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档日记 第6章 记忆凌迟

哐当——

门口检察官手中的铁皮盒掉落在地板上，白林揪着沈苍耳的衣领将人扔回床上，随后用被子裹住了他，对门口的人莞尔一笑，推着他出了房间。

哐。

他走前甩上了门，苍耳从被子内探出一颗毛绒脑袋，眼睛左右转动两下，房间内没有人影了。

他猛地坐起身，昨天没有好好看看这间屋子，现在仔细一看——窗外的小茶几，上面还放着一套疑似没有动过的茶具；床头柜旁边是一面书墙，各种与机械、芯片有关的书籍；从窗子向外看去，窗口旁蜿蜒向上有几簇月季，鹅黄的花心，四周葳蕤的花瓣上挂着水珠。

白林看着很凶，没想到私下竟然是这样的人，苍耳忙不迭地点头对他表示认可，随后又如拨浪鼓一般，摇着头。

他怎么会觉得白林人还挺好的？！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他分明就是个只会把屋子捅烂的暴力狂，如果他没醒过来，那岂不是被白林用浓烟呛死了？！

塔外的虚空花园内

白林淡定喝着茶，任由面前的花孔雀开屏，“……”

“给点反应啊！那系统是谁？你的旧情人？还是……新的男朋友？”花孔雀的瓷绿色虹膜在日光微微发着光，白金长发挽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白林微微愣怔，随后摇了摇头。

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我跟你要的东西呢？”

花孔雀拿出铁皮盒，放在白林面前，收回手在阳光下欣赏着自己涂满黑色指甲油的甲盖，他的甲床偏大，宽窄协调，有股妖异的美感。

“尹栖梧，他的休息期限是多久？”白林打开铁皮盒看了眼里面的东西，满意地盖上了盒子。

尹栖梧顿了顿，捏着自己的下巴，微扬起下颌，“我印象中记得……是一周，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突然改成半年了。下面大厅里的统子们正讨论这事呢，依我看啊，在他被人身攻击之前，你还是让上面改回去吧。”

“改回去结果不还是一样？”

尹栖梧笑他迟钝，两指捏着银叉子往嘴里塞了块蛋糕，“改了怎么能一样？上面给个结论就说是数据故障，现在修正了。你非要把半年摆在明面上，不知道会有多少系统给他找麻烦呢！听我的，你要是真喜欢人家，或者真在意他，你就把休息期限改了，让上面给你开权限，你俩去世界里面谈恋爱去。”

白林沉默了许久，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

尹栖梧凑近他，朝他挤眉弄眼，“白检察官什么意向啊？给个准确话呗！”

“可以，我跟上面说。”他定了定神，似是反应迟缓，“你刚刚说的，在世界里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尹栖梧竖起手指比在嘴前，“嘘——”他朝白林勾了勾手指，见他不搭理自己，没办法只好抬手扣上他的后颈，拉到自己面前。

“你是活爹！这话能不能小点声？”

白林：……你刚刚说话的声音小吗？

“按规定来说，检察官是不可以对系统产生多余的感情的，但是难免会有人类有这种和系统谈恋爱的取向，你只需要让上面给你开权限，然后把那个小系统拉进世界里，这样你们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合理的。懂？”

白林似懂非懂地点了个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尹栖梧一手撑着头，一手狂搅咖啡，一脸不耐烦的唾弃，“到底想好没啊？！”

白林起身拿上铁皮盒，语气中肯，“想好了，我现在去找上面改他的休息期限，明天就去世界。”

尹栖梧：…………

要么就是让人家陪你半年，要么就是一天也别休息，直男！一点也不会心疼老婆，活该他忘了你！

尹栖梧没好气地摔下勺子走了，留下白林一人站在原地，注视着铁皮盒。

笃笃。

白林打开门，眼瞳陡然收聚，疾步上前将沈苍耳从窗户外捞进来，厉声喝道：“你跑去窗外干什么，下面是审判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沈苍耳嘴边衔着半块花瓣，双手盖在嘴上，倏忽吞咽下去，白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试图掰开他的手却又不敢用力，“你在吃什么？你很饿吗？吃什么，我看看！”

他攥紧沈苍耳的手腕，沈苍耳蹙起眉，白林掐上他的下颌骨，迫使他张开嘴，“听话，张嘴。”

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心脏登时一颤，“沈苍耳，你刚刚吃什么了？告诉我吃什么了？”

他视线带着祈求的意味，沈苍耳太阳穴狂跳，被他指腹蹭过的地方聚着一团乱麻，他既痒又烫，还有些疼。

“啊——”沈苍耳张开了嘴，什么都没有，白林双手架起他，“小苍耳……沈苍耳”白林的语气蓦然严肃起来，沈苍耳有预感他要生气了。

和他对视瞬间，心脏不由得一颤。

白林将他放回床边，半蹲在他身前，见他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叹了口气，“有没有弄疼你？手臂，以及下巴……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嗯？

苍耳支愣起脑袋，白林挽起他衬衫的衣袖，又捏着下颌两旁转动着看了看，确保没有因过度接触导致的灼伤，“怎么不说话？难道……”

我太用力打断了肋骨？

苍耳疑惑地看着检察官，“我…没事，白检察官，你脸上破相了。”

他别过脸去，尽量不和白林对视，胸口下的心跳很烦，他觉得是因为看了白林才烦的，所以选择不看。

但，貌似效果并不是很好，他反而更想知道白林是什么表情了。

在听到对方“噗嗤——”笑了一声后，愣怔片刻，慢慢摆正脸又抬起眼皮和白林对视上，磕巴道，“笑什么……”

我长得有那么可笑吗？

白林语气平淡，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你有点奇怪，倒关心我会不会破相的事儿。你刚刚为什么跑出窗外？很危险的，下次想出去玩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带你出去，至少要保证审判池不会伤到你。”

沈苍耳吹了下头发，蔫蔫地说道：“你窗外的月季很好吃……我没忍住。”他沉默了半分钟，弱弱地补充了一句，“抱歉。”

他羞红了脸，转过头不看白林。

“噗嗤。”

嗯？？？？！

苍耳的头垂得更低了，耳尖洇透出血红，白林抬手，动作温和地揉了揉他的机械右耳，引得他浑身发烫，“抱歉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抱歉？”

“因为我吃了你窗前的花，没跟你说。我觉得……这不太礼貌，我不是饿了，只是它很香，我觉得它会很好吃，就尝了一点。”

白林起身打开窗子看了眼，是吃的不多，也就集中在一个手臂在墙上画过一圈的范围内，他抬手摘下偏高的一枝，递给沈苍耳。

笑道，“那还想吃吗？我可以把窗外的所有都摘给你，它每天都是花期，每天都会长出新的。”

沈苍耳接过那枝月季，咬下花瓣咀嚼着，嘴里嘟囔着，“谢谢。”

白林揉了揉他冒符号的脑袋，坐在对面的座椅上，“听说你的休息期限是一周。”

沈苍耳点了点头，“我一直是每半年休息一次，在世界内负责宿主的任务，有时候会因为进度过慢，连休息都被挤掉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常完成进度。”

他有些羞愧地垂下眼，系统之间都有积分对比，任务完成率高的积分也相应更多，积分可以换取他们想要的一切，甚至是休息期限。

而他的排名并不高，每次为了赶进度，宿主被迫加快剧情的发展，以至于最后的体验感并不是很好，给202的评分也不高，对应的积分也不多。

至于他为什么没排到最后几名，是他一点点省吃俭用换来的，如果不是因为过度节俭，他也不会因为宿舍被烧毁大发脾气，他和011都没有太多积分，没办法凑够钱换一间新宿舍。

202本就是乖乖按照剧情走进度，只是宿主太贪心了，不仅要自己足够爽，还要反派足够惨，202奔着尽心尽责尽职尽力去的，每个爽点都拖长了时间，进度自然就被拖后了。

以至于给宿主一种剧情以［烂尾］结束的假象，一怒之下，不仅不评分，甚至还给了负分。

每次任务下来，只有202最累。

白林沉默了片刻，“要跟我一起出任务吗？也不算出任务，就当是给你放假了，我肯定不会给你打低分的，保证让你的积分赚的盆满钵满。”

沈苍耳干巴巴地哼了声，让人听不出情绪是好是坏，刚刚那位检察官他也没见过，这规则之塔的检察官，他几乎一个也不认识。

但刚刚那位见到他似乎很吃惊，总的来说，看得出他很惊讶，具体原因是什么，苍耳暂时想不到，但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他抬眸看向白林，逆光看去，那人的鼻骨很高，眼睫毛微卷着，嘴唇很薄，肩背很宽，看起来很可靠，大概适合趴在上面补觉，腰很窄，即使他比白林矮一头，也可以环住，这就很方便。

白林注意到从身后投来的视线，“怎么了？想好没？要不要和我一起做任务赚积分？我记得，积分对你们系统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对不对？”

沈苍耳点点头，“检察官你呢？你做任务会得积分吗？”

白林摘下一朵月季，凑到他鼻尖下扫了扫，和逗小猫一样，“不会要你的积分，我不需要那个。”

苍耳心里有些气不过，他被迫沦为打工仔，而检察官——他的上司什么都不需要干，还有工资拿。

“检察官为什么要种月季？”沈苍耳将那朵月季整个塞进了口中，满足地咀嚼着，好似方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白林双手插进口袋，侧身而立。

“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月季。我等他回来见我，顺便带他看看他喜欢的花。”

沈苍耳一噎，那他呢？

吃了他喜欢的人喜欢的花，还擅自说这些花好吃，他还没忍住……

苍耳脑袋中的数据开始打结，纷杂混乱中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爆炸，砰——

他的蓝发膨起又落下，从发梢坠落不少冰晶碎片。

白林斜觑他，脑袋顶上飘着的熵值链出卖了他，白林假装不知，“你倒不用纠结什么，规则之塔本来就可以模拟出各种坏境，这几枝攀墙月季每天都是花期，不会凋零的。”

沈苍耳仔细想过他的话，意思是它会凋零？

他抬眼捏着自己衬衫的下摆，弱弱开口：“这花不是代码产物？是真实存在的，需要天天浇水施肥的真花？！”

白林点头应道：“对啊，对喜欢的人，怎么能送假花呢？”他抿唇笑着递给沈苍耳一枝，“嗯？你说是不是？送假花显得多没诚意。”

沈苍耳接过花，干笑两声，“对，真诚相待嘛，没问题。”

他有些怵白林，手上的花也没再往嘴里塞。

忽而岔开了话题，“检察官刚刚说的出任务，怎么一起完成？快穿世界不是只容得下一个宿主和一个系统吗？我记得规则之塔设定的法条内有，超过一个系统会被认定为存在N·p行为，是违规的，会被和谐。”

他注意到白林拧起了眉，便识趣地闭上了嘴，但他说的都是实话，真的会被和谐，到时候别说拿积分的，甚至会被扣分，情节严重的话，会被判刑！

他一个小系统，怎么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白林拧起的眉又落下，宽慰道，“你再动动脑袋想想啊，如果我是宿主呢？我是宿主的话，还算违规吗？”

沈苍耳当真转了转脑袋。

“噗——”白林没忍住笑出了声，心想，他真的傻得可爱。

沈苍耳郁闷地看着嘲笑他的白林，又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半蹲在地板上等着长蘑菇，双手搭在膝盖上，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如果白林是宿主，他是系统，确实不会违规，但为什么白林可以成为宿主呢？

苍耳：“你是检察官，日常的职务也包括去快穿世界里扮演宿主吗？是为了对我们系统进行考核吗？”

白林一怔，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借口，当即开口：“对，这属于考核的一部分，规则者刚定下的，每个系统都会经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要求并不会很高。只要你好好配合我就可以。”

沈苍耳拉拢着耳朵，蔫蔫地“哦”了一声。

他并不认为白林会降低要求，第一，他是首席检察官，没有一些手段，他断然不会坐到这个位子上；第二，他还吃了白林亲手种给喜欢的人的花。他真没想到和白林见面的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内，他已经捅出了不知道多少个篓子。

沈苍耳微微垂下眼，“那我需要配合检察官做什么？通关？完成任务？还是其他的？检察官也有不满足的地方吗？”

白林神色淡然，“你问题有些多了，小系统。”

沈苍耳不知哪来的勇气同他犟嘴，“问题多一些才能更好地了解宿主的需求，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不要觉得是我问题多，而是你不肯直面自己的内心。”

他吧啦吧啦，最终吧啦了一大堆，白林斜倚在窗户框上，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他，听他如何辩解。

“那我要怎样才算直面自己的内心？把你的问题都回答完？”

沈苍耳意识回笼，自己说漏嘴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所有补救措施都为时已晚，他撩起眼皮看向窗口的白林。

眉眼斜飞入额前的碎发内，一双凛冽的眸子淬霜，生生将寒冰化为利刃，刺向话有些密的沈苍耳，他站在原地不敢挪动。

“不敢，不是，我是说，不需要。”沈苍耳及时纠正自己发自内心的话语，“检察官只需要安排任务就可以，我会好好完成的。”

“是吗？”白林两指捻着窗台上的一缕烟灰，在电光间灰飞烟灭。

沈苍耳注意到他腰间的熵值计量链，“那个……为什么我看不到变化？”

白林顺着他的手指垂头看去，自己腰间血红的熵值计量链内充斥满液体，随着自己的一思一想左右缩减。

他顿了顿，随后“啊”一声，沈苍耳不明白他在“啊”什么，微微蹙眉，在心中独自郁闷。

和检察官交流真的很费劲，至少他觉得自己做了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像现在，他很想和白林自然相处，但从他冒失的性格而惹出的一堆破事来看，他根本不可能和白林和平相处。

纵使内心歇斯底里地挣扎着，面上也只是平淡地皱起眉又落下。

白林轻笑一声，“因为我没给你开权限，你想看到？”

沈苍耳吸了吸鼻子，规则之塔的空气很纯净，可也有些凉，凉得他的鼻腔内一阵刺痛，“有一点想。”

白林双手抱上自己的手臂，“你知道要求去看别人的熵值链是什么意思吗？”

“我没有要求检察官给我看，我只是好奇，仅此而已。”沈苍耳转过头不看他，白林只会在他不懂的地方挖坑等他跳，而他每次都会中招，就如现在一样，他还是会问：“那……是什么意思？”

白林朝他一步步走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表示你对这个人有意思，发自内心地想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