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纵欲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卫小庄精虫上脑的时候忽略了两件事:第一,念端是医仙,就算他再怎么抹除犯罪痕迹,替师哥擦洗净全身的汗污血痕,把吻痕伪装成擦伤,把指印揉散成淤青……都不可能逃过她锐利的眼睛;第二,他忘了念端这次暂时离开,是去找谁……
鬼女本来也惦记着盖聂的情况,但她与玄翦对战时自己受伤也不比盖聂轻多少,想着对手只要不是师父有卫庄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就先就近找了个废弃的农舍,吞下丹药,难得地享受了回她家师父大人的护法,睡了个昏天黑地。念端寻到他们时,倒是正好帮鬼女看了看伤。
念端说明来意之后,鬼女听闻事情与自己的父母有关,难免又有些惆怅。但她没有多说,还制止了玄翦疑惑的发问“你不是说你爹……”,帮助念端辨认起那盒药。
念端手里的丹药很全,有些鬼女也不认得,于是她干脆把人带到阴阳家的小屋,打算顺便也给自己补充点药品。路上她很满意地看到咸阳城里对自己的通缉已经撤销,心里暗道秦王政还是很会做人的。
到了小屋,念端科研狂属性发作,恨不得直接住下,但幸亏她还有些理智,记得三天后要帮盖聂拆线换药,没有坐地研究,而是开始疯狂抄录资料,甚至抓了鬼女帮她一起抄。
无事可做的玄翦百无聊赖,开始一颗一颗地把匣子里丹药拿出来端详,鬼女瞟了一眼提醒了一句不要乱吃,收获了无语的一瞥,立刻心虚闭嘴低头干活:这些年她管小的管得太多,顺嘴了。
当玄翦拿起那颗没有注明用途的御鬼丹时,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反复地观察着、摩挲着,却记不得这种熟悉感到底从哪而来:“这个药……我好像见过……”
念端立刻把头抬了起来:“你见过?是只见过,还是吃过?”
她眼中灼灼的光芒令师徒俩一阵骇然,鬼女立刻拦在玄翦面前把自家师父护在了身后:“先生,我师父记性不太好,你别逼他想了。”
“记性不好?”念端有些遗憾,但想了想又道,“那容易,待我帮他诊治诊治。”她在鬼女来得及阻止之前,按上了玄翦的手腕,然后露出了极其困惑的神情。
“不必了先生!”鬼女赶紧又把玄翦拽到了背后,但是已经晚了,念端眼里的困惑渐渐变成了惊讶,兴奋,最后双眼爆发出炽烈的光芒,让两个人后背的寒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
所以,当卫庄坐在沉睡的盖聂身算着时间、开始思考念端什么时候能回来时,门外传来了这样的争执:
“想都不要想!我师父是要去找师娘的,不可能跟你回镜湖!”
“只是一年!如果你觉得一年太长,半年,或者三个月!”
“一天也不行!我师父是人,不是实验材料!”
“这可能古往今来的第一个病例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念端!虽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这话你要是再提,我就拔剑了!”
“你这丫头……暴殄天物啊!”
“我师父不是物!念端先生,你清醒一点,你们医家的目的是为了救助活人,而不是研究特殊案例!在这一点上,师父他帮不了你!”
“……好吧,你说得对,是我走偏了。”
“吁……我只听说过习武会走火入魔,还不知道行医也会……”
卫庄心情复杂地把胆敢盘算着把玄翦带回镜湖研究的疯狂医生和鬼女让进了屋,再次坚定了要少与医家打交道的信念。
本来念端应该是直接给盖聂拆了线换上药就无事了,但是,她习惯性地在盖聂的手腕上搭了搭,忽然眉头一皱,又仔细地摸了一阵,稍微掀开卫庄盖在他身上的披风仔细查看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睛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神情看着卫庄:“你……”
卫庄本就心里有鬼,见念端这个神情,知道她必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眼神便有些躲闪。虽然他不是很介意别人知道他与盖聂的关系,但这么私密的行为暴露在一个女人眼皮底下,纵然是他,也难免会耳根发热。
念端暴怒道:“此人伤势沉重,正是急需静养以恢复元气精血之时,你居然这个时候让他……”她正要继续骂,忽然看见鬼女在一边,觉得这话当着个没嫁过人的姑娘说不好,就硬生生收住了,“毛头小子,禽兽不如!”
卫庄一言不发地耷拉着脑袋由她骂。好吧,事后想想,自己确实挺禽兽的……
鬼女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卫庄明显理亏的模样,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一沉:“你干了什么?”
“你别问!”卫庄还没回答,念端已经恶声恶气地打断了她,片刻又说,“你出去!”
鬼女一头问号,念端不耐烦地推她:“这小鬼需要换药,你个姑娘在一边看着算什么?”说着就把她赶了出去。鬼女出门之前顺手把卫庄也一起拎了出去,打算好好审一审。
卫庄死活不开口,逼急了,只丢下一句:“这是我和师哥两个人的事!”
鬼女还想再问,但黑暗之中有人咳嗽了一声,卫庄便听到一个并不很陌生的声音传了出来:“丫头,不要问了。”
卫庄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机械地转过了头:怎……怎么可能!还有人在?以他如今的修为,怎么一丁点也没感觉到?
玄翦抱着黑白双剑倚在草堆上,斜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卫庄,目光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
——是了,玄翦不是活人,一旦敛了杀意,当然没有气息……
卫庄顿时眼前一黑,只觉生无可恋……当初在紫兰轩还是被这人直接砍死比较好吧?
鬼女不明就里地回头看了师父一眼,又看看卫庄羞愤欲死的神情,脑中电光一闪忽然悟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卫庄:“你……”
她一脚把人踹了出去:“对个昏迷不醒的人下手……真做得出来啊!卫庄,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未立业,不成家!你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说的了?”
这一脚不轻,卫庄倒在地上半晌没起来,鬼女上前一步继续恨骂道:“虽然你师哥失了约是他的不对,但在大事上,他比你清醒!如今你一事未成,前两年挣下的基业,你也亲手放弃了,那么你现在有什么底气碰他?有什么资格与他并立?”
“我知道我没有,”卫庄闭着眼睛,“但是……生死决战之前,我……不想有遗憾!你骂我禽兽也好,无用也罢,但我……并不后悔!”
“什么生死……”鬼女想把纵横一战的真相说出口,但鬼谷子的禁锢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说不出口,她哽了半天,只骂出了一句,“所以说,死老头就是在坑人吧!”
片刻,念端在屋里叫卫庄帮忙,卫庄趁机爬起来逃进了屋。鬼女无语地盯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吐了口气。
玄翦低低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丫头,你这遗产……还挺难打理的!”
既然两人都没什么事,鬼女打算和玄翦离开,遂问卫庄:“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带师哥回鬼谷养伤,直到他的手痊愈,把欠我的决斗补给我!”卫庄想也没想地说。
鬼女回他一个栗凿:“说什么梦话?不可能!”
卫庄倔强地回视着她:“他还没有和我决战,我不会再让他逃了!”
鬼女叹了口气:“卫庄,盖聂是秦王政的剑术教师、他最后的杀手锏,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事实上,秦王政肯放他来追你,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他不可能离开太长时间,事实上,这么多天未归,我敢肯定,现在暗中寻找盖聂的人已经快把咸阳翻个底朝天了。”
“那又如何?”卫庄反问,“最多,不过是离开秦国。锥置囊中,锋锐自出。以师哥的能力,在哪里不能左右天下的时局?”
“卫庄!”鬼女严厉地看着他,“你自己愿意为了这场决战放弃一切是你的事,但你不能强迫盖聂也这样做。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占有他、伤害他甚至杀死他,只要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无所谓,但你不能毁了他的理想!”
卫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鬼女轻轻地叹息一声:“卫庄,梦想被你亲手毁掉后的盖聂,还会是你认识的那个师哥吗?”
卫庄半晌没有吭声,片刻后,才轻声地反问:“那我呢?谁为我的梦想负责?”
“你的理想是什么?”鬼女反问,“你进入鬼谷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卫庄慢慢地抬起了头:“求至强之道,为天下定规!”
“没忘就好。”鬼女道,“纵横决战也不该是你的全部。它或许能决出天下至强之剑,”一边的玄翦听到“至强之剑”四字,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目光闪了闪刚要说话,鬼女眼疾手快地往他的嘴里塞了一个馒头,“但至强之剑不该是你的最终目的。事实上,韩非那里,有你真正的理想。”
“但我……”卫庄别开了头,“在决战结束之前,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无所谓,韩非那里,你想回去的时候随时可以回去,他是个胸怀宽广的人,不会计较。”
“我不会回去!”
“是,是,不能指望你这死倔的臭小子低头认错。”鬼女无奈抱臂,“但你若真想帮他,有的是办法!至于你的盖聂的决战……”她的口吻中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他会来的。盖聂告诉我,原本他就打算等这次的事件尘埃落定后去找你赔罪履约。所以,你要有点耐心。再说你现在把他带走又能如何?且不说他肯不肯,就他这伤势,几个月之内,恐怕也无法跟你决斗吧?你先回去,大不了,过几个月,姐再陪你来找他!”
又是良久的沉默,卫庄终于又开了口:“我不会再来找他了!”
鬼女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卫庄又继续说道:“第一回,是师父让我们延迟决斗。这一次,是我来找他!下一次,该他去找我了!”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卫庄站了起来,“我走了。你告诉师哥,我在鬼谷等他。我还不够强,所以我会闭关三年,三年之内,他想什么时候去找我都可以。但是,只有三年,多一天,我也不等!”
鬼女望着昂首离开、连看也没多看盖聂一眼的卫庄,托腮微笑了一下:不钻牛角尖的卫庄向来果决,从不拖泥带水,这一点……她看了一眼料理台上还在昏睡不醒的盖聂:比这一只要强得多了。
终于消灭完了那只馒头的玄翦可以说出话来了:“我现在并不需要进食。”
“哦,但吃东西应该也没什么妨碍。”鬼女故作正经地答道。
“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说,纵横决战会决出天下至强之剑?”玄翦果然一根筋还在剑上,目光里带着强烈的怀疑,“但他们,还差得远!”
“是是是,”鬼女头疼道,“师父,你永远是最强的!他们两个,嗯,我们三个捆一块也打不过你!”
虽然被自家徒弟这样毫无保留地夸奖的感觉不错,但玄翦看着他一脸憔悴的徒弟,总有一种自己被敷衍了的感觉。
鬼女无力看天:为什么她哄完了小的还要哄大的?她也很想有人能哄哄她好吗?
盖聂当晚短暂地醒了一小会儿,浑身各种酸痛不适使他心下对师弟产生了无奈的抱怨:小庄真是……这种事有什么好?为何一定要做这样的事?……不过小庄呢?他的目光向四下里搜寻着,没有看到卫庄的影子,心下有些慌乱。
“不用找了,他回鬼谷了。”鬼女在门口抱臂而立,冷眼看着他逐渐失落下去的目光,“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在鬼谷等你三年,三年之内,你随时可以去找他,看你方便。但是,只有三年!迟一天也不行!”
“……我知道了。”盖聂轻声道。
“以他的性格,肯让步至此,实在是……”鬼女叹了一声,“所以,盖聂,两次了,不要再让他失望第三次!”
盖聂神色肃然地望着鬼女:“我不会。”
鬼女与玄翦遂正式告辞,盖聂躺在料理台上还起不了身,在医仙念端奶奶一边数落咒骂着卫庄一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尴尬万分、无地自容地向他二人拱了拱手,耳朵都要滴下血来。玄翦本来还惦记着盖聂的瞳剑术,不过听说必须要靠强大的内力作底之后,还是遗憾地表示算了:毕竟是他徒弟家的遗产,万一弄坏了,虽然他徒弟孝顺不会叫他赔,但可以避免的损失还是尽量避免吧!
鬼女和玄翦还是有事要做的。
在自己未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上,玄翦和鬼女的看法一致(或者说世界观深受玄翦影响的鬼女观点与他一致):既然清楚自己是个死人,就不要当行走的鬼故事了,应该尽快想办法尘归尘、土归土。可能有人会羡慕他这种类似于永生的状态,但玄翦自己明白,他这不是永生,而是被剥夺了轮回希望的永死,逆天的存在,必不会长久为天道所容,终有一天会酿成祸端。
正如鬼女所说,亡灵滞留于世,或是恩仇未了,或是牵挂生者。他似乎均有:罗网之主吕不韦还活在世上,儿子小路还没看过一眼,或许这两个心愿了了,他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去见纤纤了。纤纤,已经在那个世界孤独地等了他十几年。
既然人在秦国,本着就近的原则,他们决定先去找吕不韦。
嬴政也正在为吕不韦的事情烦恼。
蕲年宫之变后,作为将嫪毐推荐给太后的罪魁,吕不韦肯定会受很大的牵连。然而无论是做戏也好,还是真为国考虑也罢,嬴政都不能把他一撸到底——因为吕不韦很会审时度势,见势不对,并没有执行预定的计划;而嫪毐谋逆这件事中,确实没有他的手笔,充其量只是个不作为。
然而纵是他自以为对吕不韦的惩处已经很有分寸了——仅仅是降职而已,仍然有大批文臣辩士帮吕不韦辩护:相国大人拥立先王有功、辅佐大王劳苦、著书立说功传后世……话里话外意指他对相国大人不念旧情、量刑太重,最终,吕不韦仍然稳稳地坐在相国之位上。下朝后,嬴政气得两手打颤,奏则摆在面前却半晌读不进一个字,忽然烦躁地将竹简挥落在地:“盖先生,这一局我们当真胜了吗?”
无人回答,嬴政这才想起盖聂还是失踪下落不明的状态,不由得眉间又泛起一丝忧色。
这时,赵高十分有眼色地上前:“大王,有盖先生的消息了。”
那日鬼女和玄翦离开后不久,掩日手下的杀字级杀手沈乐平在执行搜索任务过程中经过了这个废弃的酒庄,本就是想进去找口水喝歇歇脚,不料一进门就发现了料理台上昏迷不醒的盖聂,登时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连滚带爬地把附近几个可靠的同伴喊了来,一起小心翼翼地把人送了回去。
得知他的小先生虽伤势沉重但吉人天相、遇到贵人相救之后,嬴政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但赵高又犹豫道:“只是盖先生虽然性命无虞,但他的手,只怕……”
只怕什么,赵高没有说,但这种欲言又止的口吻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赢政的手下意识地攥紧:难道他身边的最强利刃,就要从此折断了?
不过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的嬴政并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只是唤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御医夏无且,让他专门负责盖聂的诊治疗养,特别强调了不许其他人沾手。赵高心下一凛——盖聂失踪时毕竟还有六剑奴在场,君王对此很可能心有猜忌。因此,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再多说一句。
侍医退下后,仔细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习惯了各种阴谋的嬴政难免多想:这件事,听起来很像一场针对盖聂精心策划的阴谋。
盖聂向来忠心缜密、无机可乘,唯有纵横决战是他的软肋,若要调开他也只有这个理由。送信催促盖聂去追赶卫庄的鬼女,是黑白玄翦的徒弟,而据罗网回报,突然出现打伤众人、劫走盖聂的正是黑白玄翦……虽然根据此人谈吐判断,她并不像城府极深之人,但是……毕竟人心难测,嬴政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看走眼。
此事……她到底有没有从中作梗?
甚至……没有直接格杀而只废其一手、将人劫走,那个对他家小先生充满强烈占有欲的卫庄,有没有参与其中?
但若是如此,他们最后无故撤离、放回盖聂,又是什么缘故?
嬴政暂时还想不清楚,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有人想用同样的理由诓走盖聂,他可不会像这次一样轻易地放人了!
卫小庄无限悲催ING:又挨骂又挨揍还要被人惨烈围观,师哥,我抱你一次容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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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师父神志恢复之后越发呆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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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偏心的鬼女姐考虑问题的时候,一点没想盖聂伤势会不会为此加重的事,满脑袋都是弟弟不争气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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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女说的两次,不是指两次决斗,一次是他们吵架卫庄走火入魔,一次是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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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哥此时对小师哥是真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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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杀吕不韦,发现时间对不上,于是……我就又让阿鬼穿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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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8 公开处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