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潮湿 第8章 《是谁杀了婷婷——张婷婷（4）》

1、

是的，张婷婷做噩梦了。

那些坏小孩嘻嘻哈哈地站在桥上笑我，捂着肚子笑着。这就是落汤□□？我也在笑，玩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很快我又笑不出来了，他们早就走远了，根本没有看我，如果他们回头看到我一路哭着从桥头走回家，应该也会觉得好笑。

每次我哭了，他们都会觉得好笑。

他们开开心心回家了，而我张婷婷回家要挨打了。阿婆看到我湿了衣服一定会打我的，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会觉得我在找借口，她会认定就是我去玩水了。阿婆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每次被欺负哭着回家，阿婆不会帮我，她只会觉得我又去惹事了。我很怕阿婆，她打人太痛了，总是有各种理由打我，什么只打我？张婷婷不知道为什么阿婆不喜欢我了。有一次我的指甲盖都被阿婆打掉了，真的很疼。

所以，张婷婷做噩梦了。到底是被推下河可怕还是阿婆打人更可怕，张婷婷分辨不出来了。她只记得自己在月亮上，梦里的阿婆好温柔地抱着她，梦里哑仔弟弟来救她了，原来小哑巴也会保护姐姐呀，梦里阿婆不仅没有打自己还把坏小孩打跑了，梦里小哑巴一直“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吵，根本不知道这个笨蛋在想什么。梦里阿婆一直叫她回来。

张婷婷不敢，张婷婷不敢回家。

哭呀哭呀，张婷婷醒了。

噩梦结束了。

可是梦里的阿婆真的好好呀，印象中阿婆其实挺好的呀。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变了呢？我想不明白，就像想不明白弟弟为什么变成了哑仔？为什么自己能飞到月亮上去。

可是月亮上没有阿公，我不记得阿公去哪里了，没有看到阿公，只看到阿婆叫我回家，好温柔地叫我回家。我的鸡还没有喂呢，我的阿公应该也在等我回家。张婷婷不能贪玩，张婷婷还有很多事要做。

到底什么是噩梦张婷婷也没办法弄清楚了，张婷婷经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那天是怎么回家的？湿漉漉哭着回去，在巷子头，我看到阿公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朝我招手，他总是站在那里等我回家。

2、

张婷婷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记忆就是不完整的，她不再纠结阿婆拿的棍子到底是打谁的了。

我才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他们没有天底下最好的阿公。

我阿公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公。

虽然阿公总是很严肃摆着一张脸不说话，我吃饭不规矩还会一筷子敲我头，痛死了，大人都那么大力气。但阿公从来不会打我。

我经常偷阿公的钱去小卖部的爷爷那里买糖吃，为了不被发现我只敢偷五毛一块两块的。但是有一次没有小的钱了，只有10块钱！抱着必死的心我还是拿走10块钱。买完糖，找了好多好多散钱，我又偷偷放回去！我只花了1块钱，还有那么多，阿公应该不会发现我偷钱的。

果然等了几天，阿公都没有打我，没有被发现，我心里很开心，下次还偷！

糖可甜可甜了，没有比糖更好吃的东西了，想到这里我又不开心了。

村里的小孩真的非常讨厌！

那些坏小孩联合我信任的人骗我，用糖骗我。因为是表叔递给自己的糖，我才不会怀疑他的好心，等我把糖果塞进嘴里才发现根本不是糖！

他们又笑了，每一次他们聚在一起都喜欢笑我。

“哈哈哈，张婷婷吃鸡屎啦！吃鸡屎的鸡屎婷”

我赶紧吐了出来，我聪明着呢。我可不信他们会好心给我糖吃，我只是做个样子塞进嘴里去了，我才没有吃到鸡屎，我哭才不是因为吃鸡屎，我很难过地看着我信任的表叔，明明我和你才是最亲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取笑我？是的，我知道他们又在开玩笑了。

只不过太好笑了，我又笑出了眼泪。

我不想再和他们玩了，这不是朋友，我讨厌他们，怎么可以真的用糖纸包着鸡屎骗我吃，还给我取了那么难听的外号。我以为张婷婷有糖吃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他们就喜欢捉弄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阿婆总是打我，说我经常惹事，不惹事哪里会被欺负。

原来是这个道理，因为我惹事，我被欺负。因为我贪吃才会被骗，我应该拒绝的！我不敢回家哭了，不敢再告诉阿婆那些事。阿婆不是月亮里的阿婆，那只是梦境。

3、

可我真的很想吃糖，家里没有零食，我不敢再偷阿公的钱了。上次的钱还是被阿婆发现了，狠狠打了我一顿，一边打一边说“以后再让我发现，我拔光你的牙齿，再也吃不了糖”

我不想被拔光牙齿。

阿婆甚至舍不得煲绿豆沙和番薯糖水，阿婆说糖很贵，怕我们偷吃都藏起来了。

还好，小卖部阿伯是个好人，他总是请我吃糖。

我记得好多次他都会问我“婷婷，想不想吃糖呀？”

想，真的很想，可是小卖部里的东西是要花钱的，三岁小孩子都知道。我只能低下头看脚尖，不能看玻璃柜里的糖。

老老实实回答“可是，我没有钱。”

我怕偷太多了，真的会被打的。

阿伯很和蔼地笑着看着我说：“阿伯请婷婷吃呀，只要婷婷不告诉你阿公听，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哦。”

我想吃糖，点了点头答应了，这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小秘密的，反正只是小秘密。

阿伯笑眯眯地说“婷婷到那个房间去等阿伯，阿伯给你拿糖。”

小房间黑漆漆的，放满了好多饮料，门一关的话，唯一能透着光的只有顶上的窗户，比大人还高的小窗户。虽然觉得很奇怪，糖不是在外面柜台吗？但我还是乖乖的在黑漆漆的小房间等着，张婷婷不怕黑，张婷婷想吃糖。

阿伯确实把糖拿来了，他进来之后顺手关了门，小房间更暗了。

阿伯笑眯眯地看着我“婷婷就在这里吃，没有人发现的。”

阿伯把我放在桌子上，把糖塞进我嘴边，摸着，问我：“好吃吗？”

好吃呀，糖怎么会不好吃呢？更何况还不用花钱买。

关着门，关着窗，只要不发出声音，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是我和阿伯的小秘密。

阿伯和我拉勾勾，这很容易做到的。只要我不告诉别人，坐在桌子上就有糖吃啦。

吃完糖，我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阿伯免费给糖我吃还那么开心？明明我才是占便宜那个。

张婷婷想不明白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4、张婷婷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可以在爸爸妈妈身边，而自己被送回了老家，后来弟弟也回来了。

爸爸说阿公阿婆需要我，就像婷婷需要爸爸妈妈一样。我不记得我多大被送回来了老家，在老家没有爸爸妈妈，那些小孩的爸爸妈妈也不在家里，只有阿公阿婆，还有个跟屁虫弟弟。弟弟只会流鼻涕，坐在地上玩泥沙，到了四岁都还不会说话。坏小孩不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弟弟，只会取笑我弟弟是“小哑巴”。

阿公是个木匠，给我们姐弟做了一个木轮手推车。

弟弟坐着木轮车，我推着他跑，其他小孩子们都羡慕死了。可是有一次推到下坡我没抓住，弟弟连着车掉进了河里。

木轮车坏了，弟弟手也坏了。阿婆不让弟弟再跟着我玩，她觉得我是故意把弟弟推下河去。

弟弟没有在老家待太久就被接到城里去上幼儿园了。我也想去，我也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不理解为什么弟弟比我小却先上学，虽然我也在老家上学前班。那些奇奇怪怪的长辈给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解释。

“如果不是弟弟比你小，就没有你了”

弟弟走了之后那些小孩都在取笑我。

“张婷婷，没人要的爱哭包，你爸妈不要你咯”

“因为张婷婷吃鸡屎，爸妈不要她咯”

我想骂回去，我爸妈没有不要我！可是，确实只有我留在了这里。

六岁的时候我也被接到了城里去了，走的时候那些喜欢开玩笑的小孩不笑了。还经常说我爸妈坏话，哼，看到了吧，我都说我爸爸妈妈不重男轻女吧，我可以到爸爸妈妈身边去！

那些婶婶婆婆都说了“婷婷被接到城里过好日子咯”

我张婷婷可是被爸妈接到城里过好日子的！

虽然我很舍不得阿公，但是张婷婷更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