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春捧着午膳单子进来,远远就瞧见桌前那一对璧人,身形高大的天子将面前的女郎困在怀中。
看似女郎若丝萝攀附,可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天子目光紧盯着她,容不得她一丝逃离。
王如春不过瞧了两三眼,瞬间就被褚曜捉住了视线,乔姒自然也发现了。
察觉到两人的不妥,她耳根通红的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褚曜一把揽住腰,动弹不得。
“什么事?”
不同于对女郎的柔情,郎君眼底深处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王如春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出着冷汗,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才将手中的午膳单子递了上去,略有些苦涩道:“膳房那边托奴才问问,陛下和婕妤可点膳,还是如往常一般。”
往日本不必说这些,但今日乔姒也在,御膳房知道这位娘娘受宠,怕有什么忌讳不知道得罪了。
王如春恨不能将林生全那老家伙好好骂一顿,早知他这人情是不好承的,现如今倒好拿他做筏子。
看到王如春脸上的惶恐,乔姒眼神微闪,也乐意卖他一个好面。
她轻笑着拿过王如春手中的单子,“公公来的正是时候呢,前些日子我还想着冰酥酪。”
虽是入了秋,天冷了起来,可乔姒倒想起这一口来了。
乔姒这么一打岔,褚曜倒也没空追究王如春,只是眉心微蹙着拒绝了她。
“你身子才好,怎能食生冷的东西,还想不想要身子了。”
乔姒笑眯眯的凑近了些,有些哀求。
“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褚曜面无表情的拒绝,“不可以。”
说着他特意点了几道菜,都是往日里乔姒爱吃的,乔姒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褚曜才察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他眼神懊悔,旋即冷了神色。
“许久不吃,朕瞧瞧御膳房的手艺与外头如何。”
乔姒也不拆穿他,只附和着,可明眼人哪个瞧不出她眼底的戏谑。
褚曜知道,乔姒这家伙肯定又要得意了,这家伙最会打蛇上棍,若叫她知道些,就是一寸也得进一尺。
他脸色越发冷硬,乔姒瞧了王如春一眼,王如春当即感谢的弯着身子退下,原地又只剩下两人。
褚曜这人,就连生气都跟个小姑娘似的不爱说话,非得让人猜,可这些乔姒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能哄着人。
“陛下可真厉害,方才点的妾身都爱吃,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她留了余地,褚曜也觉得面上过不去,只找补道:“恰巧罢了。”
乔姒眼底藏着笑意,可褚曜想到什么,忽而望向她。
乔姒一脸疑惑的望了过去。
褚曜道:“你且说说,朕喜什么。”
好生突兀的问题,倒是一下将乔姒问住了。
不过很快,乔姒脑袋就转过来了,毕竟之前是做了许多的准备,不过片刻乔姒如数家珍的将褚曜的喜恶说了个干净。
褚曜听着,眉头仍旧没有放松,又道:“那你说说那贺青又喜欢什么。”
这就很奇怪了,乔姒脑袋转得飞快,立马道:“贺郎君喜欢什么,妾身如何知道呢,毕竟妾身记着陛下的都废了许多心力呢。”
这话倒不是说假,在贺青身上的废的功夫于褚曜而言,简直就是九牛一毛,褚曜才真真是那个最难伺候的。
闻言,褚曜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好与不好。
也算是过关了,乔姒轻舒一口气。
怕褚曜又要问什么问题,乔姒装作对他桌上的九州图感兴趣,忙不迭的翻阅着。
褚曜瞧着她连画纸都拿反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勾起弧度。
他自然知道乔姒在他身上所费心力,心中那口气不知怎的平了,想来那贺青不过是乔姒权宜之策罢了,自然也不需要多费心力。
两人各做各的,倒也是难得的和谐。
索性很快御膳房就上了膳食,按照规矩,除皇后外其余后妃都是要站着伺候,不能与天子同坐。
想着乔姒那娇气样,别说是伺候布菜,就是多站一会只怕都要累过去,他径直将人拉到身旁坐着。
旁边的嬷嬷见状忙不迭的就要出声说这不符规矩,可褚曜那不容反驳的样子,殿内谁都不敢出声说什么。
老规矩,面前依旧摆着一碗药膳,乔姒只觉得头都大了,她瞥了眼褚曜,暗戳戳的就要将碗推到别处去。
可下一刻,那碗药膳被褚曜毫不犹豫的放在了她面前,俨然一副要盯着她喝下去的模样。
在旁边伺候的红玉见状心头偷笑,也算是有人能治住小主了,这几日光是喝药,小主都是东推西推的。
乔姒瞧了眼他,郎君脸上毫无动容,只轻扬下颌,道:“喝。”
没法子,乔姒只得皱着眉头端起来喝了一口,本以为又会是浓郁的药味,不曾想一入口满是清甜,她眉头舒展,惊奇的“诶”了一声。
旁边的王如春连忙笑眯眯道:“太医院的知道小主不爱药味,和太医专门研究了方子除了药味。”
褚曜看着乔姒将面前的药膳都喝完,才挪开眼神,听着王如春的话,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是个有心的,挑些赏赐给他吧。”
王如春忙“诶”了一声。
秋日,最是吃蟹的好时候,御膳房自然也不能免俗,不过不同于民间的法子,御膳房自有百般方法做出各色味道来。
螃蟹金贵,即便是乔府也见不了几次,更别说是这般个个肥美的模样,即便是有,大多也轮不上她。
蟹壳难剥,乔姒也只能望而却步,她眼神微闪,轻轻望向褚曜。
可褚曜冷脸拒绝了她,“蟹,寒凉之物...”
不消听后面的,她就知道不能吃,既是不能吃那做上来做甚。
乔姒暗自嘀咕着,挪开了眼神,神色有些失落。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褚曜慢条斯理的剥壳,精巧的蟹八件,她连看都看不清楚,就见褚曜使得如臂挥使,很快就剥出嫩生的蟹肉以及肥美丰满的蟹黄。
擦了擦指上沾着的水汽,褚曜面无表情的将那一盘蟹肉蟹黄放在乔姒眼前。
乔姒疑惑的看着他。
褚曜目不斜视道:“只能吃些许,不可吃多。”
乔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弯如月牙状,“妾身多谢陛下。”
她用小勺舀了一口蟹黄,入口鲜美细腻,炸开在舌尖,唇齿生香。
吃着还不忘夸褚曜。
褚曜面不改色,替她剥着蟹肉,将白嫩的蟹肉放在她的小银盘,只需捏着蟹脚就能咬住鲜嫩的蟹肉。
在一旁候着等伺候的王如春,只觉得大开眼界,他虽知道陛下宠爱乔婕妤,却没想到是如此地步。
之前也不是没有蟹,可陛下觉得繁琐,从不食,眼下那双杀人如麻的手,竟是给美人剥着蟹,想想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用了午膳,又喝了香饮子才作罢,她瞧着褚曜还在批奏折,百无聊赖的自个对弈,不知是不是喝了药膳的缘故,才一刻钟就有些犯困。
手中还捏着棋子,人就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
午后日光充足,桌案前摆着一只天青汝窑胆瓶,里面插着几枝玉簪花,纯白圣洁,花影印在女郎侧脸。
乌发云鬓,眉似新月,纤细白皙的脖颈空荡荡的,他忽而想到库房里有一块红玉,是年前南边岁贡,水色鲜红。
白的肤,红的玉,想来极配。
“陛下。”
身旁王如春轻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如春神色也是为难。
“兰夫人那里,情况不太好。”
褚曜瞳孔微缩,下意识看了一眼乔姒,见着人没醒,才示意着王如春出去。
怕人醒,没抱在床上去,只动作轻柔的替她盖了一层薄被,才带着人去了外间,确保里头的人听不见,他才冷了声。
“怎么回事?”
原是那庄子上的都是些黑心老仆,有些是犯了错被罚来的,还有些经拷打拱出了是乔夫人的人。
兰夫人早些年就伤了底子,在乔府也没有细心诊治,更是每日担惊受怕,积郁成疾,得了肺痨。
又被那些黑心婆子磋磨,每日里干重活,寒冬腊月里都要做活,侍卫们去的时候,兰夫人躺在破床上,咳得撕心裂肺,气息奄奄。
若不是太医院用参片吊着命,只怕兰夫人早就魂归故里了。
王如春也觉得可惜,那兰夫人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可仍能看出曾经也是个美貌的夫人,却被乔家人如此磋磨,当真是令人唏嘘。
褚曜没想到乔仲海一边利用乔姒,一边还如此磋磨乔姒的生母,只觉当日乔姒给他的那几巴掌都是轻的,这一家子都是不堪说的。
他望向内室,看着乔姒酣睡的模样,不敢想乔姒当年是如何在偌大的乔府活下去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让太医院的都给朕上心,若兰夫人病愈,重重有赏,庄子上的人通通处死,朕给乔仲海两个选择,要么一家子流放去岭南,要么休了正妻。”
他大可以将乔仲海一同发落,可这样乔姒母族无人,未免让人看轻,在后头位分上会让人有微词。
思及此,他又让王如春派人顺着兰夫人去寻乔姒的外家。
王如春忙不迭应下,心中感慨陛下当真是想得周到,又忍不住心惊,这乔婕妤瞧着且前途大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