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顾嫣然和姜锦姒的礼还没有完全行下去,便被一身龙袍的楚林砚给避开了。
只见,楚林砚随手轻撩开了下衣摆,顺势坐在姜锦姒原先坐的主位之上,语气里满是嘲讽,轻嗤道:“呵,朕岂能受顾贵妃如此大礼。”
见此,站在一旁的顾嫣然的眸子立刻黯淡些许,心中也不由得跟着泛起了嘀咕。
细细想来,她方才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小了,现如今她们就站在方才说话的地方,这里距离殿门口又有那么远的距离,加上楚林砚的身边又没有带其他人,按理说楚林砚不可能听得见她说的那些话才对。
难道是有人在楚林砚的身边嚼了什么舌根?
不知为何,顾嫣然突然想到她今早故意教训了淑妃,难道是那个贱人在楚林砚的跟前又嚼了什么舌根不成吗?
越是往细里去想,顾嫣然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望着冷着脸的楚林砚,转眼间她就换了副柔弱的模样,娇滴滴地对着楚林砚哭诉道:“陛下,臣妾冤枉啊!今早淑妃妹妹在御花园羞辱锦姐姐,臣妾不过是小惩大诫,没成想她竟……”
看着顾嫣然顺带着拉她下水的熟稔手法,加上故意把话头断在这里惹人联想的话术,姜锦姒轻“呵”了一声,轻轻撇了下嘴。
如若不是她故意引导顾嫣然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还设局让楚林砚亲耳听见,恐怕今晚还真揭穿不了顾嫣然的真面目。
见到顾嫣然不断地朝着自己使眼色,姜锦姒故意做出一副懵逼的模样,又尽力去降低自己存在感。
毕竟,这还没有到她出场的时机,她怎么能够抢了她最喜欢的小表妹的戏份呢!
见到姜锦姒竟然如此不上道,顾嫣然气得整个人都要绿了,在心中接连骂了好几声的蠢货。
虎符还没有到手,顾嫣然心中明白她还不能彻底得罪了姜锦姒。
顾嫣然的这副伏低做小的模样显然取悦了眼前的帝王,直到楚林砚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顾嫣然才敢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一向睚眦必报的楚林砚这一次他却没有打算轻拿轻放,尤其是对方眼下已经有了异心,更不能随意放任。
就在顾嫣然放松心神之际,便听到楚林砚将茶杯重重地掷在桌上的声音,以及那冷到彻骨的声音:“呵,顾贵妃的这张嘴当真是巧舌如簧,朕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陛下何意?”顾嫣然心中打了突,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呵,看来朕的好贵妃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又是一句嘲讽。
顾嫣然也不是个傻子,相反她还聪明的很,仅是凭借楚林砚这接二连三的嘲讽,她便已经猜出了大抵是楚林砚已经听到了她和姜锦姒的对话。
楚林砚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证实了顾嫣然的猜想。
“你方才蛊惑皇后的那些话,朕全都听到了,朕竟不知顾贵妃有如此野心,竟想取朕而代之。”楚林砚眸中瞬间结冰,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被人背叛。
楚林砚的这番话让她瞬间如临冰窖,顾嫣然被吓得立刻跪在地上,低头间她猛然想起了她今晚之所以会独自来凤藻宫,皆因她在傍晚时,收到了姜锦姒打算将虎符交给楚林砚的消息。
她还没有骗到姜锦姒手中的虎符,楚林砚的人就来了,这很难不让她怀疑她被人算计了!
算计她的人很大可能就是姜锦姒这个蠢货,只是唯一让顾嫣然不解的是,姜锦姒这个蠢货手底下能用之人都被她除掉了,她怎么还会有人能用呢!
其实,相较于姜锦姒会主动来算计她,顾嫣然更愿意相信姜锦姒只是被人利用了,如若是这样的话,那就代表着还有转圜之机。
与楚林砚认识了这么多年,顾嫣然很清楚林砚的性格,此人不仅狠辣无情,疑心更是重得厉害,就算她今日能将脏水成功泼到姜锦姒的身上,那来日楚林砚必会找机会把她除掉。
况且,她现在还没有把虎符拿到手,暂时还不宜将脏水泼到姜锦姒身上,而楚林砚现如今孤身一人在凤藻宫里,如若她能说服姜锦姒一起除掉楚林砚,再得到姜锦姒手中的虎符,最后再将弑君的罪名……
哼,相较于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从始至终更想当的是权倾朝野的太后!
只见,原本跪在地上的顾嫣然不顾楚林砚惊诧的目光,径直从地上站了起来,旋即将目光望向了姜锦姒,满眼祈求道:“锦姐姐,我只有你了,还请表姐相信我,救救我。”
看到顾嫣然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姜锦姒哪里不明白顾嫣然这句话的潜台词,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助她罢了。
只是,眼见着楚顾二人马上就要撕起来了,她可不能傻乎乎地掺合进去,但是,好不容易被她煽起来的火,她也不能让这火就此灭掉。
“陛下,臣妾最了解嫣然妹妹的为人,她断然不会……”姜锦姒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楚林砚给打断了。
相较于面对顾嫣然之时的冷凝态度,楚林砚此刻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一脸怜惜地看着姜锦姒,温柔地说道:“梓潼,朕知你最是心善,殊不知你信任的小表妹其实并不值得你的信任。哎,本来朕怕你钻牛角尖,困在过去走不出来,并不想告诉再提及此事,不成想这顾氏竟还趁机将脏水泼到了朕的身上。
其实,顾嫣然才是陷害镇北侯府的幕后黑手,除此之外,朕派去的人还查到镇北侯的死也有顾氏的推手。”
听到楚林砚说的这番话,还没等姜锦姒做出合理的反应,顾嫣然率先吼出声,翻脸道:“楚林砚,你休要攀扯我,锦姐姐不要相信他,他全都是哄骗你的,姨丈和锦舟哥哥他们都是死于他手,如果楚林砚当真无辜的话,那么锦舟哥哥他们就不会死了。”
其实,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顾嫣然就后悔了,她隐约觉得今晚的她格外易怒,有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
只是,还没等顾嫣然细想,便见楚林砚对着她怒目而视道:“够了,顾嫣然!镇北侯府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你比我更清楚,午夜梦回你就不怕姜锦舟他们会去找你吗?”
就在两人怒不可揭地争吵之际,姜锦姒眸子似有所感地透过轩榥上,向星空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楚望舒,你可终于来了啊!
无意间瞥见姜锦姒傻乎乎地呆愣在原地,仿佛神游物外一般,顾嫣然心中虽嫌弃得要死,却还是开口道:“表姐,你真的相信楚林砚这个伪君子,而不相信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亲人吗?”
听到顾嫣然口中的“伪君子”三个字,楚林砚仿佛被人戳中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咬牙切齿地说道:“顾嫣然,你死定了!”
楚林砚正要出手好好教训顾嫣然一顿,却突然感觉步伐之间有点凝滞。
在这一瞬间,楚林砚便意识到他已经中招了,只是顾嫣然这个死女人,究竟是何时在他身上下了药!
楚林砚尝试着先压制住毒素,却发现越是去压制,那毒素却越是反扑的厉害,仿佛天生克他一般。
楚林砚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了姜锦姒一眼,却还是没将暗龙卫唤出来。
见到楚林砚这副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姜锦姒明白这毒想必已经深入骨髓了,真不枉她故意设计顾嫣然来激怒楚林砚。
“嫣儿妹妹,你莫要生气啦,我自是愿意相信表妹的。嫣儿之前不是想要爹爹的虎符吗,我留着这死物,也不过是睹物思人徒添伤心罢了,你直接拿去吧,只希望小表妹不要生气就行。”姜锦姒满脸都是歉意,却看得楚林砚怒火中烧。
“梓潼,虎符本是岳父特意留给你的遗物,你怎能这般轻易就送与旁人了,岳父若九泉之下得知此事,恐难心安。”楚林砚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怒火,隐晦地劝解道。
听到楚林砚这挑拨之言,眼见姜锦姒眸色间似有些许动摇,顾嫣然上前一步,轻咬嘴唇,满脸委屈地说道:“陛下,嫣儿自幼和锦姐姐一同长大,向来不分彼此,不知嫣儿哪里得罪陛下了,竟让您这般清风明月般的君子,也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姐妹情了。嫣儿在这里先和您赔个不是,还忘您能海涵,放嫣儿一马。”
一番话说下来,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姜锦姒都不得不佩服顾嫣然的八面玲珑。
凝视着如此巧舌如簧的顾嫣然,楚林砚的脸色就不好看了,甚至眼底深处升起一片黑沉,他从不曾想过终日打雀,有朝一日却被这掌中小雀啄了眼。
还没等楚林砚去揭穿顾嫣然披在羊皮下的狼心,就见到姜锦姒一副仿佛下了最终决定的模样,对着他说道:“夫君,不,陛下,臣妾知道您为了臣妾着想,嫣儿却是自幼和臣妾情同手足,父亲若是知道臣妾将虎符送给了嫣儿,想必也不会怪臣妾。”
‘情同手足’四个字被姜锦姒咬得极轻,还带着几不可见的嘲讽,只是,眼下楚林砚和顾嫣然的全副心思都在这虎符上边,并未发觉这一点不同。
话刚说完,根本不曾给楚林砚任何反应的时间,姜锦姒便从袖口取出虎符,递到了顾嫣然的面前。
虎符被姜锦姒递来的那刻,顾嫣然那双无辜杏眼微怔,她从来不曾想到,费了那么大劲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如今就被这般轻易地送到她的面前了。
刹那间,顾嫣然便将虎符从姜锦姒的手中夺了过来,见姜锦姒满目呆愣,她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锦姐姐啊,你对嫣儿可真是太好了,嫣儿作为回报,送你去和姨丈他们团聚如何?锦姐姐,你莫要怪我呀,谁叫你太蠢了呢!”
见到姜锦姒满目不可置信的模样,顾嫣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她最喜欢撕破这些世家贵女的善良大度的假面了。
眼见着姜锦姒终于认识到了顾嫣然的真面目,楚林砚一直被堵着的心也终于松了下来,他还真的担心顾嫣然内心还存在点良知呢!
对于楚林砚而言,姜锦姒这个皇后虽然蠢笨了一点,却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出身名门,端庄大度,这也是顾嫣然多次问他要皇后之位,他从未松口的原因。
楚林砚小心翼翼地提了下内力,对付顾嫣然一个弱女子绰绰有余了。
“来人啊……”顾嫣然的话音未落,就被人猛地踹到了墙边,正好砸在了角落里的缠枝牡丹青花炉上,她手里的虎符也顺势落入了楚林砚的手中。
虎符刚入手,还没来得及查看,楚林砚便听到匕首插入血肉的的声音,啪嗒地一声,艳红色的鲜血犹如珠落玉盘般滴落在青石板上,
很快,匕首又被身后那人硬生生地从血肉之躯中拔了出来,楚林砚缓缓低下头颅,望着地下的血迹,才确定那匕首插入的是他的身躯啊!
楚林砚缓缓转过身子,含情美目望向姜锦姒,满目都是不可置信,小声地呐呐道:“为什么?”
他不明白姜锦姒为什么会这般对他,她明明那么爱他啊!
她出身名门,却丝毫不会瞧不起落魄的他,不仅为了他抛却世家女的清高,亲手洗衣做羹汤,更是因为他被整个洛水城的贵妇嘲笑低嫁,这样一个善良爱他的她,怎么会舍得伤他啊?
他不明白!
他这辈子防过顾嫣然,防备过她的父亲姜忱,以及他的皇叔楚珵,甚至防备过他的生父,唯独不曾防备过姜锦姒,为什么会是她伤他最深啊!
对于楚林砚拖延时间的质问,姜锦姒连眼皮都不曾眨,沉默以对的同时,迅速举起匕首,又刺入了楚林砚心脏的位置,带有身体余温的鲜血随着匕首的再次拔出溅了姜锦姒一脸。
直到楚林砚终于无法站立,瘫软在地无力回击,姜锦姒方才伸手去抹掉眼敛上的血迹,眸子也跟着暗了三分,冷声道:“因为,我姜锦姒平生最恨欺骗!”
见楚林砚张了张嘴还想要狡辩什么,姜锦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声宣判道:“陛下你不用再狡辩了,你们做的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从你我的相遇开始,我们之前便都只有算计,镇北侯府从来也只是你的踏脚石罢了,没有用了,就可以被你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镇北侯府千余人又是何其无辜,楚林砚你怎么能这般心狠呢!”
闻言,楚林砚咬了咬后槽牙,他并不想把命留在凤藻宫,眼下只能边拖延时间,边攻破姜锦姒的心理防线了:“锦儿,不管你信不信,镇北侯府千余人的命债,即便到了阎罗殿,也算不到朕的头上。
诚然,当年之事的确是朕欺瞒在先,可你又何曾没对我有过欺瞒?你又是何时学的内家功夫?”
终于见识到楚林砚倒打一耙的本事,姜锦姒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揭穿了楚林砚的小心思:“哈哈哈哈,我欺骗你,当真是可笑至极,我从来都不曾修习过任何内家功夫。难道陛下没有发现吗?你方才之所以躲不过去,并不是我的速度变了,而是楚林砚你慢了。”
见姜锦姒竟然亲口承认了下毒,楚林砚怒不可揭地斥道:“毒药竟是你下的?你怎么变得如此恶毒了,快将解药给朕,我全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闻言,姜锦姒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楚林砚,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如今可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还有,你有必要装得这么惊讶吗?你不早就都猜到了毒是我下的吗?还是说你想要给你暗龙卫争取时间吗?”
被完全猜中了心思的楚林砚眉间凝成一个“川”字,他虽然不知道暗龙卫为什么迟迟不曾出现,但是他的确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只是,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披露过暗龙卫的存在,暗龙卫的事情又那么隐秘,姜锦姒为何会知道这些。
没等楚林砚想明白姜锦姒为何会知道这些秘辛,他便听到姜锦姒继续说:“陛下死了你这颗肮脏的心吧,他们自身难保,更救不了你。”
“不可能,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楚林砚虽然不相信姜锦姒的话,心却沉到了谷底。
都过了这么久了,迟迟等不到人来支援,想必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姜锦姒垂下眼眸,凝视着染了深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轻飘飘地说道:“我们手段狠辣的陛下觉得呢,既然狗不听话,你说要怎么办,当然是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