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档日记 第2章 熵值骤减

沈苍耳缓缓抬起了眸。

他不是自然睡醒的，是被浓烟呛醒的。

鼻腔内充斥着电路板烧焦的苦味，沈苍耳扶着床面坐起身，蹙眉捏了捏山根，再睁开眼……

“……”WTF？！宿舍快被烧没了！

沈苍耳猛然跳下床，从自己床位上拿上黑色机能风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卫生间，接了盆冰水，哗啦——

第一盆从头而降，将自己浇了个透湿，冰水顺着脸颊滑落，发梢上挂着冰晶水滴，末端刺出透亮的电光，沈苍耳抬手拭去下巴上的水，紧接着灌满第二盆，冲出卫生间。

“011别睡了！醒醒！”

“妈的，你招谁惹谁了？检察官为什么要用审判刃捅烂屋子？咳咳——”

“睡你妈呢！家没了！”

沈苍耳将水泼向豁口处的火星，滋滋冒着黑烟，墙上的燃烧边缘已经爬到屋顶，他根本灭不了，又喊不醒趴在桌子上的011，他只好拦腰将人扛起。

“我就该把你扔在屋子里，等你火葬完，我把你的芯片拿去审判池里泡着！给你泡烂，泡到你自己漏电，电死自己！”

“你是不是惹那个谁……”他蹙眉回想着大厅内播报的信息，“啊”一声，接着嘟嘟囔囔道，“那个白林！我靠，真是白磷吧？都自燃了，你惹出来的火还要我帮你灭！”

“你怎么这么沉啊？你是猪吗？”沈苍耳被焦烟刺激得呼吸不顺，压紧眼瞳朝门口走去，“你再吃这么多，我就把你扔给那个白磷，让他把你炸成烤乳猪！”

沈苍耳牙尖打着细细的颤，从咽喉内咳出一股带着浓烟的浊气，颈部的裂纹开始隐隐作痛，终于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你谁？

“嗨？202，我回来了……你怎么，把房子点了？！”011见他脸色不好，语气也极为试探。

“你肩上扛了个什么？”

咚。

沈苍耳面色阴郁地走进卫生间，透过门缝露出一只眼睛，在幽暗的房间内亮起一抹深红——系统进入数据暴走状态。

他用力甩上了门，对方靠在蓝色方块墙砖上，两条修长的腿支起，这间狭小的浴室，显然容不下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

沈苍耳打开了花洒的按钮，抬手踩在对方左肩上方的墙面上，手肘抵着膝盖骨，两指捏着他的下颌倨傲地观摩着他的惨状。

水流稀里哗啦落下。

浴室内弥漫起氤氲的雾气，直到那人的呼吸乱了一丝，缓缓抬起眼皮，隔着一层薄雾看向沈苍耳的眼眸，下一刻，下垂的唇角扬起一个微弧，朝他张开了手臂……

扑通——

沈苍耳分不清是机械心脏振动的声音，还是自己膝盖着地的闷响。

颈部的裂纹继而生出灼烧般的痛感，沈苍耳屏住了呼吸，那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嘶——但他想不起来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这人抱在怀里了，心口处感受到了独属检察官的罗盘心脏中指针转动的颤动，耳边传来一声低语，“宝贝，想我了吗？”

沈苍耳阴着脸，“……”

啪。啪啪。

几掌过后。

“叫什么？哪个检察官的系统？你任务都完成了？被检察官追着跑到我宿舍逃命的？他把我们的房子都捅烂了！怎么没把你带回去？”沈苍耳抱臂靠在浴室墙上，没有除愤怒以外的任何情绪。

对方扫落身上的水珠，缓缓开口道，“白林。”

沈苍耳：“……”

他急忙一个滑铲跪在白林脚下，眨了眨眼睛，态度恳切道：“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同我计较什么的吧？”

白林拧起眉，神情有一丝古怪，弯腰去扶沈苍耳，他又一个滑铲退回原位，自己扶着墙壁站起身，“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您屈尊就卑了。”

白林略一点头，扬起眉梢，一步步靠近他，将他生生逼到墙根，浴室本就狭小，再加上两个身高180 的男人，房间登时缩减到只容得下两人的容积。

沈苍耳的目光斜向左手旁的门把手，正欲开门逃跑，咚。

白林抬手压在门缝上，胸口贴上了他的后背，沈苍耳周身一抖，结巴道：“检察官啊，您来我们这破地方做什么啊？我和011都是恪尽职守的好系统，也没违反过系统守则呀。”

白林冷冷地“嗯”了一声，抬手摩挲着他的机械右耳，目光迥异，“见过几次了，胆子还是这么小。”

即便是机械右耳也依旧有触觉，沈苍耳能感受到温热的指尖正在撩拨他的耳尖，顺着耳舟滑下，紧接着又揉捏他的耳垂。

但他不能动，也不能反抗。

系统必须无条件听从检察官的命令，不可反抗检察官，检察官说天就是天，让你炒一盘菜，就不能另外去煲汤。

白林盯着他的右耳出神，沈苍耳每次见到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这样装作不熟的模样，让他心中很是恼火。

“检察官？”沈苍耳弱弱地问了一句。

白林极其冷淡地应了一声。

沈苍耳垂眼去看门把，扶着门框的手指慢慢下滑……下滑至门把上方一寸，啪。

白林扣上他的手背，将手掌拉回原来的位置，“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知道你时间宝贵。”

他时间宝贵？他把头摘下来就不敢说自己时间宝贵！

沈苍耳安静站着不动，白林靠着他的肩膀。

要不是011和这位检察官极为相似的发色，他死也不敢扛着检察官摔在地上，还说了些……那样的话。

想到这些，沈苍耳恨不得现在就自毁程序，他不想活了，也觉得自己活不久了。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已经开始回顾规则之塔的法条了，殴打以及对检察官出言不逊是要判几年来着？

笃笃笃。

011敲门道：“202，你还好吗？我把宿舍的情况上报给维护者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了。兄弟，你没晕里面吧？202！我开门了——”

202心中在咆哮：别开门！祖宗别开门！我死了，你们玩好。

苍耳自己在脑海中盖上了白布，在身旁插上一面白旗——系统已逝，切勿默哀；一路走好，慢走不送。

白林扣着他的手抵在门缝上，以至于011第一次推门没有推开。

白林敛着眼睫，沉声道：“回答他。”

沈苍耳如鱼得水般应道：“我没事，我在冲澡，你出去吧！我马上！”

011没细想浴室内还有个人，他只回了声“好”，还不忘提醒沈苍耳早点完事。

听到门外传来“咔哒”的关门声，沈苍耳深深呼出一口气，反扣在他腰侧的手指蜷起，他浑身不舒服地打了个颤。

白林缓慢地抬起眼皮，抬头间鼻尖蹭过他的耳廓，下一秒耳尖就蓦然红了。

他轻笑一声，“很热吗？”

沈苍耳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不热。”

白林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这次他没有犹豫：“不难。”

“202？你的系统编号？”

“对。”

白林又靠回他的肩上，淡笑道，“跟你很配。”

沈苍耳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判断这个人心情怎么样。但最后这一句，他觉得……身后这位检察官的心情，还不错？

他蹙起眉，自己不是一直都是202吗？系统都是以数字代替名字，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

苍耳想不明白，也忘记了回答他的话。

白林：“你不同意我的话？”

沈苍耳急忙摇头否认：“没有，我很认同您的话！真的！”

白林平静地呼吸了两下，“刚刚走神了，在想什么？”

“在，在……”沈苍耳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

白林倒也不急，“不要试图撒谎，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沈苍耳咬起下唇，鼻腔内的呼吸加快了两分，他快被急哭了，这怎么回答？如实回答会不会掉脑袋？他害怕白林腰间的审判刃下一秒就在他腰后捅个窟窿出来！

最后不得不缴械投降：“在思考您的心情怎么样。”

说完后，沈苍耳如释重负，偏头用余光斜觑肩上的检察官，但也只看到银白的发丝。

白林冷漠道，“你觉得我的心情怎么样？”

沈苍耳：“我认为，还可以。”

他应了一声，调笑道，“恭喜你答对了，还有吗？你刚刚还在想什么？”

沈苍耳只觉得他太敏锐了，即使没睁开眼睛看他，都知道自己想了不止一个问题，他心悸怔忡，咽下一口唾沫：“还在想您为什么在意202这个系统编码。”

现在更像是他提问题，白林为他解答，这样的好事才有几个系统能遇到，就让他这个冤种遇到了。

白林拖长了语调，回答像是夜间孩童的呓语：“因为我生在202，202给了我第二次永生。”

沈苍耳不理解，这算什么回答，但很快他的注意点就在他知道了检察官的个人信息了！内心挣扎着自问，会被认定为套检察官的话吗？他要不还是假装不知道吧！

片刻后，白林道，“你很怕我吗？为什么身体在抖？我有那么可怕吗？”

周遭静得骇人，沈苍耳觉得自己再跟检察官待在一起就要晕过去了，和检察官接触的地方，虽然隔着一层布料却还是觉得细密的刺痛。

又麻又痒，像麦芒划过人的手掌心，留下一道旖旎的感觉。

沈苍耳竭力保持镇定，挡不住尾音还是发颤：“不害怕，身体抖……抖，因为冷。检察官一点也不可怕！”

“是吗？”白林又贴近了几分，指尖上下扫过他的侧腰，沈苍耳深吸了一口气，险些将人憋死在这间浴室内，“现在呢？现在还冷不冷？”

沈苍耳咬紧牙，干笑两声，“不冷了，很温暖，检察官的身体很温暖……”我都说了什么胡话？！

他心中又开始咆哮，白林贴着他肩颈蹭了蹭，“好，那我们出去吧。”

扣着的手一松，沈苍耳就猛地打开了门，留给白林一道仓促逃窜的背影，白林垂眸盯着手掌的余温，抿紧了唇。

那是一道熟悉的背影，扬起的长发，白林纵使再抬手去接，也只能接到从发尾坠落下的冰晶，落在他手心，又融化消失。

他想起了一种心情。

是某个人教给他的情感算法，这个算法有个弊端——让他心脏内镶嵌的罗盘骤停。

疼痛算法有0.03秒的延迟，这让他总在拥抱结束后，才被思念的电流击穿。

逃到走廊内的沈苍耳靠着墙壁滑下，心口下的机械心脏猛烈颤动着，耳膜内嗡嗡作响，他捂上心口，真想将自己的心脏揪出来，告诉它：别再跳了！

脑颅内跟着响起警报声，提醒他——机体熵值骤减，注意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