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榷还没狠心到让顾言自己去上学。
但是顾言再想花钱去买什么东西,就不得不央求林木也接济。
林木也每天都和祁林深一起回家,即使两人完全不顺路也乐此不疲。
一路上祁林深和林木也说的话不多,他一直扮演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的角色,他的脸在林木也那里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林木也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即使祁林深只是点头,林木也也不会感觉到任何敷衍。
直到某天下了暴雨。
祁林深很有先见之明地带了雨伞。
林木也根本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就算哪天突然下雨,来接他的许叔也会给他带把雨伞。
晚自习结束,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一片。刚刚入秋,空气里还带着夏天的余韵,这么突如其来一场大雨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林木也发现今天下雨之后,反而不想和祁林深一起回家,毕竟两人只有一把伞,而祁林深的那把伞又不是很大。
但是放学时祁林深经过林木也身边,主动说了他和林木也说的第一句话:“一起走吧。”
听见祁林深的声音,林木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似乎瞬间连拒绝的能力都失去了。
“好。”
祁林深的伞堪堪能遮住两个人,为了让祁林深不淋雨,林木也和他挨得很近。
林木也能闻到祁林深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祁林深的发色棕黄,看上去很柔顺,让人有上手去摸的冲动,他的颈脖处头发很短,往上翘起一些,看上去像兔子尾巴,很可爱。
靠得越近祁林深身上好闻的味道就直往他鼻腔里钻,闻得他脑子有点昏昏沉沉。
林木也专心致志看着祁林深的侧脸,一点没注意脚下,一晃神的功夫没看见前面有个水坑,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祁林深被林木也突然一个踉跄吓了一跳,伸手去扶他。
“没事没事。”林木也赶紧让祁林深放宽心,然后问:“你身上怎么那么香啊?”
祁林深面露疑惑,揪起自己的校服仔细嗅了一下,道:“这是劣质洗衣粉的味道吧。”祁林深对着他笑了一声。
林木也偏不信邪,凑近祁林深脖颈嗅他的气味,然后信誓旦旦道:“不是,就是你身上的味道。以前没人说过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吗?”
林木也刚刚把这句话说完,面前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也哥。”
林木也回头抬眸,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晏许。
晏许自己撑着一把黑伞,雨幕中颇有一种电影谢幕的美感。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看样子似乎要递给林木也。
说实话林木也一直不知道原来晏许也在一中。晏许曾经问他要过自己的联系方式,林木也没给。
他一站在自己面前,林木也就自然而然想起那天燕见山说的那句话,不由自主将晏许和祁林深作比较。
晏许五官锋利,是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张扬长相,像那种夏日的绚烂烟火,适合突然出现惊艳众人,但是看多了林木也总会觉得扎眼。
他和晏许其实也没多熟络,顶多就是几面之缘,见面时都是一群人拥在一起,晏许上赶着找自己聊天,然后他自己随便敷衍几句结束。
林木也很熟悉这种模式,除了自己现在身边为数不多几个朋友,他和别人说话都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晏许脸上浮现着和他面容不大和谐的热切与低顺,在看见林木也身边的祁林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瞬间。
林木也双手插口袋,连自己都没发现脸上表情收敛了一些,“怎么了?”
晏许还在发愣,眼神极快地在祁林深身上扫视了一瞬间,然后手足无措道:“那个什么,我出门的时候碰见了言哥,他说你没带伞,正好我多了一把,就给你送来。”
林木也能感觉到祁林深身子往旁边侧了侧,似乎留出位置让他离开。
林木也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不用了,我和我朋友顺路,他送我回去。”
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林木也还特意回头看了眼祁林深。
青春期的少年像春笋一样抽长拨高,身姿抵拔看上去有些消瘦孤僻,但第一次和祁林深对视时他脸上的那层薄冰消散了,春芽从冻土中生根发芽,温柔里又夹杂着一些疏远。
站在祁林深旁边,林木也感觉自己倍有面子。
他,林木也,林家太子爷。从小到大被无数人鬼躬屈膝奉承的存在,今天第一次有在其他人的茂密树干下遮阴的感觉。
“走吧。”林木也低声对祁林深道。
晏许目送着林木也远去的背影。
他家里的公司正在上市的关键时候,他父亲告诉他,只要攀附上林木也,在这里立足指日可待。
他第一次见林木也是在酒吧包厢,几个人都是未成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林木也就坐在沙发最中央,脸上被打得五光十色,薄唇紧抿,眉上挑着,一眼看去就是不耐烦。
“顾言,你能不能把这傻逼灯关上,闪死了。”
顾言当时骂了一声:“你懂什么?这样才有泡吧的氛围。”
燕见山在门口领着他进门,笑嘻嘻介绍:“看我前两天认识的小帅哥。”然后把晏许猛地往前一推。
晏许表情很局促,林木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就把头转了回去,接着和顾言斗嘴。
晏许自以为一群人里看上去最好相处的顾言,也是同样的不太在意的表情,随意睨了一眼,回过头。
“也哥,言哥。”
其实顾言还没晏许大,但是晏许不得不这样喊。
在那一瞬间他就明白,和这群人他根本就处不成朋友,他顶多算是跟班,算玩物。
当玩物就要有当玩物的自觉,可惜现在他连玩物也不是。
“他都给你送伞了,你怎么不要?”
“我要是拿了你不就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了吗?我一个人走路多无聊啊!”林木也打着哈哈。
祁林深的伞一直往林木也那边倾斜。
林木也第一次在祁林深脸上看见那种并非礼貌疏远的笑容,他问林木也:“你也是这么哄女生开心的吗?一定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
祁林深这么一提,林木也真开始半扬起头仔仔细细地想。
他初中的时候好像是被不少人喜欢,有的时候书桌里能塞好几封情书。
当时有个女生追求地格外热烈,甚至从林木也的朋友那里打听林木也的行踪,制造偶遇,林木也烦不胜烦,警告了她好几次,她还是我行我素。
最后她和林木也表白的时候,林木也当着她的面把情书撕成稀巴烂扔进垃圾桶。
他承认自己做得过分,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后来这件事越传越离谱,最后甚至变成了他的性取向为男。
顾言好事去问他真的假的。
林木也气急败坏,拍案而起,“老子他妈喜欢女的,女的!”
林木也挠挠头,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吧。”
祁林深笑得更开心,似乎感觉到一种逗小孩的乐趣。
林木也受不了他揶揄,脸都红了,接着道:“别老说我啊,那你呢?你有没有被女生表白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祁林深只笑不答。
“你说啊!怎么不说!”林木也急了,又不敢在祁林深面前骂脏话,生怕刚刚立起来的良好人设被毁了,摇晃祁林深的肩膀,摸到了他另一边肩膀上的一层水。
他愣了片刻,眼前就是越来越往自己面前倾斜的雨伞。
他做事向来毛毛躁躁,直接把雨伞从祁林深手里夺走握在自己手心。
祁林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静止了一瞬间,无奈问他这是在干嘛。
他从前行动从没考虑过礼不礼貌的问题,林木也嘴硬不好意思说是不想让祁林深淋雨,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我个子高,你撑着伞老是碰我额头。”
祁林深仔细看了看几乎和他差不多的林木也,谎言瞬间被戳穿。
林木也带着青春期特有的那种青涩,把自己的头撇过去不说话。
祁林深要开口,他立即打断:“你别说话。”
祁林深:“你……”
林木也:“都和你说了别说话,再说和你急啊!”
后来真的没人在说话。
林木也脸上浮现淡淡的绯色,一点也不突兀。他努力让自己的头固定住别转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往祁林深那边瞟。
究意为什么有人能长得那么漂亮?
他的思绪飘回刚刚被打断的那个问题,心里竟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祁林深是女生,他肯定毫不犹豫就要和他谈一场恋爱。
正值青春期,虽然林木也和顾言什么场合都去过,但也仅仅是因为对于未知的好奇,还有可以反抗父母那种刺激感。
实际上他们依旧还是孩子,依旧保留对着感情最天真的幻想。
林木也觉得自己此时正漂浮在一汪池塘里,在一片柔软的绿叶上,雨点打在水面上泛起涟漪。虽然周围天空黑得深邃,他却能看见晴空。
突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世界剧烈摇晃,天崩地裂。
“我送你回去吧。”
走到他们分离的小巷,祁林深提议。
林木也突然从白日梦里醒过来。下意识拒绝。
毕竟他家压根不住在附近,真让祁林深送,那不就露馅了吗?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然后你把伞借我,我自己回家。”林木也终于侧头看了一眼。
这十六年他其实早就习惯了别人为他付出,在这个世界,以他的地位,周围奉承他的人比比皆是,他向来没有委屈自己的习惯。
祁林深的肩膀比自己略低一点,但看上去要比自己更加单薄瘦小,那温柔的五官下潜藏着不易令人察觉到的脆弱,却在连林木也自己也没发现的时刻袭击他的心脏。
他的伞也不自觉为祁林深遮蔽风雨。
后知后觉林木也才看见自己的衣服湿了,他心说祁林深要是再不加他好友,他今天可亏大了,他可对谁都没这么好过。
祁林深似乎也觉得林木也的提议更好。
跨过那条没车经过的马路,林木也送祁林深进了巷子。
祁林深拉开铁门掏出钥匙,临要推开门之际,林木也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拉住了祁林深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
和他上回摸了这铁门一样的味道。
祁林深抽回手:“这有什么好闻的?一股铁锈味。”
祁林深的掌心碰到他的鼻尖,痒痒的。
“不知道,就想闻闻。”
林木也挥手,“记得加我好友。明天见。”
祁林深学他说话:“记得把伞还我。明天见。”
祁林深把门关上,朝林木也最后挥了挥手。
林木也觉得祁林深是雨天。是雨天锈迹斑驳的铁门,是被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泥土和青草,就算是他的笑容,也是烟雨蒙蒙的下的太阳。
林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只知道这种形容和祁林深很契合。见到祁林深时,他意外地没了所有脾气。
祁林深走进家门,把书包放下,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水渍,自从伞被林木也拿走之后就没再淋到雨。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吗?”
祁林深没抬头,转身走到电饭煲前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秦心发现祁林深的伞不见了,声音拔高:“你伞呢?出去一趟还能把伞丢了?”
祁林深这时才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朋友,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然后顿了顿,抬眸。
“我不会再有朋友了。伞没丢,借给他了,明天还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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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