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地行 第7章 生日

盛夏，竹口。

蝉声响彻天际，在黑沉沉的夜晚里，将何沉忱的暴躁等级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小孩子手脚都长开了一些，散着头发，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睡裤，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她外婆家的小房间里。

今天是她的六岁生日，但颜城不知道跑哪去了。

自打重新出生变成小婴儿后，颜城的出现让她安心不少。

至少，这个鬼的存在可以证明，她记忆里的以前都是真的，或者说现在才是假的。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重新经历一边自己的人生，也不知道颜城是否有着完整的记忆。

她一直有好好扮演符合这个年纪的自己，但是颜城是例外。

她有点怕这个地鬼哪天会不见……

白天的时候，颜城只有在她家里人不在的时候才会出现。但是到了晚上，他就会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她房间，哄着她睡着才会离开。

今天由于是她的生日，爸妈特地从外面赶回来为她庆生，因此颜城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了。

有点焦虑，平常每天都会看到的地鬼突然间好长时间见不到，她有点怕自己是被丢下了。

于是，在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吃完蛋糕后，她立刻就洗漱完回房间了，说是想早点睡，其实是想立刻有独处的空间，方便颜城现身。

但是，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何沉忱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而起，狠狠一拍床，啊！忘记给颜城留蛋糕了！往年都是颜城自己在白天找机会偷偷提醒她的！今天一整天都没出现，她差点就忘记了！

何沉忱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开门，用最小的动静最快的速度下楼来到厨房，搬着板凳，悄摸摸打开了冰箱。

打开冰箱，何沉忱看着里面一次性纸盘上被单独留出来的一块蛋糕就愣住了。

抿了抿唇，何沉忱小心地把蛋糕端了出来。

其实她还小，手还拿得不是特别稳，要非常小心才能保证不掉。

就这么一路端回房间，何沉忱刚打开自自己的房门，就看到窗边立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刚想喊人，颜城听见动静立刻转身在唇前竖起食指，表示噤声。

何沉忱立刻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颜城走近蹲下来，接过小孩手里的蛋糕，笑眯眯揉了揉孩子脑袋，用气音小小声地开口：

“小沉忱，特地给我去拿蛋糕了啊？”

何沉忱：“……”

何沉忱目不斜视，冷漠地进屋，把房门一关，一个冲刺往床上一扑，jio上的两只鞋差点没甩到颜城脸上。

颜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六年的相处，他算是把小孩脾气想法摸透了。

他今天一整天没出现，孩子不开心了。

颜城放下蛋糕，好脾气地在床边坐下俯身拍拍孩子后背，凑近小孩耳边轻声安抚：“是不是想我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耳边传来些许的凉气，何沉忱本来就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这时被冷得一个激灵，立刻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颜城就坐在她的床边，几乎和她鼻尖对着鼻尖。

小孩鼻子一酸，眼眶唰地就红了，模样可怜坏了。

何沉忱委委屈屈地扑上去搂住颜城的脖子，小声地啜泣起来，哭得直打嗝。

“哥哥，我害怕……”何沉忱鼻涕眼泪一股脑全蹭在了颜城身上，“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不怕，不怕。”颜城把小姑娘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背，温声解释，“哥哥一直在，白天是给沉忱准备礼物去了。”

何沉忱睁了睁眼，咦，是这样吗？往年也送啊，但是没有一整天看不见人。

“礼物？嗝？”何沉忱放开了颜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眼前的漂亮少年。

“对啊，礼物。”颜城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意缱绻惑人，伸手细细地抹去了孩子脸上的泪痕，“生日居然还掉金豆豆。”

颜城从怀里摸出一颗沁着几丝碧绿的半透明平安扣，用绿色的挂绳系着，看起来特别漂亮。

平安扣被掏出来后，何沉忱的目光就被彻底吸引住了。

小孩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弥勒佛，心里盘算，该怎么跟爸爸妈妈说才不奇怪呢？

“哥哥帮你换上？”颜城将这块平安扣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小孩脆生生地小声答应了，一下子又欢天喜地起来。

颜城把孩子脖子上的弥勒佛拿了下来，放在孩子手上，然后把平安扣套在了孩子脖子上。

“这个弥勒佛，记得要让妈妈放好，别自己乱藏，记住了吗？”

“嗯。”何沉忱开心地躺回被窝，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颜城搁在床上的手，“哥哥，今天是我生日，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诚然，生日和一起睡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今天颜城的长时间不出现，真的让她很不安，忍不住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虽然她有着十八岁的记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孩子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就会很黏人。

“好。”颜城闻言眼睛弯得特别温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柔，掀开被子在离小孩很远的地方侧躺下，朝着小孩解释，“哥哥陪你一起睡，但是哥哥身上很冷的，你不要靠近哥哥，会生病。”

何沉忱垂下眼帘，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拽住了颜城的手，试图往自己这里拉了一下，颜城巍然不动。

“我不要，”见拽不动人，小沉忱自己挪过去了，钻进颜城怀里，被颜城身上的寒气激得一哆嗦，拉着颜城的衣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要抱着哥哥睡。”

颜城从后面拉住小孩的衣领往后扯，“别闹，你刚刚都哆嗦了。”

何沉忱：“……”

何沉忱伸手死死抱住颜城的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不要。”

头疼，是不是他这些年太好说话了，小孩儿不害怕他就算了，居然还越来越得寸进尺？

“小沉忱，那你生病了怎么办？”颜城懒洋洋地眯着眼问她。

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何沉忱的小脑袋明明白白地埋在他怀里，小孩虽然长大了一点，但还是小小的一团，不过，很温暖。

“生病就生病。”何沉忱倔强。

“不听话，哥哥就走了。”

突然威胁……

何沉忱鼻子一酸，眼泪又飙了出来。

这回委屈到没哭出声，但是泪水很快打湿了颜城的衣襟。

颜城被怀里湿意烫到，发现人又哭了，还哭得比刚才还惨，顿时没脾气，立马摇白旗投降：“别哭别哭，别哭了，哥哥不走，哥哥不走。”

拍着孩子背，何沉忱情绪终于又稳定下来了，呼吸渐渐趋向平稳，好像要睡着了。

但是他身上这么冷，还真的不是办法。

眼看着孩子手脚都要和他一个温度了，颜城只好动用术法变出几个热水袋来，给孩子围了一圈。

终于把孩子的体温给热了回来。

窗外蝉声依旧，热闹非凡，房间里的小孩儿已然安睡，颜城轻轻拨开孩子环在他脖子上的双手，仔细地塞进被窝，给孩子掖好被子。

颜城怔愣地看着小孩半晌，小花君小时候还挺霸道长大后怎么怂成一团呢？

看着小孩肉肉的脸，颜城心里痒痒想，很想吸一口幼崽，最后克制地在小孩软乎乎的脸上轻轻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晚安，小花君。”

生日后的第二天何沉忱就把换下来的弥勒佛交给了妈妈，然后得意洋洋地把平安扣拿出来给妈妈看。

“妈妈，我今天在山脚下的小溪边上捡到了这个，我要带这个，不带那个了。”

“……”知道孩子好像有个神秘朋友的老母亲程茵—_—：我信了你的邪……

生日过去一周后。

这天，隔壁有个新来的小朋友说要和大家一起玩游戏，于是何沉忱蹦蹦跳跳地跑去和大家玩耍了。

这天天气特别好，天上的云又白又蓬松，一大坨一大坨的，看起来就像甜甜的棉花糖，天也特别特别蓝，是很好看的那种蓝色。

总之，小沉忱心情特别好。

至少，在见到新来的小朋友以前，心情还是特别好的……

大家一起聚在山脚边上的树荫下，打算一会儿上山玩捉迷藏。

新来的小朋友是个九岁的女孩，叫璐璐，高高瘦瘦的，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像个小大人一样，打扮得特别好看。

但是大家一块儿玩了没多久，何沉忱就接收到了来自璐璐的恶意，比如上山的时候故意朝她踢石子儿，时不时地“不小心”推搡她一把，还得意洋洋地拿眼睛斜她等等。

何沉忱好歹内心十八岁了，在颜城那里装装六岁的小可怜就算了，没道理被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欺负。

于是，在璐璐又一个“不小心”把树枝踢到她脚下的时候，何沉忱顺势“不小心”脚下一滑，扯住了走在她前面的璐璐的裙子，然后璐璐就摔倒在了地上，漂亮的裙子破了一个大口子。

璐璐愣在地上，摔懵了，一时回不过神来，何沉忱反而先嚎啕大哭起来，把小伙伴们的注意力全引来了。

“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璐璐姐姐，我不是故意拉你的，我刚刚被你踢下来的树枝绊倒了，才不小心拉你的。”

小朋友全围在何沉忱身边，大点的赶紧把小沉忱和璐璐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一起帮她俩拍身上的灰。

何沉忱手心擦破了皮，特别疼，但是她把手悄悄往身后一藏，特别委屈地凑到已经回过神来但是非常崩溃的璐璐面前：“璐璐姐姐，对不起，我害你裙子破了，我回家就赔你。”

“我的裙子很贵的！”璐璐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你家住是破房子，你赔得起吗？”

何沉忱无语，你家才破房子呢！我外婆的老宅可是受保护的老建筑！！！文化底蕴懂不懂啊！！！

“璐璐，你怎么这么说啊？”小文把何沉忱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维护意图很明显。

“何沉忱怎么赔不起了？”小明朝璐璐翻了个眼皮，“程奶奶分分钟能做出比你这条裙子好看一百倍的裙子！”

“再说了，是你把树枝踢到她脚下，才害她摔跤的。”童童抓到了何沉忱那番话里的重点。

见小伙伴们都向着这个漂亮小女孩，璐璐反而有点虚，到底还是个孩子，这才刚来，不想被所有小朋友讨厌，连忙改了口，但语气还是趾高气昂的：“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要她赔。”

“何沉忱，我不要你赔，你们继续和我一起玩儿呗？”

何沉忱怯生生地抬头看来一眼璐璐，嗫嚅道：“真的不要我赔吗？”

“真的！！！”这小屁孩怎么这么难缠。

何沉忱扬起还挂着泪痕的小脸，露出一个足以融化冰川的笑容：

“好哦，谢谢璐璐姐姐，那我们继续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