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地行 第10章 掉马

这天回到何沉忱房间以后，颜城真情实感地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往生咒并不会抹去中术者的记忆，但这几年来何沉忱的言行举止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大人，何沉忱是真不记得了吗？

还是……这死孩子故意装成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何沉忱的形象在颜城心里不停地在“纯洁小天使”和“黑心心机鬼”之间切换。

当天晚上，璐璐妈妈来家里了，何沉忱猫在门外偷听，大概听到了些“红衣鬼怪”“要不要驱邪”之类的。

何沉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撇撇嘴，你才要驱邪呢，你全家都要驱邪！

颜城才不是山精鬼怪，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地鬼，鬼地司母的直系，那是有编制的。

送走璐璐妈妈以后，程奶奶抓住了何沉忱的小短胳膊。

“沉忱，外婆要问你，是不是真的有一个红衣服的小哥哥？”

“是啊。”何沉忱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一脸茫然天真。

“他从山上把你带下来的？”

“对啊，今天他还来找我玩了，说想见见我的小伙伴们。”何沉忱把带颜城露脸的事儿，一股脑全推到了颜城头上，死道友不死贫道。

“……”程奶奶沉默了，嘴巴张开又合上好几回，最终还是没再问出什么话。

毕竟这听起来就像是，老大带着小弟去转悠一圈，宣告这人是我罩的。

那这算邪吗？要是算的话，驱还是不驱……

第二天傍晚，在村子里邻居们的注视下，外婆在去往山脚的路口摆了个祭拜的案子，鸡鸭鱼肉非常齐全。

程奶奶拉着何沉忱，朝着大山，跪在蒲团上，拜了好几拜。

程奶奶对外是这么说的：

“我家沉忱说是山神把她带回来的。”

“这不，得好好感谢感谢山神。”

“这一桌子菜，是小小心意，希望山神不会嫌弃。”

祭拜山神的案子是要第二天才能收走的，每年村里都会定期祭拜一次山神，但是第二天来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是原封不动的，少许会被鸟雀野猫化缘走一些。

这天晚上，在何沉忱地撺掇下，颜·山神·城一脸别扭地开着隐身去了山脚，打算意思意思地吃几口。

地鬼其实是不会饿的，但是司母有很强的仪式感，所以鬼地鬼民一日三餐都得照常吃，只是吃的东西都是鬼地的物种，味道比较奇特，如果不是为了守规矩，大概率是不会有人爱吃的。

这些年，跟着何沉忱吃了不少凡间的食物，都仅限于零食之类的，吃过这些凡间小零食，颜城这种从美食荒漠出来的人完全欲罢不能，并且发自内心地得夸一句“零食是真的很好吃”。

不过，对于凡间的饭菜，颜城一直没什么兴趣。他不会饿，一点也不想吃这些看起来和鬼地的菜长得一模一样的菜。

结果，夹着一片菜叶子放进嘴里，眼睛瞬间就是唰得一亮，好吃，和鬼地的食物完全不一样。

随即，一筷一筷美滋滋地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干净了，拍了拍肚子，瞬移回了小孩房间。

到房间就看见何沉忱已经睡着了，颜城靠着床边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何沉忱怕黑，睡觉不喜欢拉窗帘，如果拉上一定要开着小夜灯。

此刻，银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屋里，给一切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颜城懒洋洋地曲起一条腿，手肘杵着膝盖，手掌托着一边脸，另外半边脸由于刚才喝了两口席面上的酒，在月光下微微泛着红，红色的长袖宽袍也在月色下显得柔和异常，不似白日的凌厉肆意。

凡间真好啊……

所以说往生咒对地鬼不友好……

可是梦境毕竟是梦境，往生咒可怕就可怕在，中术者只要脑子一不清醒，沉溺梦境，然后就会被迫进入梦境轮回，这样下去，怕是不行啊……

“嗤……”颜城下意识自嘲出声。

“哥哥？”

何沉忱睡眠一向很浅，睡梦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就有点醒了，此时听颜城突然出声，就醒了。

颜城：“……”他把她吵醒了？？？

颜城难以置信：“我吵醒你了？”

他那声笑明明很轻！！！

“唔，没有，我自己醒的。”何沉忱朝颜城的方向翻身趴了过去，揉了揉眼睛，见颜城坐在地上，伸手就拽住了颜城的后颈领子，“哥哥，别坐地上，该睡觉了。”

“好，”颜城眼睛眯了下，随口便应了，之前喝的两口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了，身上有点热，便站起身，伸手开始解自己的外衣。

看颜城突然开始脱衣，何沉忱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下意识坐起来往里一挪，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哥哥？”

“嗯？”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懒懒地拐了弯，仿佛带着勾子。

颜城脱到只剩下了中衣中裤，利索地掀开被子就坐到了床上，凑到了小小一只的何沉忱身边，少年身上熟悉的冷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勾勒出惑人的迷醉。

“哥哥，你怎……”

何沉忱“么”字还没出口，颜城就捏着何沉忱的下巴，在孩子脸上一左一右轻轻地啄了一下，没有半点风月，带着满心的欢喜。

然后在何沉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后，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颜城刻意压低了的愉悦的笑声。

“小橙子，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颜城眯着眼，凑在何沉忱面前，摸着孩子发烫的脸，笑得和善，“你今年几岁了？”

“六……六，”何沉忱把下巴从颜城的手里挣脱出来，扭头看向墙，放弃了撒谎，肩膀耷拉下来，双手捂脸，无地自容地回答，“十八。”

颜城缓缓靠到床背上，冷静道：“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还真是装的，好哇，有这种演技，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演的。

何沉忱：“……”

何沉忱企图拒绝回答，转身屁股对着颜城，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能感受到颜城的视线一直戳在在后背，凉飕飕的，好久好久以后，何沉忱没绷住，闷在被子里，怏怏不乐地回答：

“我被接到了鬼地，然后在路上睡着了。”

“唔，其实你不是睡着了。”

何沉忱：“……”

何沉忱：—_—！！！那请问是死了吗？

“是快死了。”

“……”何沉忱默默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苦哈哈地在颜城面前乖巧跪坐，怂唧唧地问，“那我现在不是重生吗？”

“不是，有个混蛋给你下了往生咒。”

何沉忱：“……”那还不如死了呢……

往生咒她是听外婆提过的，中咒的人看起来像是陷入沉睡，实则灵魂从今生的记忆开始，回溯前生的每一世记忆，带着每一世的记忆再往前回溯，直到灵魂承受不住庞大冗杂的记忆和情感变得残破不堪，然后消散……

“我……”何沉忱低下小脑袋，看到眼前少年修长如玉的手，又抬起头来，对上颜城满是笑意的墨色眸子，怔忪片刻，“那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是啊。”颜城成功扯掉了何沉忱的失忆小马甲，自己也成功掉马，心情忽然变好，大喇喇地在床上躺下。

这下换何沉忱居高临下，一脸复杂地看着颜城：“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假装都不知道？”

闻言，颜城也一脸复杂：“……你装得还天衣无缝的，我还以为往生咒在你身上出什么问题了。”

何沉忱：“……”

别说，何沉忱顶着六岁的脸，露出这样神色复杂的表情，还挺有意思。

“那我们现在摊牌了，你为什么还躺我床上？”

颜城闭上眼，十分坦然：“我不是你哥哥吗？”

“……”何沉忱伸出小短腿，气愤地踹了颜城的腰一脚。

然后，挪到墙边上，确认离颜城远远的，才躺下。

颜城被踹得突然，差点掉床下，重新躺稳心里直骂小屁孩没良心……之前还哥哥哥哥的非要抱着我睡，现在一掉马就踹人……没良心的人类……

掉马以后，何沉忱和颜城还是默契地保持了以往的“兄妹”相处模式。

只有睡觉，不管何沉忱踹他多少回，颜城就跟没感觉到一样，巍然不动，躺在她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什么也不做，就是这么躺着。

可是！地鬼是不用睡觉的！

颜城在她身边躺了一晚又一晚，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

有几次半夜被冻醒，还能发现是因为自己睡相极差，不仅踹被子，还跑到颜城边上去抱大冰碴子。

这天，何沉忱刚起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像又有点感冒的趋势。

今天是小升初的考试，她有点纠结。

梦里的人生轨迹和现实并没有什么大方向的不同，只是偶尔几个地方，在她不同的选择和颜城的干预下，有些许的不一样。

初中她就和江彦同班了，何沉忱心里暗搓搓地想，那是不是可以弥补一下以前的遗憾，反正是在梦里，假的体验一下也行啊……

“何沉忱，你在想什么？”

闻言，何沉忱从晃神中惊醒，朝倚在衣柜上的颜城看去，还是少年的模样，红衣黑发，挑着眉梢，目光锐利，好看归好看，但看见这脸就让何沉忱瞬间冷静了，这是往生咒导致的梦，乱来会死。

何沉忱冷漠：“我怎么了？”

颜城一针见血：“你刚刚笑得像是思春了。”

何沉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