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云 第9章 浮云遮月（八）

使团下榻驿站后辛须少不了要和封子语周旋几句，好在一切顺利，并无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待确认礼部的人都走后他才与上塞使团的钱大人换回了衣裳。随后又与梅晋从驿站后门溜出，拐了几条弯后悄悄潜入了寥远斋。

一切正如辛须此前所想，没过多久他便见两下人装扮的人手提食盒、茶水，前后脚敲门进入了“五皇子”所在的屋子。这两人进去没多久后便空着手出来了，看似一切正常。

躲在墙角下的辛须又附耳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屋内隐约传出有人闷声倒地的声音，他才从窗户翻进去查看情况。

只见屋内热气蒸腾，雕花楠木屏风后摆放着一个提前放好热水的浴桶，浴桶边倒着一个人。这人瘫倒在地，口吐污血，话都来不及说一句便被口中源源不断往外喷涌的血给呛死了。

此人是辛须专门安排来临时顶替他身份的上塞死囚，他边替死囚合上双目，边喃喃念道：“谢了兄弟，记得来世做个好人，活得久些。”

正在此时，屋外值守的凌崖阁侍卫似乎也察觉到了屋内的异动，但又不敢冒犯，只试探着问了句：“五殿下可是有甚么吩咐？”

辛须自然是应答自如，最后还不忘补一句说希望宴会前不要有人来打扰他。

侍卫喏喏说是，没多会儿便听到屋内传出沐浴的声音。

热水澡一洗，这一个月以来的所有疲乏都被卸了个干净，辛须只觉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木架上挂着专门为他今晚参加祭月宴准备的礼服，穿衣时听到梅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说已经将死囚的尸体处理妥当了。

等他再次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时，俨然是一副气度煌煌，颇有皇家风范的贵气儿郎。梅晋看了也免不了赞叹一句：“殿下还是穿这身衣服看上去要顺眼得多。”

辛须赏其了一个白眼，大步往前走，“听我的，老梅，以后不会夸人一定不要硬夸。”

梅晋讪笑着跟上后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殿下，您说害您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就连您已身在百逾了也不肯放过您，步步紧逼，实在可恨。”

确实可恨。

饿着肚子去动脑子，更可恨。

正巧前面右手边有家面吞店，辛须二话不说便朝摊主飞奔了过去。

“店家，劳烦来两碗，不，来四碗面吞，其中有两碗多加二两面。”

面吞店店家见面前之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还愿意屈尊来自己的路边摊上吃上几碗，乐呵间自是不敢怠慢。

直到两碗面吞下肚，辛须才满足道：“你注意到那房里桌上的吃食了么？”

梅晋说是，“但属下没来得及去检查里面装的是甚么。殿下可是有发现？”

辛须眼里带过一丝悲凉，回避道：“这家的面吞不错，往后可以常来。等你吃完我们也差不多该去赴祭月宴了。”

看向远处的眼神转而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寒光。

“十八年了，也该去见见我那父皇和皇兄们了。”

-

本次祭月宴会的场地，在五方园。

五方园中种满了棵棵年轮上百的古枫树，枫叶掌状呈五裂型，分别面朝五个不同的方向，这些古树也被称为五角枫。

五方园便是因着这满园的五角枫而得名。

万帝爱艺术，对美学的见地颇深，五方园中大到建筑、园林，小到瓷器摆设，都是他亲自和工部老匠人们不分昼夜促膝长谈出来的。

平日里这处万帝独享的皇家别院除了日常打理园子的宫人外，并无一人被允许进入。此番他愿意将祭月宴特设在此，旁人都看得出他对这个在异国为质多年的儿子十分重视。

今日五方园的一应安全全由都卫府总督亲自负责。因是国宴，每一位要进入五方园的万国朝臣及上塞使臣除了需持有朝廷按名字下发的祭月宫帖外，还需经过总督虎景然的严格搜身。

封子语接待完上塞使臣后便回礼部复命了，眼下正随礼部尚书同乘一架马车而来。

虎景然与这二位都算认识，一番简单的寒暄后礼貌性的说了句“冒犯了”，便亲自为礼部尚书搜起身来，同时吩咐副手检查封子语。

这副手听方才上官们聊天，知道面前之人今日刚迎接了上塞使团，一时好奇心泛滥，没管住自己的嘴，问道：“封侍郎今日可是见过五皇子的英姿了？不知五皇子相貌如何？”

手下的人如此不懂规矩，虎景然闻言当即厉声呵斥起来。

封子语替副手解围，“虎总督息怒，咱们都自己人，私底下说说也无妨。下官此前还同尚书大人说呢，白日里下官奉命接见还质队伍，结果到了安排给五皇子在宫外暂住的府邸，下官也就只得以匆匆瞥了一眼五皇子的背影，再多的就甚么也没瞧见了。”

“是五皇子不方便见人？”其实虎景然也挺好奇的，只是方才碍于身份没好意思问，此时他再开口倒也显得合情合理了。

搜查完毕，封子语将官帽重新戴好，又整理了一下衣领。

“下官也疑惑得很，可是五皇子说他累了要休息，下官总不好追着不放吧。反正一会也能见得着，咱也不急一时。”

走前突又想起一事，又道：“不过本次上塞使团里的钱大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从容弘雅，年纪轻轻便是使团主使了，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封侍郎不也是年轻有为，这般年纪便是礼部中的佼佼者了，下官倒是瞧着您更前途无量些。”副手为报解围之恩，恭维着将人送走。

这厢副手刚送走了一位青年才俊，一回头又迎面来了一位龙章凤彩的公子。

直到这位公子从他眼前大摇大摆的一晃而过，副手才反应过来将人及时喝止在了五方园门槛前。

“贵人且慢，今日宴席特殊，上头有规定，进园子前无论是谁皆需出示宫帖并接受搜身，还请别让下官为难。”

副手机灵得很，说话客客气气的，在没确认此人官阶大小前不做影响自己仕途的事。

宫帖？

这倒让辛须为难了。走前他在死囚所在屋里的桌案上似乎看到了类似帖子的东西，但当时肚子饿得紧，又不知这帖子有何作用，便没顺走。

“无论是谁？你的意思是就算皇帝来了，要想进这园子也需要宫帖不成？”

副手被问得一时语塞，好在身后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必咬文嚼字，陛下乃真龙天子，自不可与他人同论。此处设有国宴，无帖者皆不得入内，就连皇子也不例外！”

方才虎景然被相熟的同僚叫了进去，此时正好出来赶上这一幕。

“那真是可惜了。”辛须故作叹息，“好不容易回趟家，连顿饭也不让吃，罢了罢了，老梅，我们回吧。”

话里有话啊。

虎景然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然有了某种猜测，虽瞧着面生，但身着宫装，仪态与气度也断不能与凡夫俗子同日而语。于是他果断将人叫住，语气谦和地问其身份。

“那你听好了。”辛须虚掸了掸袖口的灰尘，“如假包换，吾乃五皇子辛须是也。”

果真是五皇子。

可他身边凌崖阁的侍卫呢？在官场混迹多年的嗅觉告诉虎景然不能贸然认下此人皇子的身份。本想叫人去请封子语前来辨认，又突然想起这斯说他也没见过五皇子真容，真是叫人头疼。

“小五？”

虎景然抬眼望去，看清来人后脚一软赶紧迎了上去，也不知这崇益王的车辕是何时来的。

只见崇益王放下车帘，也不等宫人将脚凳放好便跳了下去，更是来不及理会伸手赶来扶他的虎景然，径直就朝辛须走去。

“小五，真的是你？”

辛理绕着辛须细细打量，直到后者被他晃晕前才停下脚步。

“真的是你，小五，你终于回来了！”

辛理一把抱住辛须，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三皇兄，臣弟回来了。”

辛须回应着辛理炽热地拥抱，笑意不达眼底。

先预告一波，估计下章月月和小须须就会见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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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浮云遮月（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