳璨拆开了糖果袋,往嘴里扔着五颜六色的糖球。
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步朝北觉得自己应该买个锁头了,这样下去自己的书可是受不了。
她应该收个数学作业。
可惜没人理她。
每个人都在和同学说话,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似乎统一了战略,决定无视她,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步朝北叹了口气,“你好?”她试着和另外两个课代表搭话,而两个男生聊得过于专注,拒绝理会她。
她戳开了透明包装,将吸管取了出来,坐在座位上喝着自己的核桃牛奶,第一节是数学课。
“我拿到了两组作业,第三组为什么没有交?”老师问道。
“因为她不收。”学生们答道,“我们都写了。”
无妄之灾,步朝北想。
被点到了名字,步朝北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讲了一堆,总而言之,连作业都收不好的课代表要你何用,再给你一次机会云云。
“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坐下吧。”
步朝北摇了摇头,“没有,的确是我忘记收了。”她抬起了头,平静而笃定地看着班级的同学,然而她却知道自己此时心跳如擂鼓,“毕竟如果是我收的话,他们是不敢不给的。”
少女轻描淡写的口吻提醒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她究竟是为什么不合群的,不是因为她好欺负,而是因为,她,令人恐惧。
“狐假虎威这套想不到你还蛮熟练。”步朝北听见1号在耳边嗤笑了一声,然而再没了声音,估计已经回去了。
步朝北坐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遇到这种情况了。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无法完全理解,因此她也自然无法服侍好每一个人。
她感觉,1号并未对她这种被他称之为狐假虎威的行为感到气恼,恰恰相反,她觉得他心里是赞许的。
赞许的时候反而用讥讽的话说出来,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呢,步朝北想,打开了一罐咖啡,喝了起来。
她有一罐罐的喝咖啡的习惯,柳璨经常觉得她会因此猝死,步朝北倒是觉得无伤大雅,因为平常来说她一天其实也就喝两罐,早上一罐,中午一罐,相当的规律。
少女低下了眼睛,易拉罐里的棕色液体在阳光下看上去颇为可爱,她感觉自己似乎渐渐地能够感受到1号在自己身体里的存在,而现在他似乎正在小憩。
多少有点进步啊,步朝北想,看来自己也不是在完全的原地踏步,她继续喝着那罐咖啡,突然又想起来了林镇殊那个麻烦人。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一堂课下课的时候,步朝北听见了那个变声期少年微哑的嗓音。
“我说,你叫什么来着,1号宿主,想的怎么样了。”
他走进了自己的班级,现在正站在自己的位置前面,步朝北将手中的空咖啡罐握紧,“我们不是说后天么?”
“跟我出去聊聊。”林镇殊说道,转身走了出去,走出几米的时候发觉身边十分寂寞,步朝北并没有跟出来,他转过头,“说的就是你,1号宿主。”
“还有不到两分钟就上课了。”步朝北说,“中午的时候可以么?”
林镇殊脸上的神情变了变,瞬间姹紫嫣红十分好看,他转过身,低声说道,“别以为你是1号的宿主就如何,我和你说,我身上的灵体一点都不比你差,”他笑了出来,“我忘了,1号现在还不听你的话。”
“跟我走。”他伸手去抓步朝北的手腕,步朝北吃了一惊,没有躲开,然而她本能地开始挣扎,林镇殊拽住她的衬衫领子,丝毫不在意勒住了她的脖子,“说了,和我出去。”
步朝北踢翻了椅子,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林镇殊显然是练过的,她只会毫无意义地挣扎罢了。
“那人是林家的。”她听见周围有人在说,带着七分敬畏三分羡慕。
林镇殊旁若无人的一步一步地往外拖着步朝北,瘦弱的少女拼命的挣扎,然而却无济于事。
“你在干什么?”林镇殊看见了门口站着另外一个少女,模样生的倒是不错,但是他活了这十六年,什么美人没见过,自然也不稀罕这点野味。
“让开。”
“步朝北是我们班的。”少女不依不饶地说,步朝北的余光看见了柳璨的鞋子,她有些喘不上气来,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然后她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
“柳璨说的没错,步朝北是我们班的同学,你是谁呢?”
林镇殊放手了。
能让林镇殊放手的,全班大概只有一个人。
班长钟霖。
步朝北整理了一下领子站了起来,而的确站在林镇殊面前的就是班长钟霖,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对视着,眼底皆是鄙薄与不屑。
“我听老爷子讲,钟家的少爷在忘川学院入学就是奔着1号来的,若不是我过一会还有事情,我还真的想采访一下钟少爷你现在的感触呢。”林镇殊露出了一个微笑,特别适合一拳打上去的那种微笑。
用某句中二的话讲,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林镇殊现在已经死了。
钟霖的手在发抖,他抬起了手,指着林镇殊的鼻子,“那倒不算丢人,毕竟只是场赌博。”
“我听说1号比你身上那只强的可是不少。”钟霖说道,声音渐渐平稳,“我觉得丢人的是,我作为班长居然你这种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
“说谁阿猫阿狗呢,”林镇殊笑了,“虽然我承认我身上这只的确不如1号,可是,比你身上的那只要强得多吧。”
“听说你们要上课了,钟大班长,”林镇殊笑着说,“我们放学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