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非沉默地看着鬼女,片刻,点点头:“你很好!今天的事,不是出自韩非的筹划,对吗?”
“当然不是他,他那么心慈手软,怎么会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鬼女满不在乎道,“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在我看来,都是好手段!无论是今天我对你,还是当年你对我!”
“不错,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看法一致!”白亦非点头,血色的眼中慢慢地渗出杀气,“所以,当初没有杀你,是我的错!”
鬼女拔出铃剑,指向了白亦非:“我说过,只要你不杀我,终有一天,我要取你的项上人头!现在,轮到我兑现诺言了!”
“好,让我看看,你能怎么杀我!”白亦非的霜雪双剑,亦同时出了鞘。
鬼女有心让累瘫的焰灵姬多一些调整休息的时间,所以明知自己单凭刀剑的攻击没有意义,依然先行上前,与白亦非缠斗在了一处。能在临死前给她砺一砺剑,也是不错的!
白亦非的剑法虽高,但在鬼女眼里并不足惧,她真正在意的是白亦非的白露欺霜,确实青出于蓝,已修练到了足以继任阴阳家长老的程度。鬼女一边抵御着他的攻击,一边眯眼研究着他的操作:阴阳术,靠的是阴阳之力,与剑术的内力不同,要在这两种力之间无缝切换是很难的,纵然是白亦非,在令霜剑凝冰之时也会有瞬间的停顿。这个极微小的停顿即使是一流高手也很难意识到,但鬼女靠着与超人类的剑灵逆鳞对战练就的眼力,还是发现了这一破绽。
抓住这一弱点,痛击力量流转的凝聚之处,可以延长甚至阻断这一过程。意识到这一点,鬼女连续以铃剑快速击打他的手腕,果然,白亦非冰刺攻击的速度被严重限制了。
白亦非有些惊讶鬼女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弱点,然而他并没觉得这对他有太大的威胁:“你觉得阻止我的冰束就能够杀我?”他周身的力量猛地一爆,遍地冰峰拔地而起。
“当然不是!”鬼女歪头琢磨着他的发力点,“我只是在研究你的阴阳术而已。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让我先废物利用一下!”
鬼女模仿了他阴阳之力的流转方式,然而他发出的不是冰刺,而是岩刺,她有些困惑地停了手:“这是为什么?”
白亦非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你和蓑衣客,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跟他打架的时候学了几招而已。”鬼女如实说,“不过看上去,我玩不了冰……难道五行只能取一吗?那算了。”某颜控有点遗憾,战斗之中,冰系阴阳术比土系阴阳术看上去有排面多了,再不济,焰灵姬的火焰、那个阴阳家小美女的飞叶也都很帅,为什么自己只能用这最不好看的土系?
白亦非面上不显,但他心下非常不乐观:五行相生相克,土系,正是水系的克星。即使他的水已凝结成冰,如果鬼女以土力相克,他的招数仍然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鬼女已经确定了白亦非白露欺霜的几大核心发力处,于是她也不想再耽误时间,喊了一声:“你休息好了没有?”
焰灵姬懒洋洋地从城堡里走出来,还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是差不多了,不过,能不能再稍等一会儿?”
“……等什么?”鬼女忽然觉得这丫头要给她整夭蛾子。
“等我!”天泽黑气缭绕的身影出现在土柱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亦非,“姑娘,杀白亦非这种事,怎么能不叫我?”
鬼女翻了个白眼:“没办法,白亦非仇人太多,我没空一个一个去通知。既然你赶上了,我不介意多个人分享~”说完她往雪衣堡外看了看:卫庄,你最好快点,僧多粥少,你若来得太晚,就连个渣都剩不下了!
白亦非面沉似水地一一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心知这一天怕难善了。但他毕竟也是一代悍将,毫无畏惧退缩之意,而是冷笑一声:“弱者,来得再多,也依然是弱者!”
他的脚狠狠地踏了下雪衣堡的地面,霜雪双剑也插入了地下,顿时,整个雪衣堡都震颤起来。白亦非的狞笑之中带上了几分嗜血之意:“其实如果你们不把战场选在雪衣堡,或许我真会不敌。但你们偏偏选了对我最有利的战场,那就不要怪自己死得太惨了!”
地面裂开,无数红管喷涌而出,挟着五颜六色的琉璃块。鬼女见势不好,立刻转开头,大吼一声:“别看那些彩光!”
她回忆着湘君的动作,飞快地结起阴阳手印,涌动的土层与红管对抗着,试图再次把红管和琉璃块埋到土层之下。不过她的阴阳术毕竟还是不熟练,动作比几十年的老手白亦非慢了几分,天泽和焰灵姬俱已被那彩光晃到。焰灵姬本人修幻术,具有一定抵抗能力,只是眩晕了一下,就按着太阳穴恢复了正常,但天泽已是目光呆滞,鬼女试图把他抓到身后时,他突然开始了无差别的攻击。
三对一突然变成了……二点五对一点五,鬼女大为光火,一边应对着白亦非的双剑一边向焰灵姬抱怨道:“你家主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添乱的?”
焰灵姬娇斥:“又不是他想的!”
鬼女怒:“事先声明,一会儿打到了他,我概不负责!”
“你……”焰灵姬也俏眉一挑,“我可不会看着主人受伤不管!”
在两个女人斗口的时候,白亦非因为红管导入鲜血的缘故,实力开始暴升。鬼女的注意力转移回白亦非身上,琢磨着怎么给焰灵姬制造攻击的机会,然而白亦非很狡猾地利用天泽的身体掩护着自己,焰灵姬当然不想伤到天泽,一时投鼠忌器。于是,战局出现了胶着。
此刻,雪衣堡外传来了远远的喧嚷之声。鬼女听得出,那是步兵行进的声音。到底是敌是友,不清楚……
鬼女心下紧张地盘算着:无论是敌是友都很不妙,若是敌人,自己这几人会陷入重重包围;而若是卫庄一行……同行的还有墨鸦和千乘,墨鸦臭小子估计自己按得住,但这乱局让千乘和禁军看了却不好解释……该怎么处理?
一眼瞄到处于混乱状态的天泽,鬼女眉头微皱,生出一计,她低声叮嘱了焰灵姬一句:“先自己撑一下!”然后引着天泽一路战上了城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下面的大军,一脚把天泽踹了过去。
来的果然是墨鸦、卫庄和千乘一行。千乘不认得鬼女,但另外两人都认得。于是某鸦立刻悚了,感觉自己今天来此是个错误:怎么哪儿都有她?
卫庄远远地看得明白,不得已抢在前面一剑迎上了天泽的铁链,莫名其妙地与他缠斗起来,满心暴躁:这死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禁军诸人定睛看时,见是天泽,都震惊不已地退缩着:“天泽!是天泽!天泽在雪衣堡!白亦非果真与百越乱党合谋造反了!”
……原来这是她的目的?卫庄也有点拿不准这女人是在胡闹还是真阴险。他不想墨鸦千乘掺和进百越的事来,于是自行与天泽战斗着,毫不客气地指挥另外几位:“还不攻城?”
禁军统领和少司寇心里也知自己是充数的,这次真正管事的是这几位,遂顺从地开始攻城。墨鸦、千乘与卫庄是平级,本不必听他调遣。但墨鸦看到鬼女出现,本来就不想掺和、能苟则苟,而千乘武功不如天泽,卫庄既然主动选择对付天泽,正合他的心意,而且他也有意先攻进雪衣堡好占据主动地位,于是没有计较卫庄的语气,便与两位统领指挥着兵士们与城堡的守军战斗起来。
狂化的天泽还真不是那么好对付,卫庄制服天泽着实费了好大力气,才点住了他的穴道把人锁进了囚车里,然后略微犯愁:百越一行现在可是他们的盟友,就算天泽一时发疯,他也总不能真把人抓回去吧?如果他们真这么干了,他敢肯定天泽会把流沙跟百越那点勾当一点不露地全说出去!
不过助力很快出现了。卫庄的眼角瞄见了树林中窥探的无双鬼和驱尸魔,冲他们微微一点头,然后故作姿态地叫墨鸦看守天泽,自己瞅准千乘射箭的时机,纵身而上,借助他的一箭之力翻上了城头,然后对着守堡私兵就是一通暴虐的砍杀。在城头上不剩下几个人之后,他忽然看到城墙上的大锅热油,不禁心中一动。
卫庄的目光转向了雪衣堡内城,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堡内的战局:鬼女正全力与白亦非缠斗,让他无暇发出冰刺或者攻击焰灵姬,焰灵姬则以火焰攻击白亦非。然而白亦非纵然无法发出冰刺,以冰雾护体还是做得到的,焰灵姬的火焰其实并不能真正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锅油,刚好派得上用场!
不过这铁锅已经烧红,当真很烫……
卫庄的目光迅速左右一扫,鲨齿挥出,砍断了一架投石机,而后将投石机的巨大石碗探入铁锅之下,手臂猛一较力——
多年苦练横剑的臂力发挥了用场,卫庄就那么单臂把巨大的一锅热油架了起来,往肩上一扛,就从城头上一跃而下,一面大喝一声:“闪开!”
鬼女和焰灵姬闻言立刻闪身撤退,白亦非当然也不想乖乖地站在那儿,然而鬼女当然不会给他撤退的机会,猛地用土藤把他紧紧地束缚在了原地。
白亦非试图发力挣脱,而鬼女亦是用力了全部的力气维持着土藤。她只觉自己全身的阴阳之力几乎都要耗空了,嘴角也有血丝渗了出来。
阴阳术于她毕竟还有些陌生,白亦非挣扎出了一只手臂,很快又是另外一只,鬼女低吼一声,再次咬牙发力,就在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的瞬间,她的身体中有什么壁垒破碎了,全身的内力和阴阳力开始转换,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转换成阴阳之力,迅速变粗变多的土藤益发强硬地牢牢束住了白亦非……
——白亦非到底没能躲过那一大锅兜头而下的滚滚热油。
焦糊的气息蒸腾开来,惨号声中,一度英俊冷傲的男人瞬间没了人形。焰灵姬丝毫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对着那筋肉纠结、不断生长出血肉的焦黑骨架,发出了熊熊的烈焰。
非人的惨呼声渐渐寂静下来。三个人站在外围,看着久燃不灭的火焰,焰灵姬拔下一根银钗想要投入火中,但鬼女拦住了她:“先等等。”
“为什么?”焰灵姬有些困惑,“你不是说……”
“不是现在,白亦非死后不会留下尸体,必须有人亲眼目睹他的死亡,不然,卫庄没法交待!”鬼女拍了拍她,“你做得很好,现在你在这里不合适了,去找你主人,看看能不能解除他的幻觉,如果他恢复得快,或许还得赶得及给白亦非补最后一刀!”
焰灵姬有些不甘地又看了火堆一眼,但还是顺从地离开他们去找天泽了。
卫庄同样转身离去:“我去放人进来,你……记得快点!”
“姐做事你还不放心?”鬼女不耐烦道,“放心,我会尽快把他拼好的!”
把他……拼好?
这个表述让卫庄的嘴角抽了抽,他摇了摇头,径自又上了城头,砍死吊桥机关边的守兵,摇下了雪衣堡的吊桥。
如果不借助任何手段、正常从灰烬恢复成人形,需要十二个时辰,鬼女还记得女侯爵的说法。不过,他们这一种人的生机,向来来自血液,而且,需要是最纯净的少女的血液。
鬼女在手臂上割了一刀,鲜血迅速涌出,如注而下。
或者她的年龄已经不能算少女,但她确实还未经人事。大概对白亦非而言,她的血不算上佳的饮品,但尚可食用。
果然,灰烬开始鼓动、涌流、生长,逐渐形成人形,甚至慢慢现出五官。鬼女及时退开,忍着大量失血的眩晕,在廊下缠裹起手臂的伤口:人可以复生,但衣服不会跟着一起拼回去,她对看白亦非的**这种事,完全没有兴趣。
白亦非渐渐苏醒,也恍惚了片刻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地倒在地上,不由一脸茫然。等他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禁军和捕快已经踏了吊桥走进了雪衣堡。
于是,最前排的禁军,掉了一地下巴……
白亦非的嘴角抽搐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堂堂血衣侯,怎么可以光着身子现身人前!他黑着脸拾起血剑,一剑挥出斩杀了第一排的禁军兵卒,血剑引过他们的血,勉强形成了一件尚可蔽体的血色衣袍。
白亦非的现身,引起了禁军统领的警觉,军兵开始向两边分散,四面包围住白亦非,然而人人都谨慎地举着长枪,没人敢轻举妄动。
然后,包围圈向两边分开,走近的,是手握鲨齿的卫庄。什么你问千乘、墨鸦为什么没有来?因为百越小组的驱尸魔和无双鬼还在好好地陪他们玩~在天泽恢复之前,他们不太容易赶过来。
银发银眸的青年抬起手中的鲨齿剑,直指向白亦非:“白亦非,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在你一念之间!”
“不必装了,我知道你希望我选后者!”白亦非目光阴冷。
“的确!”卫庄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邪魅,“如果你乖乖投降,我反倒会失望!”
白亦非双剑齐出,交错间与鲨齿的利刃碰撞出一串火花。他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不会没有看到!你以为,凭你这把凡剑,就能杀得了我?”
“错了,”卫庄剑锋一错,斩向白亦非的肩头,“鲨齿不是凡剑,是妖剑,专门斩杀你这种妖邪!”
白亦非习惯性地调动阴阳之力、打算以冰刺去阻挡卫庄的剑,然而令他愕然的是,冰刺没有如他所料地出现,以至卫庄的剑结结实实地砍上了他的肩头,鲜血迸流。
白亦非猛然退出几步,伤口在愈合,然而不是很快。他又试着发动了一次白露欺霜,却毫无反应。他简直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他无法控冰了?
鲜血的气息弥漫在他的鼻前,那血中,飘着一股异样的,让他极不舒服的气息。那是……
白亦非继续抵挡着卫庄的进攻,一边费力地思索着,突然,鬼女刚才的土刺进攻闪过他的眼前,他猛省过来:土元素的气息!
土克水……那个女人,用自己的血加速了自己的复生,然后,以她血脉中的土系阴阳之力,压制了自己的力量。也就是说,在他换掉这一身血之前,他用不出白露欺霜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卫庄显然也意识到了白亦非的问题,他冷笑一声再挥出一剑:“我早说过,花哨的招式,会削弱你的剑意!在纯粹的剑术对决中,白亦非,你根本不值一提!”
的确,纯粹比拼剑法,白亦非并不是卫庄的对手,他的颓势非常明显,伤口迭出、鲜血横飞,然而毕竟没有死。
此时,鬼女也终于缓过了那股头晕目眩的劲,从土柱后面探了下头,瞅着卫庄与白亦非的缠斗,无语地叹了口气:臭小子,一打起架就来劲,又忘了最关键的一步了吧?
鬼女摸出了事先从紫女那儿顺来的几根银针,从圈外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透过重重包围,把银针钉入了白亦非的身体。
一阵惨号,以银针为中心,白亦非的身体被腐蚀出几个越来越大的空洞,这次,从伤口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白色的灰烬。
围观的兵士和好不容易摆脱了百越组带伤赶来的千乘都是大骇,甚至没心思去研究那几支银针的来处,兵士们就恐惧地向后退去:“妖怪!妖怪!”
卫庄被这一提醒,也终于祭出了他暗藏许久却一直未想起使用的银刀,从鲨齿划出的尚未愈合的伤口中,刺入了白亦非的胸膛。
紧贴着他的耳朵,卫庄阴冷地低声道:“到那个世界,去向我的母亲好好忏悔!”
剧痛惨号的白亦非因为这句话猛地一震,他盯着卫庄的脸,眼前的人影与多年前那个褐发的少年重合在了一处,他的眼睛瞪大了:“你……你是冷宫里那个……庄公后裔!”
卫庄不答,他的鲨齿和银刀又继续暂向白亦非的腰、腿、腹……很快,白亦非像融化的雪人一样,只剩下了缺损的上半身。
他不成人形的手还试图抓向卫庄的抹额:“把你母亲不肯说的东西告诉我!郑庄公力量来源的关键,是什么?苍龙七宿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在问什么?我怎么知道?
卫庄被问得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然而白亦非没能再说下去:漆黑的锁链卷过,白亦非的头离了身体,卫庄身前白亦非仅剩的上半身,终于全部化成了灰。
在诸禁军恐惧的目光中,城头上的天泽仰天长笑:“百越之仇人已就戳!百越之众束缚的灵魂,今日终于可得自由!”
鬼女无语地瞅了他一眼:“这个白痴!不知道白亦非光剩个人头也可以复生吗?”她把最后一根银针穿过了白亦非的头颅,那颗头,终于也化作了灰烬。
终于把侯爷干死了,有仇的人都报了仇,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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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控鬼女想学华丽的水系阴阳术,然则自己是土属性,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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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奔的侯爷请大家自行脑补,概不提供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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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小庄抹额下有东西,与苍龙七宿有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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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小泽真心傻萌傻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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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11 血衣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