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琼本是浑身紧绷,然而顾亭尘的动作慢条斯理,和着华池当中淙淙暖流,竟令他一时没有从前那般紧张。
但是顾亭尘仍是对此不满,指端在一片滑腻的雪白上逡巡了片刻,他再是按捺不住,不禁闷哼了一声。
诡君听闻,低低一笑,忽然将他朝前一推,自己也撤了半丈。
一时间二人的距离拉开,苏伯琼一垂眼,看到池水中倒映出的面容,在温润水雾当中浮现的,是他滴血般发红的耳尖和面颊。
不住深深呼吸一口,苏伯琼捏紧了拳头。
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可他又能如何?
这一晃神,华池之上却纷落下了一些东西,眼前飘过几缕绯红,苏伯琼闭了瞬眼,再一睁开之时,才发现跟前池水之上几近铺满了花瓣。
这些零落花瓣想来是顾亭尘言灵所召,还沁着香气。
香气入鼻,苏伯琼却觉得身上生异。不过近些时日未曾亲近,他的身子不见迟钝,却更敏感了。
分明顾亭尘离他有些距离,却不由觉得这人就在身侧,肩头、耳侧都扫过了顾亭尘的呼吸。
他当真也是疯了。
幸好顾亭尘暂对此未察觉,忽然问道:“做本君的炉鼎,如何?”
苏伯琼一侧身,定定看向顾亭尘:“炉鼎?”
顾亭尘应道:“若成本君的炉鼎,仍可保有自身神智和修为,在这诡域中万鬼众妖皆可驱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伯琼从不奢求在诡域之中有此掌权,但凡顾亭尘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可能随意驱使此地生灵。
他反问:“你是此地之主,要多少炉鼎便有多少,何须过问?”
顾亭尘听到了他话中讥诮,却只是信手捻起身旁流过的一片桃色花瓣:“本君不是闲得慌,事事都求你一句无耻。”
诡君坐拥整个诡域,修界任一门派都难以独自抗衡,历代诡君消逝,都惊天动地,扰得整个修界不宁。
可是从未有人提过,诡君需要一个炉鼎。
顾亭尘手中人、鬼、妖都不缺,的确是要多少炉鼎便有多少,此时却来问他。
加之诡君喜怒无常,往日的叛徒早都连骨灰都没剩下,这一次不仅仁慈地留下了他的性命,还阻他自尽。
顾亭尘就算是专门折辱人,耐性也太好了些。
苏伯琼心念电转,回想起那腹中曾滚动过的剧痛。
这机缘落在他头上,绝非一场意外。
诡君需要的炉鼎,必然是极其特殊的人。
察觉到此,苏伯琼便道:“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敢于跟诡君谈条件的人不多,大多已经挫骨扬灰,剩下的便成了诡君手下的一颗棋子,再无自由。
可如今境地,应与不应,都难脱诡域,不如在余地里盘旋。
顾亭尘一挑眉,听他如此说,仍是当笑话:“你应当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处境。”
苏伯琼不过沉默了一瞬,顾亭尘接着一勾手指,他便同诡君呼吸咫尺。
“你已立誓入诡阁,当受我驱使。”顾亭尘笑音落耳,激得苏伯琼心神一颤,“但本君也不喜亏欠,你师尊回天乏术,但你可提一个愿望。”
魔头忽然一好心,那铁定也是没什么好事,但既然话至如此,苏伯琼也一沉心,道:“将山河印给我。”
蓬莱至宝山河印,不知是令多少修士眼发红的东西,如果已不在蓬莱掌座手中,而是落到了徐青氿等心怀叵测的弟子手中,等于将蓬莱府也置身险境。
可他身困于此,在最后的时日也无法再同师尊见上一面。
念及此,那恨意在心中翻滚。
他实在是恨眼前之人,恨顾亭尘的所作所为,将他置于了无能为力之地。
修为虽保,神智尚清,却只能囿于一小方天地,着实可笑又可悲。
“山河印?你那师兄不开口,本君也难寻。”
苏伯琼微一拧眉,顾亭尘在先前便问过徐青氿,如今还未得手,说明山河印藏匿之处确实隐蔽。
——
顾亭尘将花瓣揉碎于指尖,指腹淌下几滴殷红,随即在苏伯琼的墨发上倒弄一阵。
花香立刻馥郁起来,衬着顾亭尘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暧昧:“山河印早晚都会落到本君手上,本君都不急,你急什么?想让这东西归于蓬莱府吗?”
苏伯琼抿唇不语。
顾亭尘接着道:“入阁之人皆会受本君训诫,重要之事我会一桩一桩地教你,何苦心生不满?”
“如今你的差事就是做本君的炉鼎。”
诡君指端沿着长发润潮再次一路攀援而上,最终在苏伯琼脖颈一侧轻点两下:“身为炉鼎,首要就是不能离开我身边。”
苏伯琼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几分,下巴再度被顾亭尘控紧,眼神不由再次注目顾亭尘幽黑的眼眸。
“怕什么?本君说过,不喜强迫于人。迟早有一天,你会求着我。”顾亭尘拇指抵住他齿关,轻轻撬开了一个缝隙,指腹慢慢划过牙列,“求着我垂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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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炉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