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宁良骥已经尽可能的详细描述了冉云韶的身上的伤,可当桑天禄真的见到,心还是揪了一下。
他让冉云韶坐下,他轻轻揭开那一个又一个红透了的纱布。
触目惊心的伤口展现在眼前。这若是在战场,桑天禄丝毫没有怜惜之情。可这伤是在皇后受的。而且眼前人也不是战士,而是他的王妃。这要他如何能不心疼。
看着眼前人为自己处理伤口,冉云韶突然觉得身上都没那么疼了。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她知道,桑天禄瘦了,头发也没以前有光泽了。不过她还是喜欢。
她低着头,强压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迸发。
她的泪低落。桑天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珠,此刻他多想紧紧抱住眼前的姑娘。可他不能。那一身的伤,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创了。
尽管他知道这很残忍,可他还是要说:“水桃有问题。”
“啊?”
桑天禄一边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一边说:“水桃很可能已经投靠了骆吉。你给我的信,很多都是被改过的。”
冉云韶想起自己教水桃写字时还玩笑过说她的字跟自己的很像。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直入桑天禄的心。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在乎一个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曾经他以为自己会毫不在意的王妃竟然牵绊了他的心。
或许是思念,也或许是责任吧。
“日后你的信准备两份。一份是写给她看的,一份直接交给宁良骥,莫要让她发现了。”桑天禄低着头,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神。
事实证明,他不抬头是对的,因为此时冉云韶眼中充满了委屈。“为什么?为什么在兴朝的时候大家没有勾心斗角明明也活的很好,可这里却不一样。为什么所有人都表现的很和气,背地里却暗下手脚。在兴朝的时候,明明谁都可以相信,可为什么到了这里,好像所有人都变了?”
听着那颤抖的声音,桑天禄咬了咬牙。终于,他抬起头,“你若悔了,本王会想法子送你离开。只是你们一家以后不能生活在兴朝了,本王会另外找个地方让你们安身。对外,本王会说桑王妃病故。”
看着他认真地神情,冉云韶摇摇头,“既然都走到这里了,现在回去岂不是成了逃兵,我们冉家从没出过这样的人。”
桑天禄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是舍不得冉云韶走的,却也是希望她能走的。
“只是,宁良骥真的可以相信么?我把信交给他,可以么?”冉云韶现在当真是谁都不敢相信了。也难怪她回如此,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都能背叛遑论是旁人了。
“他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本来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我是不会相信的,只是最近我也觉得水桃有些奇怪。”水桃的点点滴滴,冉云韶不是没想过,只是她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看了一眼她腰间的荷包,桑天禄心中说不出滋味。“本王也不愿是她。”
“对了,既然信她改过,那你知道史冰兰的事了么?”之后,冉云韶就讲起了自己跟史冰兰演习给凌贞看的事。“我觉得她是可信的,你觉得呢?”最后,她问道。
桑天禄颔首。“她是个聪明的,有些事史丞相也同本王说了一二,应该是可信的。”
“聪明,你都没这么夸过我。”冉云韶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
药换好了,桑天禄坐在了冉云韶的身边。“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若不愿做个逃兵,等榆宁的事情都了结了,本王就带你回兴朝。”
“真的么?修完平青涧就回去么?”冉云韶来了兴致。
“没有那么快。凌贞心术不正,虽然并未垂帘听政,可背后一直在束缚皇上。有她在,这个皇位坐不稳。”
“难道要等太后……”后面的话冉云韶没再继续说。不过桑天禄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让凌贞死。“那要等多久啊。”她刚来的兴致又退了下去。
桑天禄叹息一声:“并非你想的那样,他们毕竟是亲生母子,只要说服史丞相等人效忠皇上,咱们就可以走了。”
“就这么简单?那回去能待几天?”
“你想多久都可以。”
“那谁还想回来啊。”
“那就不回来了。”
闻言,冉云韶一愣。桑天禄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吞了吞口水,继续了方才的话题:“你还没给我回复呢。”
“什么?”
“你还装,我都知道你听见了。方才你夸史冰兰聪慧,可你还没夸赞我呢。”
看着她小女儿家的模样,桑天禄心头一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装着自己墨发的荷包上。他想起了石飞看自己的眼神。
有一个问题,他从没真正的问过。可现在,他却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你对石飞,可有情?”
“你干嘛问这个?当然没有了,他也算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从小我就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哥哥来看的。”
“那……本王呢?”
看着那双黑眸,冉云韶脸一红,别过头去。“既已嫁你,自然是夫君了。”
一切都已明了,桑天禄的心中好像有一把火,突然被点燃了。
“不是,是我在等你的回复,怎么变成你问我问题了?”冉云韶回过神来。
可还没等她继续闹下去,一直大手就按住了她的后脑。
四唇相对,她忘记了全身的伤痛。
舌尖柔软,缠绵。
许久之后,桑天禄才慢慢松开手。
此时他的声音已经低沉的不行,却因此显得格外深情。“本王在此起誓,不会再让你因为本王流一滴泪。”
“本来也没有一滴泪是为你流的。”冉云韶低着头,小声说道。
桑天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此番本王回来不便久留,用不了几日,本王还会回来。你记住本王跟你说的话。还有现在不能跟水桃挑明,也不要跟骆吉明着作对,他毕竟是太后的侄儿。一切,等本王回来再说。”
这意思是要走了,冉云韶的眼眶又红了起来。“那你跟石飞在那边也要多小心,若是却什么就写信回来让宁良骥送过去。”
本来她的关心还是让桑天禄很开怀的,只是带了一个石飞让他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声:“嗯。”
知道他不能多待,尽管心中万般不舍,冉云韶还是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那我也走了。”
“这两个人相处啊,最怕的就是误会。你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也不知道你的,双方还偏偏碍于颜面,谁也不肯说。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不要怕丢了颜面,丢了颜面也总比丢了挚爱强吧。”这一刻,桑天禄莫名地想起了自己母亲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他一把拉住冉云韶的手,力气大了些,惹得少女倒吸一口凉气。
他手上的动作轻了些,将下颚抵在自己王妃的头顶。因为接下来的话,他不敢看着那双眼睛说。
“本王方才冷淡不是着急离开,相反本王更想留在你身边。本王冷淡是因为你提到了石飞。你的关心,本王会带给他。只是下次本王希望,你能单独关心一下本王。毕竟你是本王的王妃。”
被轻轻抱在怀里的冉云韶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心中无比欢快,却找不到原因。
“还有,本王回复你方才的话。”桑天禄的声音再次响起。“史冰兰是聪慧的,可你,无论聪慧与否,在本王心中,她都不能同你相比。不止是她,任何人都一样。所以你日后也不要跟任何人相比。”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冉云韶问道。
这次,桑天禄看着她的眼睛了。“本王的意思是,娶你为妻,本王不悔。若那个人不是你,本王才会悔恨。”
“你能不能说清楚点啊。”冉云韶着急道。
“王爷,该走了。”门外人喊道。
冉云韶嘟了嘟嘴,也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还是桑天禄真的喜欢自己。要是后者,那她受的这点委屈,都值了。
时间来不及了,桑天禄推开木门。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跟他回来的,也有他找来送冉云韶回去的。
看着身后那个有些落寞又摇摇欲坠的弱小身躯。桑天禄快步走了过来,将那受伤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然后落下一吻。
冉云韶的唇感到一阵冰凉,不过她很喜欢这感觉。手心传来的是强烈的心跳,苍劲有力,而且很快。
吻罢,桑天禄将她贴在自己心口的那只手缓缓松开。“记住了这感觉,人在动情的时候,心跳的会快些。”然后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他走的速度很快,仿佛是怕慢一步,自己就会舍不得离开了。他没有回头,对门外抬着轿子的人道:“稍后慢些,若本王的王妃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也不必回来见本王了。”
马蹄声远去。冉云韶轻轻握住那只按在桑天禄心口的手,仿佛是要将这一刻永远留存。
“王妃,请上轿。”
冉云韶上了轿,回城的路上,桑天禄惦念着她身上的伤用的不是马车,没有那么颠簸。这次,她没有掀开轿帘,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往地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