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避让[聊斋] 第15章 龙宫来客

谢漫要渡东海去罗刹海市。

鱼妖连忙表示他可以弄艘船，载着一行人前往罗刹海市。

“不就是罗刹海市嘛！每年都开，我都快逛腻了！”鱼妖拍着胸脯打保证“大人放心，我开船一定又稳又快！”

“这里可是东海！我老家！”

除去赔罪之外，鱼妖还有一点小心思：等那条龙找来的时候，可以直接说，被这个女郎逮住了，摆脱取黄泉水的差事。

天可怜见，他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匠鱼，那黄泉水够把他送去投三次胎了！

谢漫颔首：“那就多谢了。”

但是，她想问的事情不止这一个，她转身看着那些久久不散的幽魂，神情有些怔然：“他们，应该不是你招来的吧。”

鱼妖习以为常地顺着谢漫的眼神看了一眼：“不是啊，这些幽魂淹死在海里，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当海中有大雾时，就会上岸，想要找到自己的家。”

他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女郎，大雾是我弄来了，但是这些幽魂上岸和我可没关系啊——他们死在海里，又不归地府管，本来就只能徘徊到消散为止。”

徘徊到消散……吗？

谢漫环顾四周，她看见那些魂魄似乎听不明白鱼妖的话，仍然在用力地张合着嘴巴，肿胀的面容做不出任何表情。

眼睛也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但是一瞬间，谢漫似乎共感了他们的急切。

她怀中金光温柔地晕开，一句句来自深海的乞求伴随着水声荡开——

“要……回家。”

“家……”

“想回……去……”

谢漫倏然感受到了脸上的湿润，她迟疑地抬手碰了碰那一行眼泪。

海风温柔地吻去她的眼泪，她与这些幽魂共感，沉于海底的孤独和寂寞、凄凉悠长的鲸鸣声包围了她。

时间冲刷着海底的沙、冲刷着皮肉、也冲刷着记忆和人类社会带来的所有情绪。

好的、不好的，都随着白沙流淌离去。

只留下了执念保护着灵魂久久不散。

直到眼泪干涸，她才恍惚回神。

她问鱼妖：“你知道怎么让他们进入地府去投胎、或者摆脱这样的束缚吗？”

鱼妖在刚才谢漫问起的时候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而现在，这不祥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夭寿了这祖宗要去干涉属于东海的亡魂！

海中亡魂不得投胎，根本原因就是海里有龙，龙性格霸道，爱好金银珠宝的同时，也绝不会任由他人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来来去去。

海底的水晶宫奢华无比，深处的亡魂不得往生。

鱼妖嘴巴张张合合，最终憋出了一句：“女郎……这件事儿和海底的那几位有关系……”

他疯狂暗示，而谢漫好似完全没听明白似的，说：“那有什么办法去见一见东海龙王吗？”

……您还想跟龙王商量一下这件事吗？

鱼妖扭头看向那些司空见惯的亡魂，正想指着他们苦口婆心说不值得，却听见谢漫自言自语：“把龙宫划到小九州里就可以了吧……”

她笑了笑：“既然不愿意让死去的人离去，那我改善一下幽魂的居住环境就行了。”

她自觉很是善解人意：“海底是龙的家，我也没有想要他们的家，让我得以施展虚境，将海底的人魂囊括进去就行了。”

鱼妖：！！！

不是，这是什么难伺候的祖宗。

敏锐地察觉到谢漫是个很讲理的人，鱼妖立刻转换思路：“女郎，龙和人不是一个物种，于他们而言，沉眠于海底是常事！”

“他们不能体会幽魂的苦楚，这也不算错啊！”

谢漫歪了歪头，神色一瞬间变得冰凉：“他们无法体会幽魂的苦楚，却要我去体谅龙族不喜欢他人在侧的习性？”

她又笑了起来：“没有这种道理！”

鱼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却又听谢漫连珠炮似的质问：“唐朝时期，泾河龙王下雨不力，魏征奉天庭旨意斩龙。泾河龙王的亡魂尚且可以去折腾太宗陛下。”

“那这些幽魂又凭什么不配有人为他们折腾这一遭？”

“不过是觉得这些渔民一条贱命，年岁流转之间不知多少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大海里，朝生暮死，正如蜉蝣！”

“人不会在乎蜉蝣的存在，所以龙也理所当然不去在乎他们的存在。”

“但，就算是蜉蝣。”谢漫一字一顿“也有快活度日的权利。”

她望向大海：“我不欲为难你，你回到海底去吧。”

我无法做到让每一个生灵都快活度日，谢漫想，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不忽视地管一管我所见到的事情吧。

无论世俗怎么认为他们的命贱，我一定要记得，这不对。

鱼妖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再试图说服谢漫，而是道：“女郎，我叫余魨。”

“您不必着急，我跟东海龙王通传一声，也许能平和地解决这件事儿呢？”

谢漫哼笑一声：“你？去通报龙王，然后被震怒的龙王打成肉饼吗？”

她神色松弛下来：“好了，没有那么严重。”

她从怀里抽出了册子，嘀咕了一声：“这法决我还没怎么试过……”

谢漫手中掐诀，很快，几个字在他们面前浮现了出来。

话语很直白：东海龙王，有事相商。如若不商，直接动手。

余魨：……不是，你这也太嚣张了吧！

这和直接骑在东海龙王头顶有什么区别！

“区别……”谢漫想了想“大概是我没有真的骑到他头上吧。”

她安抚道：“好了好了，龙族高傲，如果用词过于谦逊，他们不仅会嘲笑一番，还可能置之不理。”

余魨都想钻进海里赶紧跑掉了，但是看了看一点儿也不紧张的谢漫，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字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谢漫没想过将这消息直接送到东海龙王手里，更有可能的是，这道金光在东海里飘来飘去，最终被好奇的龙族抓住看见了。

好在龙族繁荣，江河湖海中都有龙族分布，更何况还是龙族大本营，少则片刻，多则两三天，这道消息就会被闲逛的龙族看见。

左右赤鸟还没有飞过东海，暂且还不着急。

谢漫思索了片刻，手势一变，浅淡的金色在她手中浮现出来，慢慢地没入了土地之中，一座宅院的虚影逐渐凝实。

雕梁画栋、花香阵阵——

正是南山翁的家。

谢漫的造境术不算太精，只有切实见过的东西，才有幻化出来的把握。

她还没有老和尚的本事，在谢漫眼里，这一栋宅院是半透明地浮在原地，和沙滩的景象一同出现在她眼前。

她进了宅院，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了下去，骗自己是骗不过去的，但是在其中稍作休息还是可以的。

折腾了大半夜，沁娘也乏了，她与余魨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

第二天大清早，谢漫还没醒，就闻到了一道香气，她下意识地做了判断——

应该是肉粥。

她稍微清醒了一些，才诧异：这里哪来的肉粥？

出了房间，她就发现肉粥不是幻觉，幻化出的桌子上，实打实地放着三碗粥和一桌子小菜。

谢漫蒙了一瞬，就见王沁娘从厨房出来了，见她出来了，笑道：“女郎醒了？快尝尝。”

“余魨一大早出去买的食材和柴火，我便做了些清粥小菜。”

谢漫还没完全清醒，含混道：“多谢……”

她坐在桌边，抿了一口粥，鲜香温热的肉粥安慰了常年饮食不规律的身体。

谢漫又想睡觉了。

她垂着眼，安安静静地吃着这一碗粥。

而就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海水哗啦啦翻腾，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龙族找上门了。

谢漫将最后一口粥吞了下去，漆黑的眼睛转了过去，钉在了那条龙身上——

不是东海龙王，但应该也有不小的话语权。

那条龙满脸愤怒，似乎想要用水柱冲掉整座房子。

谢漫没有在这里跟他斗法的打算，这里虽然离人群聚集处很远，但是也难免波及。

屋子的虚影闪烁，化作万千狂舞的藤蔓。

余魨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藤蔓将王沁娘藏好，只留下谢漫在原地，微微仰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龙。

她道：“我想同你们商议的事情是，海里溺死的亡魂，都归我。”

“或者，你们愿意将他们送到地府，也可以。”

那条龙好似听见了什么荒谬的事情，声音隆隆：“你挑衅龙族，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我没有挑衅的意思。”谢漫平静地陈述“如果龙族不愿意与我商量，那我就动手。”

“这不是挑衅，只是告知。”

那条龙几乎要被气笑了，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我承认你比寻常的人要更厉害！”

“但是，不要以为你可以挑衅龙的威严！”

“不是要动手吗。”他抬了抬下巴“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谢漫退后一步，从怀中取出了小九州，这方印与她意念相通，脱离手掌悬浮在空中，淡淡的金光散发出来。

与昨天晚上的一模一样。

金光渗入海水之中，一寸又一寸地往远处扩。

蔚蓝的海水被染上了金色，无风自动，神秘又美丽……

那条龙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碎裂，感受着与海的联系被一点点削弱，他猛然回神，扑了过来，吼得撕心裂肺：“住手啊啊啊啊！！！！！”

“你怎么能随便动别人家呢！”

他控诉道：“东海是龙族的！不属于人类！”

阿漫的人设在我心里是很理想化的：永远会为了悲剧动容并坚定地做出改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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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龙宫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