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好惹 第66章 心生去意

这时，阿雾领着一名小厮快步走了过来，喊道：“小姐，府里遣人来信了。”

姜落月闻言，从那名小厮手里接过信件，展开一看，顿时脸色一白。

沈慕看出她的异样，问道：“出了何事？”

姜落月捏紧信纸，微微闭了眼，只道：“即刻回京都。”

马车一刻不停地疾驰在返京的路上，姜落月坐在车内，一路未吭一声。

阿雾瞧着心疼，红着眼宽慰道：“小姐别急，我们一定能赶上的。”

姜落月点了点头。

信是岑姑差人送来的，老太太突然病情加重，恐时日无多，盼念着见她最后一面。

这些年老太太的身体愈发不好，姜落月对这事其实早有准备，然而当这一日真的要来时，她竟觉接受起来，似乎没有想象得那般轻易。

当年母亲去世时，她日夜地哭，抱着母亲的棺椁，不敢相信她已经离开了自己。

现在，连老太太也要离开了吗？

姜落月眼眶湿红，其实她心里都知道，自母亲走后，若没有老太太的疼爱照拂，她不敢想在姜家的日子会过得怎样艰难。

她唯一还能感受到的些许亲情温暖，也全在老太太身上了，可她却因为老太太同样疼爱林云容生的儿子，便开始心生怨意，故意疏远，怕也惹得老太太寒心。

姜落月抬手抹泪，却只觉越擦越多。

抵达京都当日，马车刚在姜府门前停稳，姜落月便下车径直朝着老太太的院里而去。

岑姑见到姜落月回来，忍不住抹泪，连忙将人迎进去，哽咽道：“大人姐您终于回来了，快进屋吧，老太太一直在等着您。”

姜落月心情沉重，立即进了里屋，走到老太太床前，便见老太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呼吸微弱不可闻。

她跪在床前，颤抖着手拉住老太太的手，只觉掌心微凉。

姜落月心头剧跳，正打算唤她，却见老太太缓缓睁眼，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聚焦，落在姜落月身上。

“祖母，我回来了。”姜落月轻声唤她。

手心传来动静，老太太回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十分虚弱：“月儿，回来了？祖母有话同你说。”

“嗯。”姜落月挨近她身旁，含泪道：“您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老太太叹息一声，缓缓道：“祖母知道，自你娘走后，你这些年其实一直都过得不好，你恨你爹，恨林氏，你心中有恨，又怎能过得快活呢。”

姜落月默然不语，兀自落泪。

“当年，你的母亲颇具才名，不乏高门大户向你母亲提亲，后来你母亲与一位状元郎定下了亲事，传为一段佳话。然而没过多久，那位状元郎竟犯下大罪潜逃出京，这门亲事方才作罢，你母亲也跟着受了影响，很少再有人上尹家提亲。”

老太太顿了顿，似是每说一句话都极为难受，可她仍坚持着要说完。

“也就是在那时，我上了尹家提亲，尹家很快应了下来。”

老太太说着，眼里泛起湿意：“现在想起来，或许是我做错了。你母亲并不愿意嫁，她仍心挂那位状元郎，铁了心要等他回来，而你爹当时也已经和林云容好上了，想要将林云容娶进门。在你母亲和林云容之间，我自是希望你母亲能做我姜家儿媳，所以...你母亲终究还是嫁进了姜家。”

姜落月泪水难以止住，沾湿了整张小脸。

在她记忆里，母亲总是生病，郁郁寡欢，很难看到她露出笑容的时刻。关于母亲的往事，她知道得并不多，母亲更是很少会在她面前提及。

原来母亲曾有心悦之人，她被逼着嫁进姜家，也在姜家受尽冷落，从踏进姜家门的那一日起，她便不快乐。

老太太握住姜落月的手，浑浊双眼流下泪来：“月儿，祖母往后...不能再陪着你了，是我对不起你的母亲，你心里有怨恨，就都算在我的头上，别再难为自己，带着怨恨过日子。我不想上一代的恩怨缚住你，否则我死也不安心，月儿，你定要好好地活着。”

姜落月闻言，看着病榻上大限将至的祖母，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难道真要恨她吗？似乎也没多大意义，人之将死，怎样的恨终究都将化归尘土，化作泡影。

老太太的声音在屋内空荡荡响起，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这一番话我本该早对你说，一切的错误根源都在我，如果我没有上尹家提亲，如果我没有坚持让你母亲嫁进来，如果在你母亲去世后，我没有松口让林云容进门......月儿，其实是祖母对不起你。”

姜落月轻声道：“祖母，其实您可以不必对我说这些，这样我只会记得您的好。”

老太太声音越来越轻：“或许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这关。”

姜落月默了许久，终道：“祖母，您放心吧，我答应您，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很好，如您所愿的那样，好好地活。”

老太太缓缓闭上了眼：“那就好。”

最后的三个字，如风中呢喃，久久不息。

屋内静悄悄地，床榻之上的老人，已经没有了声息。

姜落月跪坐在床榻前，良久，忍不住恸哭出声。

在外守候的岑姑等人听到声音，忙不迭地跑了进来。

老太太死了，姜落月知道，这次老太太闭上了眼，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姜府办丧事，本应由姜家主母一手操办，然而林云容一直以来卧病不起，这丧礼便由府里管家刘伯拿主意。

姜落月得知林云容病倒在床，倒在意料之中，不过她想着，林云容一旦听见她回来了，即便再重的病，应该也能下床了才对。

果不其然，当姜落月跪在灵堂之前时，林云容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还没等姜落月回过头看时，骂声已经先传了过来，听着倒还有些中气十足。

“姜落月！你这贱人还敢回来！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的挽儿！我的女儿是要进东宫嫁太子的，你连她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跟你娘一样都是贱人，注定要被我们母女踩在脚下，永不翻身！”

“我早该杀了你！我早该杀了你这个孽种！”

声声凄厉，林云容字字句句都透着彻骨的恨意，破口大骂着姜落月，也骂着姜落月死去的母亲。

姜落月这次没有出声，任由她骂着，不料林云容还没骂到她跟前，身体反倒没能撑住，率先昏死过去，可见气急攻心到何等地步。

灵堂终于恢复了安静，姜落月这才抬眸，看着面前的棺椁，祖母的尸骨未寒，她喃喃道：“您看，活着的人，总逃不开这些纠葛。”

可惜，已经没有人能回应她。

姜落月旋即起身，准备离开，却看见身后站着一人，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有想过，再次见到姜宁挽，会是在什么样的地点，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却不想会是在灵堂之前，两人且都披麻戴孝。

姜宁挽瘦了许多，一袭素白衣袄，青丝挽起，面容更显柔弱憔悴。

她缓缓走近，站在姜落月面前：“我已经知道了。”

姜落月淡声道：“什么？”

姜宁挽道：“让我嫁进宋家，是你在背后一手促成。”

姜落月道：“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姜宁挽见她没有否认，却是笑起来：“以尹思思一命，换我失去锦绣姻缘，姜落月，说到底我们谁也没有赢。”

姜落月攥紧了手指，冷声道：“你没资格提思思的名字。”

姜宁挽道：“是啊，在你姜落月眼中，我一向做什么都是没资格的。曾经我没资格做姜家的女儿，现在我没资格做太子的侧妃，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该比你低人一等？”

姜落月抿唇不语，同为姜家的女儿，姜宁挽同她比了这么多年，就为争个高下。

而她又何尝不是。

她们二人从来不是姐妹，反是敌人。

姜宁挽笑意渐凉：“可我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姜落月，还不到最后的时刻，你我之间就还未分出输赢。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底，让你向我求饶。”

姜落月闻言，嗤笑一声，眸子里满是讥讽：“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死，也不会求你一句。姜宁挽，其实你说得没错，我始终未能瞧得上你，哪怕半分。”

自老太太下葬过后，姜落月时常待在玉清院里，望着院子里那棵柿子树发呆。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整个姜府也空落落的。

然而下一刻，身上一暖，姜落月茫然回头，却见是沈慕站在身后，拿了一件斗篷拢在了她的身上。

沈慕握住她的手，却感受到她的指尖一片冰凉，沈慕将她双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搓着，眼里满是心疼：“天冷了，别总坐在院子里，冻着了也不吭一声。”

姜落月望着他，良久道：“可我好像并不觉得冷。”

沈慕道：“要是心里还难过，就哭出来，别强忍着憋在心里。”

姜落月却摇头：“这些日子总感觉在流眼泪，我不想哭了。”

沈慕闻言，贴近拥紧她，嗓音放柔道：“好，那便不哭，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在你身边。”

姜落月埋进他怀里，低喃道：“你会一直在吗？”

沈慕应声：“会一直在，我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姜落月因为他这一句话，眼里泛起了湿意：“那以后就算要死，你也要死在我后头，我不想在这世上，最后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害怕这样，特别的害怕。”

沈慕听得叹气，怀里的女子惯不会说好听的话，若她不在了，他一人独活在这世上，难道就不会怕吗？

良久，沈慕轻声道：“阿月，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姜落月抬头注视着他，从沈慕的眼眸里，她看到了一贯的认真。

“好。”

沈慕声音微微颤抖：“真的？你别又捉弄我。”

女子的一声好，令他有些不敢信，她甚至没问要去哪儿，一副全然依赖信任他的模样。

“老太太临终前，希望我能好好地活，可只要还待在这座姜府里，我就没办法活得好。”姜落月吸了吸鼻子，拉着沈慕的手道：“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在这里。”

“好。”沈慕漆黑双眸凝视她，毫不犹豫地应下。

姜落月闻声轻笑。

沈慕，带我走吧，在这世上，或许还有你会待我好，我愿意相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