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王室秘辛,外人是无从知晓的,白凤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所以鬼女听到的版本,只是姬无夜死后第三日,朝中突然传出消息:前朝余孽卫庄在红莲公主新婚之夜杀死大将军姬无夜,还妄图利用九公子和红莲公主图谋叛乱、行刺韩王、光复郑国,事败时被当场处决。
鬼女目瞪口呆:“这不可能!当场处决?这三年他功力大涨,连我师父也未必那么容易就能杀他!谁有这个本事?”
不止她这么想,当初正在紫兰山庄头疼该如何解除韩非禁足的紫女和焰灵姬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脸懵逼:卫庄?刺韩王?卫庄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没见人就被处决了?姬无夜死了,谁还有本事杀他?另外……他怎么就突然变成前朝余孽了?复国又是什么鬼?
白凤立刻派出谍翅打探消息,得知卫庄被抓是因一幅庄公画像时,他立刻想到了帮鹦歌打捞的那几只箱中的帛画,顿时陷入了“都是我的错”的自闭中不能自拔。
谍翅带回的消息越来越多,却没有一条是好消息:韩宇被正式立为太子,监理国政;韩非曾被短暂地放出几个时辰之后再次被禁足明珠宫,而他通过谍翅传出的消息只有一句“卫庄生死存疑,切莫轻动”;红莲无论如何不相信卫庄已死,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韩王安不置可否,她便在韩王安面前哭求良久请他放人,最后韩王安只得将她一起禁足了事;韩宇试图再次为红莲说亲,但姬无夜姬一虎父子之死已让她的克夫之名传遍新郑,纵是再趋炎附势的投机分子,也得仔细考虑考虑再作答复……
“于是你们就直愣愣地杀过去了?”鬼女匪夷所思地问,简直想把这群不省心的小崽子的脑袋敲开,就算韩非与张良这两个智囊缺席,也不该这点分寸也没有吧?“是谁给你们的信心,觉得卫庄都搞不定的事情,你们就能摆平?阿紫的脑子也坏了?”
“当然不是紫女,而是百越那群疯子。紫女拦了,但是没拦住。”
这样重大的变故,焰灵姬当然要离开紫兰山庄去向天泽汇报。而天泽在听闻姬无夜的死讯后,认为这是百越复仇的大好机会:韩国已无武道高手,他们大可借此机会攻入韩宫、杀死韩王安,以报百越灭国之仇。结果一行人果然中计,被禁军及韩王安和韩宇暗中豢养的黑铁狱高手联合伏击。
紫女头大不已,但流沙一方再经不起损失,她也只得伺机接应看看能否保存几分有生力量。白凤想与她同去,但被紫女坚决劝止:现在他的谍翅是大家联络的唯一途径,谁都可以出事,只有他绝不能出事,否则大家都会变成聋子和瞎子。最后,白凤因为一句“紫兰山庄的姑娘们也需要保护,你也不希望弄玉的家被毁于韩宇之手吧”勉强答应下来,一直死守紫兰山庄至今。
驱尸魔与一位黑铁狱高手交手时被千乘暗箭射中心口阵亡,无双在与胜七的激战中落败重伤被俘,天泽和焰灵姬被冲散后,被两路军兵分头追杀。紫女思忖片刻,趁大部分兵力全部追杀天泽和焰灵姬时潜入宫中,想伺机救出韩非,却先发现了守卫相对薄弱而又武功小成的红莲。两人去找韩非途中与被韩宇追击的焰灵姬迎面撞上,红莲急中生智,装作被紫女劫持大呼“四哥别动手”。韩宇在犹豫的瞬间,中了焰灵姬的火魅术,木僵僵地下令放走了三个女子。现在白凤只知她们潜伏在新郑周边的山林之中,具体的位置每天都在变动。
鬼女一方面觉得百越的几位实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方面也对卫庄何以会陷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境地十分困惑。但韩非既然能做出“生死不明”的判断,多半还是活着的机率较大。于是她起身道:“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先去寻寻看。你传消息的鸟给我一只,有事我会联系你。”
说完她也没管白凤的反应,直奔韩宫而来。她先杀去的是韩宫里她唯一比较熟的位置冷宫:那个鹦歌既然能用一幅画坑倒卫庄,谁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是她的错,上次失手没杀死那姑娘、给了她百倍报复的机会,必须及时止损,不能让她把局面搞得更糟!
而且……敢算计她山鬼的弟弟,这女人真是活腻了!
然而满怀战意的鬼女却扑了个空:冷宫的所有房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只余几个空空的旧箱子,大张的箱口仿佛在嘲笑她。
鬼女恨恨地捶了一下敞开的箱盖:什么终生幽闭冷宫替主祈福深居不出?果然只是一个幌子!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吧!如今目的达到,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呆在冷宫了。
忽然,鬼女感觉自己拳下的触感并不是十分平整,立刻化出白剑把箱盖上积得厚厚的污垢刮了下去。目之所及之物,令她露出了极其震惊的表情:那箱盖的内侧,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一张被生聚种印覆盖的鬼面!
箱子大概已在水底淤泥中埋了数百年,不可能是她的脸,那么,只可能是百余年前另一个曾经被种下生聚种印的人留下了这几只箱子,或者说,在这里做过什么。
生聚种印作为培育型咒印,只会下给阴阳家自己人,所以,这里……又有阴阳家的影子!
难怪卫庄会中招!也只有阴阳家这些防不胜防的诡秘手段,能伤得到如今的他了!
想到鹦歌与雪衣堡的渊源,鬼女心里紧了紧:难不成卫庄栽在了这个女人的阴阳术下?那还真是凶多吉少!女人狠起来,可比男人恐怖多了!
鬼女的推断走偏了——她脑洞再大也脑补不出韩郑两国王族的渊源来,但她有一点没有估计错:如果卫庄落到鹦歌的手里,绝对会很惨……
鬼女并不知道,此时她扑了个空没有找到的女人,此时就在她脚下几丈深的地牢之中。
鹦歌满眼恨意地打量着面前昏迷中的白发男人,就是这个人,杀死了她的父亲,那个她从来没叫过一声、对她严厉以待但偶尔也会流露一丝温柔的父亲!
这个男人除了限制身体行动的琵琶钩、腕钉和重枷之外,好像没再被额外上过刑,甚至可以说待遇还不错:地牢的环境很干净,空气中飘着固元补血药物的气味,他的脸上和身上也没有什么污秽,甚至刑具透体处的外伤还被敷了药包扎了起来。
鹦歌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凭什么?一个刽子手,就该被抽筋剥皮、严刑拷打、下毒毁容、生不如死,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卫庄:= =这叫好?那跟你换换?)
她对韩宇产生了怨怼的心理:先前明明答应抓住了卫庄就交给她处置的,人真的到手了,却又想反悔,骗她人已被杀。还是她举着炭炉威胁要烧掉冷宫池底打捞上来的庄公时代文献和宝器,韩宇才肉疼地让她先住手再商量。一番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最后达成了一项协议:她可以去见卫庄一次,采用任何她想用的手段帮他逼问出鬼谷秘籍的所在,前提是不能杀死他,也不能……咳,阉割他。
对韩宇的要求,鹦歌的反应是看神经病地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我没你们男人那么猥琐!”话说被提醒之前她还真没想到这个法子,果然她还不够变态!“至于杀死?我才不会!有那么多法子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为什么要给他个痛快?”
看着她表情阴冷地离开,韩宇心底泛起了一丝寒意,有限的爱慕之心逐渐被恐惧所取代。他暗暗下了决心:确实得如父亲所说,白家的女人,太恐怖了!他得抓紧从她口中套出雪衣堡白亦非保持青春不老的秘密,然后赶紧把这个女人处理掉!虽然又美又飒,但也得自己消受得起才是!
这次允许她去地牢复仇,就算满足她临终之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吧!
其实说卫庄没受过刑也不完全准确:韩宇好奇,第一次去黑铁狱欣赏他的胜利果实时,就在卫庄身上测试了镜石项链的效果。看到一个铁打般的强悍男人因为一束白光而抑制不住地挣扎抽搐、甚至顾不得会牵动到手腕锁骨和脖颈间的刑伤,韩宇也对这股力量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然后……这种看似不留伤痕不伤□□的惩戒,就成了他逼供的方式。
韩宇希望得到的,是鬼谷派的资源。他有一个极天真的想法:历代天下至强者皆出自鬼谷,因此若能得到鬼谷所藏历代纵横家的典籍和剑谱,他就能成为苏秦张仪般的风云人物,还能批量训练出不下于盖聂与卫庄的强大剑客——但他不明白的一点是,鬼谷的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极高的门坎,天分不够的人,根本习不了纵横剑术!
卫庄的沉默应对和嘲弄目光令韩宇感到挫败和恼怒,而他纵使力竭昏迷也从不曾如韩宇预期地惨叫求饶,也让他越发焦躁。于是这天他换了种精神折磨的方式:带着极强的恶意,韩宇把卫庄父亲被囚和死亡的原因告诉了他,然后享受着他震怒与痛苦交织的目光以及悲愤之下呕出的一大口鲜血,充满扬眉吐气的快意:终于打碎了那张高傲轻蔑的面具,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这个傲慢狂妄、曾经给他找了无数麻烦的男人被迫像小倌一样接受一个个女人的临幸时,会露出何等屈辱绝望的神情!
但是,此事急不得,绝对忠诚的女子的培养,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女人,向来极难驾驭,正如此时终于得在站在卫庄面前的鹦歌,根本没打算帮韩宇问什么问题。她想做的,只有报复。
卫庄是被一块炽热的火炭强行唤回意识的。
身上的刑具、镜石的折磨与每日随药食灌下的酥筋散令他始终处于虚弱状态,所以这天白日里被韩宇的一番话刺激到急怒昏迷之后,他一直没能自己清醒过来。
直怼到他眼前不过一寸位置的火炭,让卫庄聚拢起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了火焰之后的少女脸上:“你……是谁?”
这个问题令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鹦歌表情扭曲地从狱卒手中夺了火钳,没头没脑地一顿抽打,直抽打到火钳尖端的红热褪去、恢复了平日的青黑色,才喘着粗气用它钳住卫庄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也是,你杀的人太多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不过,被你陷害惨死的雪衣侯大人,你总不会忘了吧?”
提到白亦非的名字,卫庄的眸光猛地一凛,终于想起了这个曾经在墨鸦冷宫刺杀时挡在面明珠夫人面前的少女。但是……压抑下全身火辣的灼痛,卫庄强迫自己的头脑运转,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他好像就与这姑娘见过一次,为何她会对自己如此仇视?莫非……
眼珠一震,盯着少女眼中似曾相识的仇恨目光,卫庄垂眸,扯出一丝自嘲的笑:从前他听到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时,只有不屑,所以现在……轮到他来为别人的仇恨付出代价了吗?
刑具换了一轮又一轮,地上的血水已聚成了洼,狱卒看卫庄的气息越来越弱,战战兢兢地想阻止鹦歌继续下去:“姑娘,太子殿下有令,卫庄不能死。您出出气就得了,要是真打死了,小的没法交待啊!”
“为什么?凭什么他杀人就可以逍遥法外?那被他杀死的人呢?谁来还他们的公道?凭什么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还一声没吭,下手打人的那个却跪在地上哭得泪流满面。
是啊……为什么?已不记得是第几次被水泼醒的卫庄在剧痛带来的昏眩中断断续续地思考着。
探寻鬼谷之秘应是韩宇的小心思,那韩王安留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在黑暗中自问过无数次,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解释,就是自己被当作了捕猎流沙的诱饵。
但愿自己这个饵可不要钓上什么鱼——是他蠢到主动入彀才落得这个下场,怨不得别人!
不过,其实也不大可能吧……
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卫庄自嘲地闭了眼:三年来,他从未回复过来自新郑的任何一封信,自己,早已与流沙分道扬镳……只可惜,布局的人,大概要失望了。
鹦歌再一次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了卫庄,挥手示意恐慌的狱卒不必担心:“四公子的话,我记得呢。放心,我不会杀他……马上就结束!”
她站在了卫庄的面前,凝视着那双居高临下的银眸,强烈的恨意让她的牙齿打着颤:这个男人,即使遍体鳞伤、一身血污、奄奄一息,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蔑视神情。
明明已经是任人鱼肉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自己?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强者的嘴脸?你所仰仗的,不就是一身过人的武功?
不过……她的脸上现出了森寒的冷笑:别以为多年修炼的所得,就会永远伴着你!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失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反正你也没有机会再用到它了!用不到的东西,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不是?
“卫庄,我很清楚,对于你们这种以至强为追求的绝顶高手而言,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她手中现出了一支拾自冷宫的漆黑羽刃——那黑羽让卫庄想到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夜幕降临,还不是最黑暗的时刻,现在,你的梦魇开始了……
卫庄的喉结,终于滚动了一下。
“我现在就把你桀骜不驯的资本,彻底地毁去!”
在找到卫庄之前,鬼女先找到了韩非。
当她在那处明显应属于女子的宫院之中听到韩非的声音时,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在与人对话。那个鬼女并不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九弟,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韩国如今人才凋敝、危在旦夕,你我为何不能先放下分歧,戳力齐心,共求存韩?”
“既知人才凋敝,四哥,将世间罕有的人才困于狱中,岂不是自绝生路?”
“卫庄已经死了。况且即使他不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郑国亡于我大韩之手,你又怎能保证他的目的是存韩,而非亡韩?”
“卫庄已死的话不必再说,你我都清楚,那不过是父王打发我的说辞。四哥,如今你已是监国太子,我的性命在你鼓掌之间,还怕对我说实话么?告诉我吧,庄公后裔的身份,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不是很清楚吗?”韩宇揉了揉额角,带着一种看不懂事的幼弟的无奈叹道,“庄公后人,和百越天泽一样,与我们有灭国之仇。天泽一心只想杀父王报仇,你觉得卫庄,又能好到哪里?你拿他当朋友,焉知他是不是拿你当朋友?十年生聚,一朝归来……想到这些年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一直潜伏在你身边,实在令人后怕不已。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卫庄早与百越之人有所勾结,前日天泽一行人就试图闯入王宫搜寻卫庄,幸好我早有防备,已将他们一网打尽。”
韩非的眉头猛地蹙了起来:什么?天泽出手了?他不是明明传出信息告诉他们不要轻动的吗?
“一网打尽?且慢吹牛,别风大闪了舌头!”一个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卫庄确实在王宫里了?
屋内对话的两个人都是大惊,齐齐把头转向了门外,望着那个不请自来的女人。
由于是头一次以山鬼的姿态在韩非面前出现,怕韩非认不出,所以鬼女并没有撤去脸上的生聚鬼印:“臭小子,不是说你很聪明吗?怎么被困了这么久还没想出法子出去?”
韩非从来没有觉得那张鬼脸这么可亲可爱过,语气中顿时也就带上了如释重负的惊喜:“鬼女姑娘,你来了!”
“嗯,先救人,回头细说!”鬼女没多看他,直接擒住了想要落跑的韩宇,“劳驾,带个路!”
韩宇被制住要害,惊疑不已地往外瞟了一眼:包括胜七在内的四个黑铁狱高手就在门外,为何自己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就已经成了别人的俘虏?
“别看了,没人。”鬼女哼笑一声,“三个已经做了鬼,至于那个脸上刺字的黑大个……他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很看不上你的作为,欠你的情已经还完,他不打算再跟你干了!”
韩宇稍稍镇定下来,沉静地看着比他还高一点的鬼女:“姑娘何方神圣?”
“你不必管我是谁,”鬼女推着他出了门,“卫庄在哪里?带我过去!”
“姑娘,卫庄行刺父王,已然伏诛,”韩宇依然固执地坚持着,“接受朋友身亡的事实确实很困难,但是,纵然你杀了我,卫庄也活不过来了!”
“黑铁狱!”韩非冲到前面,向着黑铁狱的方向跑过去,“卫庄兄是在那里失踪的。”
也不要怪流沙现在一团乱,智力担当都不在,蠢萌天泽拿主意,还把小凤凰扔家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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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鹦歌而言,卫庄是杀父仇人,所以……然而小庄其实也蛮冤的,杀白亦非是大家合作的手笔,阿鬼出力最多。所以他也是替大家拉了仇恨。
但鹦歌折磨小庄是报仇,韩宇就是纯粹地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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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四各种花言巧语 花样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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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明天小庄就脱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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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8 最恐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