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是被獾的叽叽喳喳声吵醒的。
她从迷糊中渐渐清醒,想起昨天那酆都鬼帝大手一挥,将这后殿的落脚处赏给她后便离开了,代价就是,她不知道要勤勤恳恳替他打工多少年,“鬼言三年,盖人间三日也。” 想到这儿,周礼长吁一口气,旁边守着她的那只精怪爬到怀里,舔了舔她,一副讨好的模样。
周礼将它抱起,端详了会儿,喃喃道:“怎么说也是我看着出生的,给你起个名字吧?” 怀里的毛茸茸应时用尾巴蹭蹭她,好像很赞同她的想法。
“瞧你之前的形状很像阳间的一个食物,甜甜的寓意也不错,就叫你,棒棒糖怎么样?”
精怪吹着胡须点头,看来是同意了。
周礼放下棒棒糖,起身下床,不经意瞥见沉木制的床脚上,搁着身平整的衣裳,她顿了顿,捏起衣领将其撑展开,衣摆曳地,内里是一袭荼白色的云丝长裙,外披水色淡薄的纱裳,瞧着淡雅轻盈,像是置身林山空岭,青苍之界,与这地府景致氛围大相径庭。
她盯着盯着不禁蹙起眉,脸上全是不解,这是谁选的衣服,莫不是昨日那满脸阴郁,阴晴不定的鬼帝?瞧着这审美也不像啊,他满身着墨,看不见一点他色,会有这雅致的格调?着实令她匪夷所思。
寻个铜镜,穿戴好,随意挽个半扎发,问就是别的古代发型她也不会搞,放在平日,她连这半扎发都懒得弄,直接一股圈个马尾就出门了。
叫上棒棒糖,穿过曲廊来到前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喊一声即时漫开两阵回音。周礼疑惑,不是说让她料理杂事的吗?连任务都不布置就离开,这地下的工作开展都是这般随意的吗?
“北帝大人,您在吗?我来请示工作来了。” 周礼左看看右瞅瞅,压着声音低呼,可除去穿殿而过的冷风,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她摆手,无所事事地在殿中晃悠。
人在极度无聊的时候,就会困,哪怕这个人刚睡醒。
周礼晃悠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索性爬上六级台阶,接着高座的遮掩小憩起来。
而世事法则就是,当一个人真的准备休息了,放松了,不论大小麻烦事,就会一个个接撞而来,让他前后睡不着觉。
在周礼将睡未睡,余光迷糊朦胧中,一人影徐徐入殿,带来一股冬雪未消的凛冽寒气,待下一秒,那寒气便扑打在她的脸上,冻得她猝然睁眼站起来,来人对于她猛地起身的动作似是毫无准备,躬腰打量的姿态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两人就这样始料未及的相撞到一起,发出很实在的 “嘭” 的一声。
那人脚步趔趄地连连往后退,而周礼则痛的抱着脑袋龇牙咧嘴。
就说工作的时候不能摸鱼吧,你看你遭报应了吧?周礼苦唧唧地紧闭上双眼。
倏地,肩上落下一只手,扶着她,周礼正要抬头,上方便传出一声温柔急切的询问:“姑娘你没事吧,是我失礼了。”
不是那阴晴不定的鬼帝?周礼茫然地抬头,将说话的人看了个大概,他头戴毗卢冠,眉如初月,鼻梁高挺,面如满月般润泽皎洁,身上披袈裟,因为要腾出手来扶她,便将左手持着的锡杖摆放在了地上。
好一个温和如玉的男人。
“没事没事,我无碍的,倒是我起的突然,撞到了你。” 周礼一时被美色迷了阵脚,情不自禁扬着嘴角,很是温婉道。
那人笑了,眉目修长,冠玉般的脸庞似是要闪瞎她的眼睛,是幸福的担忧。
“公子你找谁?”
男人冷不丁被周礼问了一句,倏地怔愣,半会竟羞赧地别过脸去,“……姑娘是刚来的吧,我在这儿千年了,未有一魂称呼过我公子,况且……”
“况且什么?” 她歪头瞧他。
他睨周礼一眼,弯眉温声道:“况且,既来这明辰耐犯宫,除了找那位酆都帝,还会找谁?”
周礼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继而又摇头,“可是他没在这里。”
“没在这儿?以前休息日他都会居家不外出的,莫不是找崔钰校对命簿去了?” 男人说着,拾起地上的锡杖,跟周礼抱拳,末了转身就要离开。
什么东西,这里还有休息日?不是,那把她撂下啥事儿也不给,何年何月才能帮她见到爷爷啊?周礼脑子嗡嗡的,一把就上去拉住他,急道:“那你也把我带着!”
男人身形一震脚下险些站不稳,他回头稍稍错愕地看着周礼,眼前的姑娘一脸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这让他有些为难,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她打个预防针。
“那酆都判狱专审极恶之鬼,乃整个阴间最恐怖荒寒的地方,处处鬼声哀嚎,从未有女子踏入的,而且我觉得无卷也不会准许我将你带进去。”
“无卷,是谁?那个阴郁脸男人?” 捕捉到这一信息,周礼抬脸,疑惑地问他。
面前的人听着怔愣,脸上竟闪过一瞬的笑意,“哈哈对,就是他,咱们统领所有鬼的北帝,整天沉着个脸的,架无卷。”
说着,舒展着眉眼将周礼上下轻轻地扫了一眼,似是满意地颔首,继续道:“原以为这地府阴沉,他会永远陷在昏暗之中,现下瞧见你,我又对他将来的改变起了期待。”
周礼听不懂眼前的男人叽叽咕咕什么意思,不过,好像是错把她当成了架无卷什么重要的人,这不纯纯开她玩笑嘛,在那阴晴不定的男人手底下做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勤快,说不定露出一点反客为主的意味,立马就被捏死了,或者随意被丢进地狱罗火,魂飞魄散。
周礼想着,不禁瑟缩脖子,她拉住男人的袖袍,催促道:“我们快走吧,我现在可是拿着我的小魂在打工,一个偷懒不成,下一秒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出了宫殿,周礼跟着男人一路下山,中间路过来时的巷子,她忍不住瞥了眼,街上游荡的鬼不多,相较于那晚可真的少的不是一点,天色也不似之前那般昏暗了,依稀可见夹道两旁的酒楼,肉铺果子、衣饰书画,竟然还有掩在角落里的香药铺席,琳琅满目。
这景状,瞧着跟电视剧里古代的街市装扮一模一样。
莫不成,现在就相当于地府的白天,而亡魂多在夜间活动,昨晚她来的时候,恰逢夜半,所以巷子里的鬼才这么多,叫卖声也喧哗,这就是他们的闹市啊。然后山岭上的六座宫殿,就是相当于阳间皇宫贵族的住所,“天子” 脚下,但逢夜晚,灯笼开市,交易活动,买卖生活,好不热闹。
叫卖声、鸟声消落,周围重落入寂静,也倏地就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男人走在前面,周礼紧随其后,两人默不作声穿过一段湿黏胶着的黑暗,直到冒出一血滴状的灯芯,颤颤巍巍引着他们。
来到一座紧闭着的石门前,门上凛冽着霜寒之气,雕刻着奇异恐怖的精怪魂灵,或一眼,或五嘴,凶戾狰狞,张开血盆大口,瞧着下一秒就要往她扑过来。
周礼忽地哆嗦,下意识往旁边的人靠,小声问道:“就是这儿了吗?”
男人脸上严肃,盯着门上的扣环郑重点头,他决定最后再给这个姑娘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想说,从未有女子进去过这里,甚至在里面,你会觉得自己看见的架无卷,都和平时认识的不一样。”
要问她周礼是不是真的想进去,那肯定是不想,谁想去看那血淋淋的画面,日后午夜梦回都能被吓醒,可是她现在的处境,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根本没有退路,当初她决定来找这酆都鬼帝,就是为了见爷爷,如今已经在架无卷面前自爆了目的和身份,躲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便就富贵险中求吧。
“你带我进去吧。” 周礼扯着嘴角,正声回答他。
男人抿唇,紧皱着眉头长叹了口气,他抬手,顿了顿,推开沉重冰冷的石门,石头刮擦地面的声音划破静寂,钝重而悲戚,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释放出无数**,堙灭希望。
门打开的一瞬,周礼的眼前是模糊的,除了满目的红光,直直照进她的瞳孔,别的都只是扭曲朦胧的影子,它们上下爬行,来回绞动,由一条分化成几缕,亦或几簇,由一整个,消散成无数个,此消彼长地来回分解,合成。
这是恶鬼吧,它们正在接受最痛苦的惩罚,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她的耳边完全充斥着尖利的吼叫,或近或远,凄厉的,颤抖的,抽噎的,哀嚎声似是要穿透她的耳膜,将她的魂也一并绞碎。
周礼蓦地瞪大眼睛,蹲在地上,她捂着耳朵,似乎已经傻了,眼泪控制不住簌簌从眼眶里流出来,大颗大颗打在岩地上。果然,她还是高估自己了,眼前之景,俨然是地狱森罗,岂是一介小鬼能触及的地方。
“周礼,乔觉!”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急切又气愤。
可是周礼僵在原地发抖,什么都顾不上,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五感肢体,只能抓着头发,捂紧耳朵,等着谁,随便谁都好,救救她。
旁边的人要来搀她,伸出的手臂到一半,好像被谁一把打掉了,下一秒,她整个人卸去重力,被人拎起来,猝然抬脸,直直地撞进一双淬着血的眸子,瞳孔里怒火正炽,射出狠戾的光,阴凄凄的,好像要将她撕成碎片。
周礼应时毛骨悚然,她挣扎着想要脱离,却如蜉蝣撼树,手臂蹭到那人的衣角,粘上一抹粘腻腥热,她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乔觉!谁让你带她来的,这地方是她能来的吗?”
那人很高,着一身黑,声色低沉冷冽,正拎着她,厉声呵斥着一个叫乔觉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就站在她身旁,不出所料的话,就是带她来这里的人了,原来让她觉得如沐春风的人,叫乔觉啊。
周礼怔愣了会儿,觉得好些,她伸手抵了抵拎着她的无礼的男人,气若游丝道:“你放我下来……”
男人置若罔闻,满身寒气地攀近她脖颈,冷声道:“你既有胆子来这儿,没胆子看吾吗?周礼。”
霎时间,她好像被冻住了,只剩下脑子可以转,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场,都是冷的,像千年不化的冰山,从不受阳光眷顾的地方,生出的阴戾可怖的恶鬼,它逮到谁撕了谁,潘多拉盒子里最大的恶魔。
眼前拎着自己的,是这个地府的最高统治者,架无卷。
刚出豺窝又入狼窝,她周礼是走了什么运路。
最后晕过去之前,她还是睨了他一眼,那人满目猩红,依旧未束发,这样看去,整一个堕魔。
嗯……我有话要说,关于地藏王,其实就是乔觉,但是女主不知道,读者不知道,这狗男主又没来得及介绍(一脸恶鬼相整天吓老婆,看给人家吓得,净不干正事),就只能作者我来简单说两句哈(因为我不确定后面会不会有介绍地藏王的剧情,所以当科普了就放在这里,也省的有的小可爱去搜,省事儿些)。
地藏王,地位仅次于酆都大帝,属于其下干事,独立董事一样的存在,俗称地藏菩萨,佛教四大菩萨之一,“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是一个非常慈悲的人物,为了渡尽所有罪苦众生尤其是地狱众生,自愿留在地府,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也非常的有智慧,对!很有神性。
还有,前期女主胆子小,应该能理解吧,这可是鬼界,后面熟了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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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极美的地藏王和恐怖的酆都北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