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弟 第12章 第十二章

如果可以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我不介意一直呆在尚善宗，前提是白仁语别来打扰。他也确实很久没出现过，听下面的弟子的说法，宗主这几日不在宗门，去外面办事了。

我寻思着这可能是个好机会。

一切计划都从试探开始。

我带着赵晚成到处瞎跑，不仅限于后山，一次次地扩大范围。有次竟跑到了宗门外，直接走到荒原上，前方便是朝歌城，一群乌鸦在半空中围成圈，对着落日的夕阳欢舞。

我们肩并肩站着，谁也没再迈出一步。

赵晚成对我有着百分百的信任，他知道下面要进行某些计划了，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却也只是默不作声地等着，直到我需要他的那刻起，才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这种心照不宣不是短时间内能培养出来的，我暗自惊叹与他的契合度，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夕阳真美。”

他看着我：“是啊，很美，明天还来吗？”

我笑着点头：“来啊，天天都来。”

回去的路上，我瞥见了躲在暗处的黑衣修士，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记得最初白仁语只允许我们呆在宗门内活动，如今范围不断增加，说明他即便人在外面办事也一直派人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每日向他汇报，不断接收来自他那里的指令，钓鱼的人把鱼线放长只为一个目的：他想钓条大的。

行啊，那就让他钓条大的。

我与赵晚成走在回去的路上，那时候已经月明星稀，他突然转头问我：“你想去看花灯吗？”

淡白色的光洒在他脸上，泛出朦胧的晕，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晰记得他当时的表情，甜中带着一丝苦，让人挪不开眼。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破。

“想去吗？”

赵晚成又问了一遍，分明是他想去。我答应了，他指着我手里的兔子灯，笑着说道：“城里一定有很多比这还好看的，我给你买。”

路上他与我说了很多，依旧是关于将来。他说他要学医并在芳宁山下开一座医馆，不管是人还是半妖，只要生病了都可以来。当然还要收几个徒弟，太远的地方他不想去，就派徒弟去人家瞧病。

我问他为什么远的地方就不去了。他说怕晚上回不来，见不到我睡不着觉。

花灯节那天，我从白仁语准备的衣服里挑出一件最好看的穿上，花了淡妆，又拜托婢女帮忙梳了发髻。

我平时很少打扮，这一圈折腾下来已经快到傍晚。我匆匆茫茫跑出门，他就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低头等着。

马车上我与赵晚成对膝而坐，他反倒不看我了，眼睛始终落在角落的垫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一屁股坐到对面，伸手推着他的胳膊，他扭过视线，眼神有些飘忽又有些紧张。

“你晕车了？”

赵晚成最终还是没能抵住那道无形中牵引着他的力，眼神钩在我嘴唇上了，挪不开。

“这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摸了下嘴唇，原来他是在说口红，忍不住笑道：“女孩子涂的胭脂没见过？”

他垂下眼：“我没见过，真的好红啊。”

“好看吗？喜欢吗？”

他没有回答，但那发红的耳朵根已经给出了答案。没有男孩子会不喜欢，即便是第一次见到。

我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伸舌头舔了一下嘴角：“这玩意是甜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赵晚成皱起眉头：“这怎么好品尝呢？又不是放在餐盘里的。”

我勾起嘴角：“哎，你别说，就是放在女孩子嘴巴上，让喜欢的男孩子来品尝的。”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整个人像刺猬一样地炸开。我抬起下巴，闭上眼：“不信，你舔一口，自己验证一下。”

我从眼睛缝里看着对面，赵晚成纠结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伸出舌头慢慢靠了过来，他估计就是想尝一下那味道，又很不好意思，紧张得眉间都在打颤，也没注意到我在偷看。

等他靠得足够近，我突然发起攻击，在他舌尖上舔了一下。

赵晚成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呆立当场。这下是真的炸毛了，连头顶的耳朵都被炸出来了，像两只机警的小老鼠一样立在那里。

我倒在车厢壁上哈哈大笑，他却恨不得立刻开窗跳出去，似乎再多呆几秒就会被烤熟一样。

车厢晃动几下最终停在了城门口，我打开车窗，周围站满了人，都是准备进城看花灯的。来之前我虽有耳闻，朝歌城每年花灯节都要吸引一大批游客，但没想到了最后一天，还有这么多人。

我带着赵晚成跳下马车，与护送我们的尚善宗弟子调笑：“这么轻易就放我们入城，就不怕我们乘乱跑了？”

对方只淡淡施了一礼，掉转马头往车马场去了。

我明面上的牌都被白仁语压死，他没有万全把握，也不会放我们入朝歌。周围肯定布满了眼线，我们插翅难飞。

我们站在一群漂亮姑娘中间，然而大家的目光却落在了一身素衣的赵晚成身上，他清秀俊逸，于百花丛中独美却不自知，甚至有人想要上来搭话。

我转身挽住他的胳膊，替他挡下大部分的视线：“快走吧，花灯已经开始了。”

我们在热闹的大街上并肩走，不一会我手上就多了一堆小玩意，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会买来，他的荷包本来就不鼓，有一半都用在这上面了。

我调侃道：“赵大夫将来可是要开医馆的人，这般乱花钱可不行。”

他却把刚买的珠花插在我发髻上，笑着说：“救死扶伤为我所愿，让你开心也为我所愿，皆是我愿，有什么花不得的？”

我的心被狠狠地打动了，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下：“哪来的弟弟嘴巴这么甜，就不怕姐姐把你收了。”

赵晚成贴近，用撒娇的口气说话：“这位姐姐，要不今晚就带我回家吧，好吗？”

我腰身一抖，好家伙啥时候学会的？这么快就集大千道法于一身了。

他本就生得少年模样，这般讲话真叫人受不了，我只感到脸上一阵烫，忽地半空中传来一声爆响，灿烂的烟花于头顶盛开，极美。

我全部的注意力被吸了过去，这些烟火显然被施了法术，在夜空中不停变换着形态，宛若活物。

底下人一片叫好。

身边几个姑娘开心得上蹿下跳，高声议论起来，从她们口中我得知今年的烟花是尚善宗特制的，只在最后一天才能看到，难怪来了这么多人。

听她们使劲夸宗主财大气粗、权势滔天，人美心善、未婚钻石王老五我就忍不住想笑，有钱有权应该不假，但心善就算了吧，跟那家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正巧被赵晚成瞧见，凑到我耳边小声问了句：“没想到这个宗主这么受欢迎，将来谁要是做了宗主夫人，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

我冷笑一声：“嫁给那条死人鱼？只怕没命花。”

这一句说响了，叫前面几个姑娘听到，纷纷转过头来瞪我，硬说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也懒得与她们理论，只是赵晚成在旁边快要憋不住笑。

原本烟火放完，花灯节就该结束了，众人正从广场上散去，却不想上空突然传来响亮的号角声，紧接着一辆银白色的马车从天而降，几经盘旋，最终落在广场中央。

马车身后跟着两排婢女，踏云而来一道落下，守在马车两旁。

我瞧见车厢上尚善宗的徽文，暗道一声晦气，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么。

白仁语手持羽扇，一身白衣，翩翩公子一般从马车上下来，顿时惊艳四方。

修仙者一般都深居简出，很少会抛头露面，有些人这辈子就没见过几次修仙者，更不用说那些高阶大能，只当作神话故事一般地听。

而白仁语则是大能中的大能，在世修为最高，而且生得人模狗样，不晓得他真实性格的确实容易上当受骗。

我瞥见刚刚几个姐们魂不附体的模样，只能暗暗嗤鼻。

白仁语只微微一抬手，广场上的人就全部跪倒在地，像拜祖宗一样地拜他。我一点也不想跪，但又怕被发现，只好不情不愿地伏下身子，就也当是清明节祭祖了。

他在广场上扫了一圈，示意身旁的婢女拿出一只木匣。直到这时城主才匆忙赶来，跟着众人一道跪在他面前，声音中尽是慌张：“不知宗主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白仁语顺势将木匣交到对方手中：“是我突然造访，没有通知到，城主莫怪。”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惊呼，抬头看去，城主已将木匣打开，里面飞出一道白光，转了两圈停在半空，竟是一只巴掌大的玉狐，玲珑别致。

城主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指着上方的狐狸问道：“这…..这是什么？”

送木匣的婢女面露嘲色：“这是我们宗主的宝贝，今日拿来给大家助兴。待会这只玉面狐狸会飞到城中某处躲藏起来，在场的各位都可以去寻，寻到了宗主有赏。”

底下有个胆子大的出声询问：“赏赐是什么？”

“可以随我一同乘坐马车，去往天音山观看锦绣云海。”白仁语抢在婢女前面回答，这显然是他临时想出来的，那几个婢女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底下议论四起，都在询问天音山在哪，锦绣云海又是什么？我却是跪得累了，忍不住地想骂人，这家伙这是在唱哪出戏？能不能唱快点？

白仁语羽扇轻轻一挥，小狐狸化作一个光团扑哧一下不见了。安静了好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爬起身子迅速向后跑。

人群一件散了乱了，我戴上赵晚成刚买的面具，抓起他的手，扭头跟着人群一起跑。

他们是为了寻找宝贝，而我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