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 第91章 尸骸

银宇从树后面探出脑袋时，楚葵跟若久尘早就走得没影了，他只能暗叹一声自己没人权然后追上去，他的直觉从未出过错，这两人身上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下山以来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无聊，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可惜的是林中地势复杂，他左绕右绕，最后自己迷路了，也没再找到那两人。

楚葵想起银宇跟丢了的时候，偷偷侧过头瞄了一眼毫无察觉的若久尘，不仅没觉得遗憾，心里还暗爽了一下，总算把这个牛皮糖给甩开了，倒不是她对银宇有什么意见，原著中银宇也是个心怀大志的人，不过谁叫他挖了自己墙角呢，这就怪不得她先入为主了。

两人沿着红河逆流而上，越靠近源头，水流便越清澈，一直到百尺涧附近时，红河之水已是清澈见底，再往上。水声如雷霆灌耳，四周丛林密布，颇有人间仙境的感觉。

——如果周围没有那遍地尸骸的话。

楚葵还未有动静，若久尘便第一时间飞身冲了出去。

百尺涧原是一座极高的断崖，夏季正值丰水期，断崖顶上消融的冰雪沿着山崖流入河中，这巨大的落差形成瀑布，如同巨大的珠帘，从云端倾泻而下，水势猛烈，落在四周布满青苔的石壁上，四散开去。

只是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壮阔美景，若久尘独自迈着步子向前走，蹲下身一个个翻开尸身查看，这些尸骸年份并不长，但应该是被许多野兽翻食过，破碎的衣裳碎片与零零碎碎的残肢遍地交错着，十分凌乱，很难辨认出身形与面目。

正如七长老陈远山所说，这里便是若久尘父母与神武门精锐弟子殒命的地方，楚葵散开灵力四处探查，虽然只过去四年，但足以让大多数尸身腐化，这里的树木本就生得茂密，各处断落的树枝已经重新发芽，基本看不出战斗的痕迹了。

若久尘并不在意这些，她像个机械人一般，见到一个尸身便附身下去翻找，楚葵跟在她的身后问道：“阿尘，这些尸身太过散乱了，有什么标志吗，我帮你一起找。”

若久尘没有回头，她其实也不确定父母身上有什么标志，毕竟那一年她只有十二岁，她只记得父母的容颜，至于服装，神武山上常年积雪，大家都穿着大袄，而现场的衣裳碎片明显都是轻装，哪里看得出来。

只是若久尘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她固执地觉得她能认出来，或许会有什么随身的物件能够勾起她的回忆呢？可是她一路找来，除了满手的泥泞，什么也没看到。

楚葵想去搀若久尘起来，这样漫山遍野的残尸，单凭若久尘一个人，就算翻上几天几夜也未必能有收获，可是就这件事而言，她终究只是一个外人，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她默默地看着若久尘，许久，她一言不发地蹲下身陪若久尘一起翻看。

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一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若久尘才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红着眼睛抬头望向楚葵。

早在神武山的衣冠冢前，若久尘曾刻意借对父母的思念打磨自己，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被同样的情绪困扰了，可是直到她来到这里，见到了这般惨烈的情形，才明白那些打磨不过是自以为是。

若久尘将头埋在楚葵的臂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少伤心，爹娘的死在她心中趟过了无数回，早已麻木，她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现实的人。只是儿女对父母的感情总是这样的，平日里并不觉得有多么深刻，可是当她知道，他们的尸骨就在这里，自己却永远寻不到他们，若久尘心中升起一股茫然与无力之感。

此时的若久尘更像是一个寻家的孩子，她本已经没有家了，父母双亡，神武门一夕之间被夷为平地，这广袤的世界并未留下她几分痕迹。她想再见见那两个人，即便那只是两副面目全非的骸骨，即便她从出生起就从未与他们说过一句话，可是好像看见了他们，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没有来处的孤魂野鬼，独自在这世上飘荡。

一口浊气憋在若久尘的心中，搅得她难以呼吸，她张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间，若久尘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却始终挤不出半滴眼泪，她只想从楚葵的怀中得到一些温暖。她用尽力气靠近楚葵，下意识地想从楚葵的心跳中找到些许生机，若久尘觉得，她大概也是畏惧死亡的。

楚葵将若久尘横抱起来，远离了这个充斥着压抑的地方，直到周围再也看不见一点痕迹，才渐渐停下脚步。

“七叔说过什么？”若久尘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了一丝光芒，尽是沉沉的死气，“他为什么要谋害我的爹娘？可以告诉我吗？”

她知道楚葵去找七长老时一定了解过，以前一直不问，是希望楚葵能主动告诉她，可是她现在等不下去了，她无法理解，向来慈祥的长辈们为什么会突然自相残杀，又是什么样的阴谋，才能让威名赫赫的神武门遭受灭顶之灾。

楚葵沉默了许久才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宿处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可以告诉我吗？”若久尘抓住楚葵衣袖的手并未放开，执着地盯着楚葵，她认真地说，“我想知道，也应该知道。”

楚葵抿了抿唇，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或者说不知道应该说多少，可当她的眼神对上若久尘时，她忽然觉得若久尘大概已经看出她的想法了，只是没有说出口。

“你的一切是被人安排的，”楚葵缓缓开口，“包括你爹娘，我爹娘，以及我们两个人的出生，或许都在那个人的计划当中，在他的计划里，你爹娘的死，还有你所受的苦，都是磨练你的过程。”

“为什么要磨练我？”若久尘问。

“那个人很强，他应该是掌控了某种控制人行为的手段，这个是落姨跟我说的，她说早在我们爹娘相识的时候，那个人就曾出现过，她还说那个人拥有跟你一样的金色瞳孔，只是一个照面，落姨便没有还手之力。”

楚葵自顾自地解释着，并没有回答若久尘的问题，若久尘明白自己问到了她不想说的话，冷漠的眼神凝视着楚葵，许久，她垂下眼眸问道：“是魔族吗？”

“应该不是。”楚葵微微松一口气，摇头道。

楚葵的话点到为止，若久尘的拳头渐渐攥紧，楚葵还想说点什么，若久尘却已经恢复了平淡。

“我知道了。”若久尘没有再多问，“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去七叔说的那个位置看看，或许会有其它收获。”

夜里山风呼号，和着流水声，搅得人无法入眠，神武门数百亡魂在不远处飘荡，若久尘睁着眼睛平静地望着天空，楚葵守在她旁边，不敢再打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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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