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凌贞说了许多,石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身边的这个女人。
小时候,他也想过自己的身世。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就不再想了。父母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冉家生活的很好,这才是真的。
冉正阳夫妇将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有时甚至比亲儿子更宠溺。从小冉云韶他们有的,石飞就从来没缺过。
在兴朝,他没干过苦力。也没低三下四过。除了姓氏不同,他跟冉家人并没任何区别。就算是他的姓氏,也是冉正阳再三思考后决定的。那位藩王是期望他能跟石头一样坚硬,刀枪不入。而宋迎芳则希望他越飞越高,就像天上的雄鹰。她认为,飞的高了,看的也就远了。这样就不会认不得回家的路了。石飞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充满了爱意的名字。
石飞幻想过,他的亲生父母是农民、是百姓、是权贵、是士兵。就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太后。
“哀家知道你不信,其实一开始哀家也不能确定。直到看见你小腿上的疤痕。”凌贞说道。
石飞的小腿上有个疤,很深。他不记得是怎么弄的,冉正阳他们也不记得。不过兴朝野兽多,儿时的他又淘气的紧。被树枝刮到了,或者被野狼咬了,都是有可能的。毕竟冉家那两个哥哥疼爱他,他犯了错也都帮忙瞒着,不是所有的事情冉正阳他们都知道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那个疤痕是个意外,甚至他一直都觉得是冉向达无意伤到了他。不过没关系,就算是真的是那个粗心的大哥,他也不会责怪的。
“当年你爹带你跑的急,哀家本想将一个长命锁挂在你身上。这样你们日子若过不下去了,至少还能把那长命锁卖了过活。却因为太急,那原本要保佑你平安的东西反而给你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说到这,凌贞有些心疼。
可石飞听着却只觉得厌恶。
若身边人是别人,哪怕是个丞相夫人什么的,他或许都会问上一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抛弃自己云云。可面对身边人,他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哪怕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生母。
“现在你都知道了,你也该相信哀家真的是为了你好。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凌贞眼神恳切。“宫中的女人,没有爱。自从遇见你爹,哀家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思念。以至于后来每当哀家看见先皇的时候,都是满心的厌恶。”
石飞心中冷哼,这不就跟他现在的感觉一样么?
“是哀家对不住你们父子。不过上天有眼,你回到了哀家身边。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哀家都会满足你的。”凌贞没有说尽量。她认为,她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可以说是无所不能。事实也是如此,除非石飞要天上的月亮,人间的东西,依着她太后的身份,真的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闻言,石飞转过头,“若我要你放过冉云韶呢?”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凌贞叹息一声:“也不是不行。”她想到了今日的桑嘉瑞,她的另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的皇位可以说是她一手捧上去的。不然就凭他那个样子,怎么斗得过老奸巨猾的桑天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凌贞开始对那个儿子越来越失望。
若只是失望还好,至少能跟她一条心。可是现在,就比如今日。他满心满眼都是令牌,完全没有跟自己商量的样子。这样凌贞觉得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已经越来越远了。
就在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只要你想,这天下都可以是你的。哀家能捧出一个皇帝,就一定能有第二个。届时,你还怕得不到一个冉云韶么?”
石飞蹙眉,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太后竟然是想让自己当皇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后……”
“这些日子哀家也观察过你,有胆有识,有勇有谋。虽说谋略上还有所欠缺,但那只是因为你经历的不够。若你自幼生长在皇宫,定然不会如此。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我们还有时间。哀家会全力辅佐你。你不是心怡桑王妃么?等你上去了,哀家就把她赐给你。”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石飞心里是清楚的。先不说到时候凌贞会不会留冉云韶一条活路。就算真如她所说,将冉云韶赐给自己。石飞也清楚,现在的冉云韶已经不是曾经的郡主了。她是桑王妃,她心里已经有了桑天禄。
石飞是喜欢冉云韶没错。到现在他也毫不避讳的承认这一点。曾经他也想过要不两个人就私奔好了。但这有个前提,就是你情我愿。
只要有一方不愿意,这属于强迫。他向往自由,也不喜欢约束别人。更何况,虽然他表面上对桑天禄这看不惯,那看不惯。但他心里清楚,那个桑王比他要优秀的多。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能配得上冉云韶吧。所以就算他心里喜欢,可其实也早已经放弃了。
见他不语,凌贞也没有继续下去。“哀家给你时间想,想好了随时来找哀家。今日之后,哀家就解了你的禁闭。只是不要出宫。这皇宫还是很大的,你可以随意走走,瞧瞧。”说完,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就离开了。
石飞看着门外的月色。今晚的对话对他来说并没改变什么。今日以后,他该怎么做,还会怎么做。唯一能让他睡个好觉的就是,冉云韶回去了。
没错,冉云韶终于离开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对旁人来说,那不过是半月的时间。可对于她来说,上次回桑王府好像已经是前生的事情了。
宁良骥已经回来了。他找来厨娘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就等着王爷跟王妃回来。他不担心,因为他知道,王爷一定会带王妃回来的。
看着满桌的吃食,虽然已经凉了,冉云韶还是吞了吞口水。在地牢中吃了点东西的她已经能站起来了,只是走路还需要扶着点东西。她的声音也大了一些,只是若有风吹过,她的声音还会随着风飘远。
虽然很想就这么坐下来吃口东西,可宁良骥见他们回来,已经焦急地将饭菜端下去,说要热一下。桑天禄也觉得应该让她吃点热乎的。
那就先回去换身衣裳吧,冉云韶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虽然坡上了桑天禄的外衣,可身上粘腻的感觉并没消散。反而随着自己越来越清醒,那感觉也就越发的清晰。
她没用桑天禄搀扶,自己扶着墙一步一趋的回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屋内的一切都没有变,还跟她离开时一样。桌上地上都没有灰尘,看来宁良骥已经都让人收拾过了。
衣服都摆在了床上,冉云韶不用自己翻找。
这一路不远,可她就是很累。她坐在梳妆台前,想要休息一下。可她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因为她看见了自己。
她不敢相信地重新坐在铜镜前,打量着里面那张模糊的人脸。那是她自己没错,可又完全不像是她自己。
突出的眼睛,像是池塘里的金鱼。凹陷的双颊,就像他们在阳河见到的灾民。还有满头的乱发,上面甚至还能看见稻草。
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手心传来粘腻的感觉,随之而来的还有难闻的味道。她想起回来的马车上,桑天禄离她那样近,不知道他有没有嗅到这难闻的气味。
一定是嗅到了,只是他没有躲开。反而挨的自己更近了。
两行清泪落下。那两行泪在这张脸上显得那么干净,那样清澈。
突然没了胃口,冉云韶就这样坐在铜镜前,低下了头。她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配得上桑天禄的存在?
或许是觉得她在屋内的时间太长了,桑天禄走了进来。
这位细心的王爷看看铜镜,再看看坐在镜前那落寞的身影,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到冉云韶身边,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吃了东西,脸上就有肉了。等吃完沐个浴,就又可以回到从前的模样了。而且本王觉得你现在也很美。一个人的美,不是用眼睛看的。”
“那是用哪?”冉云韶抬起了头,问道。
桑天禄抓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用这。”
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睛,冉云韶笑了。她不想让眼前人担心,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不知道因为回来救自己,平青涧那边要变成什么样。她扶着那强有力的手臂起来,俏皮的笑容重回脸庞。“反正无论本妃变成什么样,都是你的桑王妃。”
“无论本王变成什么样,也都是你的桑王。”
二人这边气氛是缓和过来了。可看清冉云韶的宁良骥却一下哭了出来。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杀了我吧,都怪我!王爷王妃,你们杀了我泄愤吧。”
“泄愤是必要的。”冉云韶说道,“只是本妃不准备杀了你。那就惩罚你,无论今生还是来世,都在本妃身边,守护本妃吧。”
“王妃!”宁良骥哭的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