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闻故冷刃似的眼神便看向了他。
对上这样的目光,金瓘眉峰向上一挑,目光却也倏然暗了下来。从小到大,还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睨过他。
金瓘拔出腰间的剑,指向闻故,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是她的相好?”
闻故不愿同他多言,背在身后的手正要施法,却被人一把按住。他神色含怒,侧目。
李知行笑着用折扇拨开少年的剑,挡在两人的中间,先微微欠身施礼,后道:“这位公子好,我乃云台山白玉观空空道人门下弟子,李知行是也,奉师父之令下山除妖,这是我的师弟,闻故。”说着,他指了一下被他拉到身后的闻故。
叶青盏坐在闻故手掌心,同他一道听谪仙瞎编,心问:仙人就不怕空空道人的假身份被戳穿吗?
马背上的少年似是不信,却没有打断他。只因丰华县这一带,近日却有妖物夜间作怪,轻率不得。他转身望了一眼渐落的日头,听李知行继续道:“这位是我们的小师妹,墨知。”
墨知梳着三小髻,穿着一身粉色衣裙,一双杏眼很快看了马上的少年一眼。
金瓘对上她的目光,眼底生出异样的神采,舔了舔唇角。
闻故冷眸盯着他,挡在了墨知的前头,正对着他,将那怀好意的龌龊眼神逼了回去。
沉默了许久的楚乐天在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下忽然开口:“金公子,太阳要落了,天要黑了。”
话音未落,马背上少年烦躁道:“本公子没瞎,”神态焦急不安,金瓘牵起缰绳,抓紧怀中的姑娘,欲强掳她离开。
“你放开我!”少女含泪挣扎,“我不跟你走!”又看向她的父亲,“爹,救我!”
楚乐天枯瘦的手指捏得节节作响,却是一言不发。
“放开你?”金瓘握住缰绳,全然不顾在场之人的目光,贴向前身的姑娘,嗅了嗅她颈肩的清香,畅快地啧了声,“真香啊!”接着不容置喙道,“老子找了你三天,好不容易逮到了,哪有放过你的道理,你乖乖跟小爷我回去,当我的……”
不待他说完,马下一人忽然道:“你带着她,走不了多久,天便会黑。”
闻故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落到他的耳中。
金瓘拉着缰绳的手一顿,不待片刻,胸膛便离开了姑娘,一把将人推了下去。
“啊!”
少女惊呼,众人也是一脸的错愕,幸好离马最近的谪仙反应够快,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扶住,心中咒骂:什么狗东西!
墨知也赶忙上前,轻抚姑娘的背,偷偷瞪了这恶棍一眼。
此时叶青盏只恨自己成了手帕,不然高低得给这王八羔子两脚。正气愤着,闻故忽然覆手,轻抚了她一下,就像是在劝她消气。
目睹此行的众人,都恨气愤。却偏偏,少女的父亲——楚乐天的脸上,无悲无喜,神色不动,只是盯着马上已背身向他们的恶少年。
“小美人,本公子改天再来找你,”金瓘回头,话中说的是一人,眼神却看向了另一人,“这位小美人,有缘再见。”
李知行将墨知和楚家小姑娘一齐护在身后,挤出一丝笑意,咬牙道:“金公子慢走,小心邪祟缠身。”
金瓘眼神剜了他一眼,驾马而去。
哪能轻易放过恶心到他的人?
闻故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角溢出一丝笑,森森然,寒彻骨。微微偏首,袖中一缕阴煞便追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马猝然跪倒在地,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人,被硬生生甩了出去,滚在了地上,待马站起后,又屁滚尿流地爬了上去。
在茅屋外站着的几人,因这突如其来的滑稽一幕,心中气稍解,脸色也好了许多。
红日漫天,将坠未坠。
听不见院外的喧嚣,院中的女子开了门,悄然探头出来,问:“那王八犊子走了吗?”
说话的姑娘张着一张俏丽的小脸,盈盈水眸很是灵动,随着她话音,身后的姑娘也都踮脚向外望。
门外的几人闻言看过去,叶青盏待在闻故的手中,听着楚乐天道:“走了。”
话音堪落,藏在院中的女娘们便跨出了门,方才那位年长的站出,代身后的小女娘们身后行礼道:“多谢几位,让我等避遇恶人。”
她们方才在院中也听清了那纨绔之子的狂浪语,明白了父女二人的用心。又知晓那恶少年名为金瓘,正是前不久来丰华县作威作福的金县令金霄之子。听说浪荡成性子,害人匪浅。
若是她们未躲进楚家的院落,碰上那人,多半是也是要惹上一身腥的。
相邻郡县的人都道,要是被金少爷盯上,便如羊入豺狼窝,不死也是毁了的。不知这楚家的小姑娘,又是怎的被他……
姑娘们之疑,也是叶青盏一众想知道的,他们目光都分落于温乐天和这受了惊的小姑娘身上。
楚乐天转身向李知行同闻故,拱手道:“多谢两位相助,”又看了一眼一侧的墨知,道,“若是诸位不嫌弃的话,今夜先在寒舍宿下吧,”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天际,日头已经隐在了山后,接着道,“天色不早了。”
暴烈男人的言语忽然温和了许多,叶青盏心中奇怪,见谪仙看了一眼闻故,笑着应:“我等也确实在寻落脚处,多谢大哥好意,叨扰了。”
楚乐天摆手,将几人请进了家门,对着落在最后的女儿道:“走快些!”
声音里都是催促,满是厌烦。
对自己的女儿,怎这般易怒,脸变得可真快。
随着闻故踏进楚家小院的叶青盏,满腹疑问,在院中站着的众人皆是如此。只见被呵斥的小姑娘抬脚跑进了院,楚乐天迈着颤巍巍的步子,最后走进。
他一进来,便对着年长的那位女子道:“你同我来,我有事问你。”说完,他便先一步,推开一处房门。
女子怔然,随即跟了上去。
叶青盏看着两人渐入房门,小声喊了一声闻故,闻故会意,放出一丝阴煞,看向谪仙。李知行垂着的手,指尖划出一片银杏,悄然隐没于闻故放出的阴煞中。
藏在阴煞中的银杏,半隐于众人的视线,极快地贴上了一脚已经迈入屋中的女子衣裙上,随她进了房。
几人松了一口气。
在幻境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如今谪仙和闻故的法力都是欠缺不整的,要探得消息,只得互相借力。这般想着,栖身于绣帕中的叶青盏,从袖中掏出之前由银杏变成的红玉耳坠。
她希望自己也能帮上忙。想着谪仙和闻故被众人看着,不方便窃听,她与绣帕一体,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听。
两人甫一进入屋中,楚乐天便关上了门,又转过身,目光沉沉,盯着那年长女子道:“你是妖。”
甫一将耳坠放于耳旁,便闻此言,叶青盏睁大了眼。
***
楚家小姑娘见她爹关上了门,对还站在院中无处去的众人道:“我去给你们沏一壶茶,”视线一众身上扫过,她顿了顿,又面露赧色,道,“抱歉,你们得稍作等候,我需要收拾一下。”
李知行从不让人为难,便赶忙道:“没事没事,你去忙你的,本就是我们打扰在前。”
小姑娘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叶青盏看着小姑娘走进庖厨,转而观察起这方茅草院落——楚家小院从门开看只觉破败,里头倒是出乎意料地宽敞。四方院中东西两侧皆有卧房,正堂坐北朝南。前院长着许多花树,却似乎因没有精心打理而杂乱无章,尤其是正对着厅堂的一树秋桂子,甚是引人注目。
——像是被雷劈过,一道裂痕犹如肉.身刀疤,折了这一树风华。
这树桂子,最是颓败。
不知怎的,叶青盏想到了楚乐天脸上的爪印。
倒是与这裂痕相称。
正乱想者,叶青盏忽见一女子走到了闻故身前,指了指他的手,温和一笑道:“公子,可否将它还与我,这是我方才遗落的。”
闻故盯着她,不语,也不给。
叶青盏心中着急:按照规矩,是不能违逆幻境中之人的心意的。
被人盯着,形容清丽的女子也不恼,眉眼皆是沉静,继续笑着语:“公子,这方绣帕还未完工,针脚也不精细,您将它还与我,我再赠您一方精美的。”
气质温和如秋水的女子,以为眼前的少年喜欢这方绣帕。
本想混到姑娘堆里的问问地方妖物为何的李知行,看着这一幕,赶忙窜来两人身边,笑着揽过闻故的肩,“姑娘稍等,”将人往远处带了几步,语重心长道,“你别这个时候犯倔啊,这手帕本来就是人家的,就算不是你捡到,那个楚小姑娘也会捡到,也会还给人家。”
闻故打掉揽着他肩的手,握紧绣帕,看向谪仙,眉目认真,道:“我的。”
“……”李知行脸僵了一瞬,决意拿出杀手锏,道,“如果本仙猜得没错,你同阎王也签订契约了,也是来鬼门关当差寻记忆的,对不对?”
少年看着他,攥紧手中绣帕,不应。
也不指望从这阴晴不定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少年嘴角撬出话来,李知行脸上带了一抹坏笑,小声道:“那你可知若因你的执拗和随心而为,”他指着闻故手里的帕子,又道,“导致幻境故事无法正常推演,幻境之主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恢复记忆,会受什么惩罚?”
闻故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
李知行捕捉到了这微小的眼神变化,又垂眸看了一眼瑟缩在他手中的一方手帕,再添了一语:“你受罚不要紧,若是牵连了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可怎么办?她可遭不住天罚啊!”说着,他偷瞄了一眼身侧人。
天罚?
叶青盏害怕,赶忙小声道:“闻故,你听话,把手帕给她。”心里暗自埋怨:这人怎么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细语入耳,闻故目光落在被他捏得有些皱的绣帕上,眉心轻拢,须臾后,抚平上面的褶皱,转身将绣帕还给了来讨要的姑娘。
一脸的阴翳。
叶青盏看得清清楚楚的,这姑娘自然也是看得出他的不情不愿,仿若失去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她欲说些什么,却见少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楚家小姑娘适时端着茶走了过来,对着众人道:“各位来用茶吧。”
先前在门口最先发问的灵秀女子,闻言便提裙向她跑去,笑道:“我就不客气了,渴死我了。”
小姑娘清浅一笑,将茶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那女子喝了一口茶,坐在石凳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麻烦了你这么多,我们还不曾知晓你叫什么呢?”
此言一出,前来接茶的一众都看向了被问之人。
站在桌旁的小姑娘哪怕不施粉黛,穿着粗布麻衫,模样也足够动人。肌肤白中氤粉,又长着一双桃花眼,不笑时便如含苞芳菲,笑时只觉万花春醒。她笑着道:“我叫楚墨芷。”
李知行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
青盏:谁是你的?
闻故:T^T
俺:孩子阴晴不定嘛[奶茶]
这个故事开始,男女主的相处会多一些[摊手]
每日一撒泼:收一个吧收一个吧,小妖怪都有人收,小故事怎么就没有更多的朋友收呢[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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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锦绣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