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沈知第五次夜里偷溜出丽正殿了。jiujiuzuowen
杜沁宁在她身前不远处为她开路,沈知随着她,一路从内纺绕到宜秋宫门侧,才在那里翻过了比两丈少了些许高的宫墙,进了太极宫。
这里巡视的侍卫要比别处都少些,加之她们平日里去太子学时时常路过此处,所以做起贼来,倒要轻松许多。
离了东宫,两人身处于此便是违禁,所以即使已经有了头四次的经验,两人的行动还是小心翼翼的,丝毫也不敢怠慢。
特别是杜沁宁,作为沈知唯一信任的贴身之人,她不仅要保证自己不被可能路过的侍卫发现,还要随时注意着沈知的动向,以免她在半路上跟丢了,亦或者被人发现了去。
她武根要比沈知聪慧一些,加上平日里需要忙的事比沈知要少不少,所以两人虽是在一处学,但她在武功上的造诣要深上一些,保护沈知也是她的责任。
两人紧贴着宫墙前行,尽量让自己处于暗处,藏藏躲躲行了一刻多钟,这才终于顺利地到了蓬莱殿。
这里是贵妃的住处,除了皇帝和侍奉贵妃的宫人们,一般人是轻易进来不得的。
此时正值深夜,宫人们都歇下了,四周落针可闻,可偏偏正殿里还留着一盏烛火。
在这偌大的宫殿内,小小一盏油灯的光亮仿佛微乎其微,但对于沈知而言,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星火却瞬间重新点燃了她几乎快要熄灭了的希望。
半月前,广阳边关传来八百里急报,向来与虢交好的鲜卑在国丧之后竟毫无征兆地向虢发来了战书,甚至扬言六月之内必踏平虢国都城。
虢国虽建国短短不到三十载,但历经两朝,帝皆精明图治、心系天下,也可算是和平安宁了二十余载。
许多年未曾交战,即使军队平日里训练有素,身为一国之君的沈天和也不免有些顾忌。思来想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并将损失降至最少,他终是推拒了大臣们的劝谏,御驾亲征去了。
毕竟他当年还未登基时,便已是令邻国将帅三军闻风丧胆的镇国大将军。屈尊前去,于鼓舞士气,便已是胜了一筹。
沈天和临走前下旨,作为唯一皇嗣的沈知留于皇城监国,文武百官皆听之调遣,贵妃柳氏佐之。
本来后妃不应干政,更别提凭一己之力辅佐储君,但平日里皇帝对贵妃无度的宠爱所有人皆看在眼里,加上沈天和态度坚决,所以即使大臣们对实权落在贵妃手里的事儿心知肚明,也没有人实实在在地站出来反对。
作为太子的沈知,自小便不喜贵妃,得知圣意后,本就对此事心生不悦,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沈天和离去不过三日,贵妃耐不住寂寞在宫里养了情夫的风言风语就传得宫人人尽皆知了。
沈天和在外征战沙场,他最疼爱的女人却在宫里与他人花前月下。沈知不愿告知他此事让他分心,且即便沈天和知晓了,也不一定相信。
她便想着,要暗中查明真假。如若是真的,她也好寻机会和证据揭了她的的真面目,等沈天和凯旋之时,也不得不信了。
望着正殿,沈知想,这灯一定是贵妃为那情夫留的。今日她只需守在殿门口,便可知晓那情夫究竟是何人。届时,她再寻些证据,那贵妃便是想抵赖也抵赖不得了。
这般想着,沈知又往四周瞧了瞧,确认四下无人后,朝杜沁宁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
杜沁宁点头应下,她又接连指了指杜沁宁和她身下半人宽的殿墙,示意杜沁宁就在此处等她,才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内侧。
两人同行目标太大,只她一人前去便好。杜沁宁留在此处,若是沈知当真有个什么意外,她在外也好接应。
蓬莱殿前有一株桃树,是贵妃刚进宫这年特意派人从蜀州寻来好苗子种下的。此时正值二月天,春意盎然,桃花也似乎都有了些萌动的迹象。再过个半月余,它们大概都是要争芳吐妍了。
沈知在桃树后小藏了一会儿,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和前几日在宫墙上看到的布局,才三步并作两步跃到了正殿的侧门口。
她前几日见侍奉贵妃洗浴的宫女们大多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加之殿里的光亮也从这附近传出,便料想贵妃应当是住在这附近无疑了。
寻了根附近的圆柱躲在其后,沈知便换了个合适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暗中注视着门口的情形。
三月的夜晚还有些凉人,微风拂过,周围还不时传来不知名鸟“啾唧啾唧”的叫声。饶是沈知自控力再强,在那里站了小半个时辰,她也不免有些乏了。
可直至此时,连沈知的腿都有些麻木了,她所期待的那个情夫都还是未曾到来。
沈知大致算了算时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下应当已经接近亥时末了。
想来今天又是等不到那人了。可明明里面还亮着,往日都不曾的,为何他还是不来呢?还是……他人传的那话的确是假的,所谓的情夫本是不存在的,是她误会了贵妃?
念及此,沈知的眸子瞬间灰暗了些。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当她打算做些幅度小一点的动作来让自己的腿放松些许时,殿中那烛光却忽而摇曳了一下,随后便熄灭了去。
为何熄灭了?
是贵妃也没有等到那人,还是那人已经从别的地方进了殿去?
默了弹指,沈知抿了抿唇,强忍着腿上的酸麻感,轻手蹑脚地走到了殿门边上,侧着身子将耳往上贴了贴,希冀着里面能传来一些有价值的动静。
可她刚如此没多久,便忽然有一阵习习微风掠过,扰得门不禁“吱呀”响了一声。
虽然明知是风的缘故,但沈知还是控制不住地心下一凉。
毕竟如果她真的被发现了,太子夜闯后妃寝宫的事要是传了出去,那她的声誉可算是要毁了。
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又不知何时才能抓住贵妃的把柄,好日后为母后报那血海深仇。所以这般冒险前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在那一阵风过后,周围便再没有别的什么动静了。
可沈知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她身前的那门却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在那一瞬间,沈知感觉自己一阵发蒙,似乎连思考反应的能力都丧失掉了。
沈知没看清来人是谁,只知那人身着一身素白,便觉自己被一个纤细有力的手握住了手腕,随即便整个人被拉着往殿里去了。
等她反应过来,门已关上,她也已被那人摁在了门上。
一阵桃花香扑入沈知鼻中,她不禁屏气凝神,双手紧扣着门,等视线稍微清晰了些,才看清楚了趴在她身上的人正是贵妃柳书言。
柳书言比沈知要高上一些,她微伏着身子,用那双摄人的丹凤眼直直地盯着沈知。
她那鹰钩鼻也是生得极为好看的,加上那再黑暗中也掩盖不了美的朱唇微微勾起,惹得沈知也不禁喉间一动。
此时沈知的紧张已难以用语言来表述,她手心的汗微润了木门,双腿加上刚才的久立也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好在她带着面罩,柳书言看不清她的脸,自也少了几分看出她此时无措的可能。
沈知不确定柳书言是不是认出她来了,她脑中飞速旋转着,猜测了现下最有可能的几种情况,便默默等待着这位笑意浓浓的贵妃娘娘先道出这般的意图。
若是真的被她认出来了,沈知也不介意在被逼无奈下装疯卖傻。权力在柳书言手里,她不装蠢,就是对柳书言最大的威胁。既然已经装了蠢,那她也不介意傻得再彻底一些。
柳书言与沈知对视了弹指,终于,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本宫同你说好每五日的亥时来一次,你今夜怎的现在才来?”言罢,她竟还往沈知身上凑了些许,低下头来仔细嗅了嗅。
看来她是把自己当成她情夫了。
沈知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的怒意却又更甚了些。
如今父皇刚走没几日,她便耐不住独身一身寻了情夫。那当年,她为了得到父皇,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并非全无可能的。
母后一去,她便代替母后成了后宫的独宠。此事与她,定是脱不了干系了。
想及卫千儿,那个最疼爱她的母后,沈知眼中就不禁有了些许收敛不住的锋芒。
“小郎君莫要再像前两次一般一言不发了,本宫知晓你不是哑巴,”见沈知不说话,柳书言又将双手攀上了她的脖颈,将头耷在她肩上,贴着她的耳畔道,“若是小郎君再这样,本宫就要以为你只是想同本宫做些翻云覆雨之事,而不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本宫了。”
说着,柳书言的语气愈发委屈起来:“可本宫今日恰逢葵水至,怕是不能与小郎君做些风流韵事了。小郎君……只陪本宫闲聊片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