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饿吗?”
林木也把身上的外套脱掉放在玄关上。他在自己进门之后把大门锁好。
我看着他锁门的手,亲眼看着他把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要逃。
“保姆应该已经睡了,你想吃什么我来给你煮。”说完他又顿了顿,补充道:“太难的不行,我不会。”
我还在纠结自己究竟能不能进食,下一秒就被他的话整无语了。
刚刚林木也语气之坚定,给我一种他是五星级大厨的感觉。
看见我白眼翻到天上,他试图拍我的肩膀,但是只拍到了空气。
他笑得得意:“小爷可是为了你专门学了煮饭,用心吧?感动吧?”
我心说一个十岁小孩都会的事情,他到底在骄傲什么?但是林木也没看见我鄙视的眼神,我也不太好打击他的自信心,我敷衍地回答:“嗯嗯嗯,牛逼。”
他被我哄开心了,乐呵呵地跑去淘米,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了里面冷冻的玉米粒,抓了一把放进电饭锅里。
我没事做,站在林木也身后像监工一样看着他,更是看着他口袋里的钥匙。
“没新鲜玉米了,将就着吃。”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竟然还为我学了煮饭,虽然只是煮饭,但还是挺让人感动的。看他和我熟络的样子,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我的男朋友没有说谎,但是我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他不愿意告诉我我的死因。
我思考着半天没说话,他忍不住了:“你能不能说句话?站在我背后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他不说我都快忘了我不是个人。
“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跑我坟头上干嘛?”我提问。
林木也停下手里动作:“我都说了,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我嘴角抽搐:“顺便把我坟掘了?”
他很诚恳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摁电饭锅上的按钮,发出“滴”的一声响,然后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一周年忌日也是一周年,今天本大爷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的。”
他看着我的脸笑,我忽然就觉得很荒诞,很可怜,很悲伤。我竟然已经死了一年了。
林木也看着我的眼神一瞬间悲壮又情深,好像在我离开的那一年里他就是这样等我的。
但每次看见他的眼睛,我就会回想起他在我逃跑时抓住我时的眼神。
仿佛当时的他和现在不是同一个人。
死亡是很悲痛的话题,但是天不亡我,我没死绝。
等粥做好的时间,我在别墅里乱晃,林木也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但是没看电视的内容,眼神一直在追随着我,他似乎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
我边看边感叹家里物品的贵重,他笑我没见识,然后说这个家不仅是他的也是我的。
客厅靠近阳台的位置放着一个大鱼缸,看上去相当突兀,与这个家的装潢格格不入。里面养着五颜六色的热带鱼,看着都是名贵的品种。
我的眼前突然恍惚,不自觉走向鱼缸,在走近它的瞬间看见鱼缸里的水变成血红色。那两米长的鱼缸里横躺着一个尸体,鲜血四溅。
尸体面目模糊,皮肤冷白肿胀,一双棕褐色的眸子睁着,头发像海藻漂浮。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再一睁眼,鱼缸又变回正常的鱼缸。
是我精神太紧绷了吗?是我眼花了?
我有些战战兢兢问道:“鱼缸怎么放这?”
我回头看林木也,他在茶几上切雪茄,闻言抬起头看我,然后拿起切好的雪茄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嘴角勾笑:“你猜猜为什么放这?”
我发现他总是要让我猜,他明知道我已经记不得了。
“我不猜。”
林木也拿起口袋里的火机要把雪茄点燃,我立刻呵斥他:“别在家里抽烟。”
林木也一愣,又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烟味,一点没变。我原本还想着能在家里放纵一下。”他把雪茄放在桌子上。“你太久没来看我我都要忘了。”
他不抽烟了,雪茄和火机整整齐齐摆好,然后含笑盯着我。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站在浅蓝玻璃缸前被鱼群拥的画面,我扬了扬眉毛示意他往下说。
他问我站在鱼缸前面有没有很舒服的感觉,我还真仔细感受了一下,他看见我的样子插嘴道:“你叫祁林深,我叫林木也。我找了个风水先生说我们两个命里缺水,在这里放个鱼缸能养人。”
我没想到他还信风水,又下意识反问他:“真的假的?”
厨房里电饭煲煮好粥发出“叮”的清脆声音,林木也站起身往厨房走,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伸手向我的额头,想把我额前的头发捋上去,但是他依旧没有碰到我,只好作罢。他又凑近我,我感觉我们两个的鼻尖都要点在一起。我能闻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但是他闻不到我的。
我只是一团空气。
他认认真真地把我的脸,从发顶到下巴,每一个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要记住我的样子。然后他又乐了:“还是逗你玩的,你怎么这么好骗?”
他站直身体看了眼我后面的鱼,接着道:“只是因为我喜欢而已。”
他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两个碗盛粥,然后端到我的面前。“有点烫,慢慢吃。”说完后分了手中的一个汤匙给我。
我觉得林木也非常神经质,他很割裂,而且似乎什么都不想告诉我。
玉米粥很好吃,林木也看见我动勺子,一直眼睛闪闪地盯着我似乎期待我说什么。我看见他的眼神还是不忍心,于是试探地开口:“挺好吃的……”他疯狂点头要我接着往下说。
“味道不错。”
他还是眸光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扶额。
妈的就一碗粥还要我夸成什么样子?
“你别得寸进尺。”
他笑容消失,埋头吃饭。
“我到底怎么死的?”饭桌没人说话太无聊,我开口问问题。
他头也不抬回答我:“纵欲过度。”
我气急败坏,不仅仅是因为他张口就来的黄腔,还有今天我问了那么多问题都没从他嘴里听见一个有用的字。
“林木也,好好说话!”
他毫不在意我的愤怒,吊儿郎当地抬头看我,然后眼睛瞪大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诶?你脸红了?”
我的脸其实没红,但是我还是条件反射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脸顿就开始慢慢发热变烫。
神经病!我已经无话可说了,一声不吭把碗里的粥吃完。
林木也把碗收拾收拾放进水池里,然后关上客厅的灯带我去楼上的卧室。
“我睡哪?”我问他。
他一脸震惊:“还能睡哪?你当然和我睡啊!”
卧室很宽敞,阳台门紧闭,窗帘也拉上。房间的窗帘是纯黑的,遮光性很好,不开灯几乎看不见一点光。床是两米的,横亘在卧室中央,在靠近阳台的墙上放着一个保险箱。我盯着那个保险箱看了一会儿,感觉那其中一定有什么关于我的东西。
林木也先是在床上坐了一下,向我展示他的床,哦不,我们的床。
他毫不掩饰自己眼睛里的傲娇,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只能自己滚这个两米的床了,羡慕吗?”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连小学生都不如的幼稚行为,骂了回去:“羡慕你妈。”
林木也颇带怨气地嗔了我一眼,然后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取出里面的一套睡衣递给我。我目测了一下大小,应该刚刚好。看林木也的样子应该这就是我以前的睡衣。
“我的衣服你还没扔啊?”
我拿起衣服要往浴室走,一瞬间有一种感觉。林木也似乎早就猜到了我会回来这件事,我的心下突然不安,隐隐约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林木也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我审视地盯着他,问:“你干嘛?”
林木也抿唇,热切地看着我:“两个人一起洗更节约水。”
我怀疑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色狼转世贪图美色然后把我拐回家的。
“滚啊!”我骂。
他还想争取:“你看我又碰不到你,我就是太久没见过了,想看看你。”
我重重把浴室门关上,把他的流氓言论隔绝在浴室门外。
从自己莫名其妙变成鬼,被林木也抓走带回家,这一系列事情就发生在这短短一个小时。我很累,需要好好缓一下。
与林木也相处的这几个小时,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一直在瞒着我些什么,他有问题。而我没有办法从他的嘴里套出半个字来。
林木也越是不想说,我就越是好奇。我最是无法容忍别人的欺骗和隐瞒,我相信林木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还是骗了我,这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现在我能想到的突破口,就只有卧室里的那个保险箱。
热水竟然能冲到我的身上,洗了个澡,我愉快上床。
我觉得鬼可能是没有困感的,但是我还是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有点想睡觉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个人掀开了我的被窝,钻了进去。
然后,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木也的手中拿了什么东西。其中有一个触感冰凉,碰到了我的皮肤。
我打了个寒颤瞬间翻身,看见林木也侧躺着撑着手臂含笑看着我。
而在他和我中间的空荡,摆放着镣铐,脚链,束缚带,项圈,麻绳。
我胆战心惊。
林木也手上拿着一个,在我面前比划一下。我全身僵硬,想起了他抓到逃跑的我扛走的画面,想到了客厅鱼缸里浮着的那个尸体。
他注意到我的表情,把手上和面前的那些一股脑丢掉,然后去拉我的手腕。
我无法不顺从,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我知道你害怕。我们不玩这个。”林木也顿了顿,“只要你乖乖听话,别跑。我不会骗你的。”
这话现在听起来非常没有可信度。
但是没办法,我点了点头。
惊吓过后我又开始重新酝酿睡意,身后林木也的呼吸声逐渐均匀。我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意识沉沦。
某一瞬间,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床边的黑暗中探出来一张脸。
那张脸我很熟悉,是林木也。
林木也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睛瞪大瞪圆,木然地盯着我的脸。我全身发麻。但更离谱的是,我的手还搭在林木也的身体上,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很放松,还有着起伏的心跳,他究竟是以一种怎样诡异的方式把他的脸探到我的面前?
我想要挣扎,但是四肢像是被固定住一样,越是挣扎意识就越往下沉,我控制不住闭上眼睛,睡着了。
临睡前的最后一秒,我拼命让自己记住。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