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惠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她只感强烈的寒气笼罩全身,却怎么醒不过来。上班时不免精神萎靡,同事小张笑她得了季节性感冒,要远离她。魏惠很讨厌别人的取笑,她认为这是一种没有素质的行为,心情开始沮丧,没来由地厌烦起同事跟工作。
她斜着眼睛暗暗瞪了小张一眼,埋头忙活工作。魏惠打开PPT制作费罗娜内衣广告幻灯片,PPT上的字像蠕虫一样拱动、打乱,重新排列组合一个词组“来世”!词组张开D字大口吞吃字的边角。显示器上下左右剧烈来回摇晃,主机"砰"的一声冒渗出一团白烟,显示器黑屏了。
"见鬼了!怎么中病毒了!"魏惠心里怒叱。
"你看了不好的网站了吧!"同事小张凑过来打着趣。
魏惠听了更加的不开心,她找来设备科的人检修,设备科的欧阳检查之后也找不出原因。
"线路全截断了,真是奇怪!魏惠,你不会心里憋火拿电脑出气吧"小张嘻嘻哈哈坐在靠魏惠背部的电脑桌边,回头说。
魏惠听了气愤极了,随手托着一叠企划本朝小张的头上掼出。
"你干嘛?平时不也是这么开玩笑么?"小张揉着生疼的脑袋激动地跳起来。
"你的嘴巴跟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一样臭!拜托你安静点!"魏惠提着嗓门喊。
魏惠的声音是圆润的,大家都说她的声音像唱歌般动听,不过现今的声音又尖又细,不像魏惠平日的温和,魏惠气糊涂了,没有在意自己的声音。
"你简直是个泼妇!"小张说。
魏惠发狂一般把身边尽可能摸到的东西砸向小张,室内纸片如雪花般飞洒,大家不知道平时温顺的魏惠怎么这样,赶紧跑过来拉开两人。
橘红的凌霄花攀沿屋檐垂绦绿色的叶片,气鼓鼓的魏惠只顾大步向前,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气得浑身发抖,紫色中跟皮鞋也踩得"噌噌"作响。
魏惠拐进平常走过的林荫路,一座院子里栓着的大狼狗不知怎么挣脱铁链,窜到她跟前,平时怕狗的魏惠不觉退后几步,狗含着恶意的眼神一把扑在她身上,魏惠害怕地呜咽,却不敢出声,她怕出声会惊动恶狗转而攻击自己。这条狗不甘心从魏惠的身上离开,它张起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露出刺目的寒光。
"畜生有什么好怕的!嘿嘿!"魏惠心头有个声音说,她被操纵般的伸出双手,握住狗启开的嘴巴,轻轻一扳折断了狗的上下颚,狗哀鸣一声,倒在了血泊里。
"今天真倒霉!"魏惠征了半会儿,用带血的双手轻拍身上的尘埃寻思。
扑腾腾的热气弥漫方寸不大的浴室,魏惠躺在浴缸里,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觉得100年难得的倒霉事全部发生在自己的头上,真是衰到了家。
明天小张他们一定还要继续非难自己,还有蔡芬效、罗慕云经常嘀嘀咕咕的,看到她来眼神立刻古怪起来。
"他们一定背后说了我很多坏话!”
"没有人喜欢你!就连一只畜牲也欺负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要想了。"另一个声音作出了警告。
她准备闭目的时候,听见天花板上方传来"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走动,上面没人住家啊,魏惠想到电影放的玄镜之类的鬼故事,感到了恐惧,"你不要再想了!"脑海里一个声音告诫自己。
人是奇怪的动物,越是不能去想越是禁不住去想,亚当夏娃为什么被驱逐出伊甸园,便是无法战胜自己好奇心的原因。诡异的响声从天花板响到了魏惠的胸腔内,里面好像住了一个人一样拼命敲击,发出沉闷的声音。魏惠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伸出一只瘦白的手,慌张地从浴缸跳出来,衣服没有穿就冲进卧室,长在魏惠胸口的手,宛如女人的手般修长,它全部张开,掌心布满了眼睛,每只眼睛像镜片一样映着没有瞳孔的蓝花衣女人的影子,"不要!"魏惠跑进厨房拿了菜刀剁下了生长在胸口上的那只手。
被斩断的手如同有生命般斜着步子用血在瓷砖上写下一行字:"我帮你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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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吗?”
邱嘉宜像对风飘摆的柳枝,在沉静中交换着姿势。问张业这话时,她会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要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一样。
过去他那么厌烦邱嘉宜的问话,现在他脑海里反复搜索这句话。
嘉宜消失了,无声无息。
自从接听了林雪的电话后,张业心里感到不安起来。很久没有邱嘉宜的消息,这不是邱嘉宜的风格,她只要遇到小事就会打来电话跟张业诉苦,有时抱着电话会唧唧呱呱说上一通,又是叹气又是发脾气。张业觉得辛苦了一天还要接受别人的牢骚,实在是太痛苦。
"我伺候了一个太后。"他自嘲。
大学时期,在一家商场张业遇见了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素净的脸像二月兰一样教人舒服,她久久盯着货架顶端的玩具熊,神情落寞。这付神情的女孩张业感到很新鲜,没有城市的浮华,没有骄纵的恶感。女孩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张业。起先他故意套近乎,这名叫邱嘉宜的女孩对他没有表现排斥,经过一番追逐,两人陷入热恋中。乖巧的邱嘉宜像只兔子般听从张业的话,张业觉得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然而毕业后,邱嘉宜的性格越变越古怪,她时刻给张业打电话,诉说她的痛苦,渴望他待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触角紧紧捆绑住张业的思维,使他无法自由地任意自己的行为。
"这怎么可能呢?”
张业有点厌烦这名曾经深爱着的女孩,甚至拿话推辞跟邱嘉宜联系。
邱嘉宜消失后,他又不习惯这份平静。有多少天没有她的声音了,张业开始紧张起来,他努力回想邱嘉宜给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你还爱我么?”
当时张业觉得可笑,都老夫老妻还这么肉麻,不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接过邱嘉宜一通电话。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爱上了别人。男人与女人就像左脑与右脑的争夺,没有无声无息的和平。林雪来拜访之后,张业感到嘉宜真的出了什么事。
走进那座公寓,张业觉察出一片死寂,他记得这栋大楼住满了人,当初张业跟邱嘉宜挑选房子时就是怕位置偏僻,才租下了这里的房屋。
张业将钥匙□钥匙孔,把门转开。房间里一尘不染,好像有人打扫过。
"老婆!"张业冲着里面喊。
回答他的是自己的回音。
这一居一卫一厨的住房只有30几个平米,却张业极为不自在,犹如落入空旷的原野,四周看不见熟悉的地平线。
无论多明亮的环境,总是存在着灰尘。漆黑的幽暗躲在深处。张业渴望见到的她已经不在这个人世,她不会像以前那样对着他撒娇。在她内心深处潜藏着复杂的情感,爱着,还是恨着?是将对身世的恨,父亲对自己的不公的恨传到他的身上,还是就此不见让他离去?
张业久久不肯离去。
他坐在书桌前抚摸着摆放其上的照片,那是他跟邱嘉宜3年前一起在街头拍的合影。
好多年了,张业没有约过邱嘉宜出去游玩,大概嘉宜的心中不好受吧。张业感到后悔。
"你走吧!”
心里有个声音说。
在张业的头顶,它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屋梁,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你还爱着我么?”
那个莫名的声音又传到张业的心里。
张业感到背后一阵寒风,他回过头,邱嘉宜正站在门后,只是她的头发盖住了整张脸。
"老婆……我错了……"张业心里落了块石头,嘿嘿笑着抱住了邱嘉宜。
蓦然张业感到抱着的这个身体跟石膏差不多,他立刻挪开身体,仔细打量着邱嘉宜:"你、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张业温柔地抚开邱嘉宜盖着的发丝。
"不要看!"邱嘉宜好像开口说着。
张业还是习惯性地拨开了嘉宜的头发,他看见捧着的这张脸苍白地跟蜡烛一样,两只眼睛空洞地像栋屋子,这间"屋子"里似乎有一个人在走动,是的!眼前的这个人的眼睛里摆放了家用品,眼内有个白衣女子,搬动着椅子,在寻找一个方位坐下,这个位置正对着张业。
"啊!"张业放开怀里的这个人,拔开门跌跌撞撞跑出门外。
屋内的蓝衣女子,嘴角间扯出些许笑容,它的瞳孔猛然鼓出,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妈妈,妈妈!"那个白色的影子对着蓝衣女子喊。
蓝衣女子低头看了眼白色的影子,紧紧拥住它,“雪儿……”她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两道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