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第9章 她就是她

婚礼如期举行。

这场婚礼并没有若竹想象中那样热闹，好像都只是在走一个流程，拜完天地若竹就去新房里等着了，外面再怎样都与她没关系。

可是作为新娘，她还是有些紧张，但是直到后半夜宋砚舟才来。

他沉默地挑开了若竹的盖头，沉默地喝了交杯酒，然后打发下人出去休息，最后沉默地与她圆了房。

没有新婚的喜悦，没有新婚夫妻之间该有的温存，结束之后宋砚舟便睡着了。

若竹躺在床上，听着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两行清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嫁进来会是这样，即便是不爱她，也可以跟她做做样子呀，可是宋砚舟连样子都不愿意做，第二天就不再过来了，一直宿在倩影那边。

身为旁观者的若竹似乎是感受到了在此长大的这个若竹的心痛，也跟着湿润了眼角。

婚后的生活如水般流过，若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怎么会因为一眼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埋葬了。

将军府的天空那样蓝，她却像是一只被拴住的鸟，想要振翅高飞，却又被拉回原地。

可是若竹心里清楚，他们的赐婚不是简单的赐婚，她是代替平乐公主来的，她躲不掉的。

一年后，丫鬟小沫被怀孕的倩影陷害，宋砚舟命人将她乱棍打死，若竹拼了命的去护着，却也只是被护卫拉开，眼睁睁的看着小沫在她面前咽了气。

小沫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沫停止喊叫的那一刻，若竹也停止了挣扎，直到护卫放开了若竹，若竹也没有上前，只是愣愣的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并没有碍着倩影什么事，除了新婚那晚，宋砚舟再也没有来过她这边。倩影已经是专宠了，甚至在这将军府过得比她这个将军夫人都好。为什么要这样陷害她们？为什么把她视为亲妹妹的小沫打死？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若竹坐在原地，看着小沫的鲜血被雨水冲刷开来。

后来是出门采买的段灵回来，才过来把若竹扶进屋里，又找人安葬了小沫。

段灵是母亲身边的丫头，若竹出嫁的时候便跟着过来了。她比若竹大几岁，又因为一直跟带夫人身边，所以一直将若竹身边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果今天她没有出去，也许还能发现端倪救一救小沫，可是她偏偏出门了。

若竹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将近半年，才逐渐好了起来。

后来的几年，若竹一直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这期间府里又多了两个夫人，若竹并不关心她们是为什么进来的，除了接受她们的敬茶，几乎很少见这两个人。

事实上若竹几乎很少见人，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必要的时候不会走出她的院子。

父母并不知道将军府里发生的事，母亲来看过几次，若竹都强打着精神接待母亲，说说笑笑的与儿时无异。

直到那场刺杀。

即使在第三视角的若竹，在刺杀发生的时候也没有辨认出是什么人，只是看到自己与砚舟双双受了重伤，陷入了昏迷。

而此时，若竹也醒了过来。

她哇的吐出一口黑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出现了砚舟焦急的脸庞，他正坐在床边，替自己擦拭嘴角的血。

若竹还有些恍惚，视线也不清晰，只是眼前的这张脸与记忆中将军宋砚舟的脸不断重合，又与现代砚舟的脸重合，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却又在即将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

砚舟嘴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她听不真切，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看到她哭，砚舟也慌了神，忙问道：“是不是哪里疼？”

若竹摇摇头，想要说句话，却抽噎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泪水决堤了一般汹涌而出，哭的她几乎又要昏厥过去。

砚舟着急的看着她，又不敢碰，只能不断地低声安慰。

好不容易情绪缓和了，若竹却不想再说什么了，前世的种种像是一枚烙印打在了她的心上，她就是若竹，若竹就是她，她清楚地知道两个人是同一个灵魂，那些过往也是她真真切切感受过的，是她熬过来的。

她与前世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她不再单纯地是现代的杜若竹，她也是宁国的杜若竹。

与前世的二十多年相比，现代的二十多年仿佛是一场梦，遥远又陌生，只有在宁国的这二十多年，才让她痛彻心扉。

砚舟见若竹恍恍惚惚的样子，十分担心，此时朱大夫也到了，砚舟赶紧让开地方让朱大夫检查。

一番检查下来，朱大夫便道没有大碍了，只是元气大伤，还需要再调养调养。

开完药方，朱大夫又给砚舟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便走了。

若竹刚刚仿佛是溺水的人刚刚被救上岸，环视着周围这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心里无限悲凉。

“阿竹！”熟悉的声音响起，若竹不禁一震。

她并不知道落许生来了，还以为是幻听，直到那个白衣少年快步走了进来，她才确信不是幻听了。

自打若竹结婚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若竹细细打量着他，见他黑了些，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身体也更结实了些，但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周身散发的侠气比从前更胜了。

“落大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若竹见到落许生之后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声音确实嘶哑无比，想来是没有喝水又刚刚吐血的缘故。

一旁的砚舟见状心生疑惑，“小竹，你认识他？”

若竹确实没有回答，只看着蹲在床边的落许生，嘶哑道：“你怎么会来？”

“将军府的人去找我，你中毒了，只有我那儿有解药。”落许生三两句话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感觉可好些了？幸好那毒下的并不深，否则你真是见不到我了。”

若竹微微一笑，“落秋山庄的药，自然是好的。”

看着两人熟络的寒暄，砚舟在一旁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自打若竹醒来，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看现在这个样子，砚舟都怀疑是不是原来的若竹回来了，可是他的若竹呢？

砚舟倒是分析对了一半，原来的若竹是回来了，可是他的若竹也还在。但是砚舟不清楚，只是担心自己若竹消失了，于是用来到这个世界后若竹试探他的话，又问了一遍：“小竹，竹苑的樱花开了，想去看看吗？”

若竹这才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竹苑的华是好的，可是我不想去看。”

“阿竹才刚醒过来，看什么花，先歇一会吧。”落许生不满道，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若竹：“这是给你调理身体的，你中的毒虽不深，但是也亏了身子，需要养一阵子。等养好了，我带你走。”

“你凭什么带走我的妻子？”被忽视半天的砚舟终究是忍不住了，怒道。

落许生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两人一般高，气势上也是势均力敌，“宋砚舟，我知道阿竹嫁给你会不开心，可我没想到你会伤她至此。过去这些年，她受了多少委屈你不是不知道吧？由得你那个半路捡来的人故作非为，杀了阿竹视如亲妹的丫鬟，又暗地里给阿竹使了多少绊子？你都不管不问，如今我要带她走，让你跟你的贱妾在这府里当一对恩爱夫妻，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落许生说的这些事，砚舟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莫名道：“我不知道，但是小竹是我的妻子，从今往后我只爱护她一个人，那些夫人我会解决掉。总之，我不会让你把小竹带走。”

“妻子？”落许生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把她当做妻子来看了？阿竹不过是你府里一个摆设，你何必留她在这里受糟践！”

“我……”

“落大哥。”砚舟正要开口，却被若竹打断，“谢谢落大哥的好意，我既嫁进了将军府，是断无法离开的。况且，过去的很多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我也不想走。落大哥，你先去休息休息吧，我想跟将军单独说会话。”

落许生见若竹这样说，也不好再争辩，“阿竹，你要想清楚。你刚醒，我也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我希望你跟我走，但是如果你有想做的事事情，我也会帮你。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再来看你。”

等屋里的人都出去之后，砚舟才坐在床边，握住了若竹的手。

“怎么手这么凉？”他怜爱的将若竹的手握住，放在嘴边哈了哈气。

这是现代的砚舟会做的事，宋将军却从来不会对若竹这样，在他眼里，若竹不过是路边的一朵花、一棵草，在与不在，在他眼里并没有分别。

“砚舟。”若竹轻轻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们会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然后伤好出院。可是现在我知道不是了，这不是梦，我们也回不去了。”

砚舟摇了摇头，“小竹，为什么这样说？”

若竹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也许他的记忆也会在某天突然苏醒，他会再次变回那个冷漠的宋将军，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将会止步于此，可是如今他还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对他说，是不是对他也不公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