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结束后,大家订了学校离学校不远的海鲜酒楼,以前一个班四十多个同学,这次也来了二三十个。大家讲讲近况,聊聊网络段子,追忆青春岁月,痛骂公司老板不做人,倒也融洽。
二十五六岁,工作逐步稳定,泡在社会染缸几年,大家逐渐褪去学生时期的青涩,时间和历练让他们变得圆滑和成熟,却也还没到世故老练老油条的程度。
舒媛很久没参加同学聚会,被灌了几杯可乐,听大家说话的时候一个嗝接一个嗝,她觉得自己成了海鲜酒楼里的一条东星斑,不停地吐泡泡。
她小口小口地喝水想把嗝压下去,谁知道聊天空隙的那一秒,打嗝声突兀地响起,一桌人哈哈大笑。
说早知道不灌她可乐了,灌酒应该不会打嗝。
舒媛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这倒是和学生时期重叠了,学生时期她很容易脸红。长大后明白其实是皮肤屏障薄弱导致的,但大家才不管,人的劣根性就是越看人脸红越爱逗。
一直关注着他们这桌的严逸嘉在妹妹耳边说了几句话,还特地用手挡住嘴,旁边的家乐想听也听不到。
宝嘉狡黠地朝哥哥笑,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古灵精怪样,没人会不喜欢她。
“姐姐,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宝嘉小泥鳅一样蹭到舒媛面前,抬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舒媛下意识地看向那一桌,看到严逸嘉胸有成竹还带着挑衅的笑,说挑衅也不准确,是一种志在必得胜券在握的笑,仿佛后面有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摇啊摇。
鬼使神差地,就扫了宝嘉的二维码。宝嘉迅速通过并发了一个艾莎的表情包。之后像完成任务凯旋,一脸得意地回到严逸嘉身边和哥哥击掌。
目击全程的家乐家明一副“学到了”的表情,调侃他有个妹妹真了不起,“不受沟的时候就叫妹妹喊daddy,蠢蠢欲动的时候就让妹妹拿微信。” 总结起来就是,“呐呐呐,所以话(所以说),全世界我最服就逸哥的了。”
整个酒楼大厅都是他们那一届的学生,虽然不同班,但隐约也有点印象,几个科目老师游在不同桌和他们打招呼。
主任兼数学老师老罗见到严逸嘉,打趣道,“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在一起啊?男仔要主动点才行啊!”
家乐嘴都张成O型了,“怎么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啊?老罗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你们那一届,人人设未知数都是XY,就这位同学仔中意设SY,你说我为什么知道!”
严逸嘉被一桌人起哄半点不见窘迫,站直了笑着跟老罗碰杯,姿势闲适而不拘谨,态度礼貌而有分寸。杯子里的是酒楼的浓茶,他一杯饮尽,“一定努力!争取完成任务。”
宝嘉偷偷贴着她的手心给她送了一颗糖,小手软软的,她以为是小女孩表达好感的方式呢。接过的时候,舒媛还觉得心软软的,朝小女孩粲然一笑。
糖纸被她的小手捂得暖暖的,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的一霎,舒媛被酸得打了个冷颤。
手机在这时突然一震。
严宝嘉都还没上小学,家里人自然没给她买手机。舒媛扫的二维码,就是严逸嘉的微信。
很快手机屏幕就出现了弹窗,是新加的人发来的。
糖好吃吗?
舒媛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聊天窗,并没回复,锁屏继续听老同学聊天。舌尖抵着硬糖,酸味过去后,清新的果糖味在口腔回荡。
虽然几位老师下了命令,说同学聚会不能喝酒,不过指望那些男的听话不如信母猪会上树。最后不少男生都喝了酒,喝醉了的倒没有,但大家还是遵纪守法请代驾。没喝酒的同学顺路的话也可以接上一两个。
舒媛是和陈娅一起来的,陈娅开的车。
散席后组织安排严逸嘉坐她们车一起回去,说是他们都在桂城那一块。邝家乐还特地交代她们说他兄弟喝了几杯白的,朝舒媛挤眉弄眼的样子让人没眼看。
陈娅毫不客气说厌丑症犯了,让他即刻停止这种迫害人眼睛的恶劣行径。
车上有淡淡的酒气,不刺鼻,严逸嘉坐在后排,开了一点窗。风轻轻吹进来,七月的晚风带着燥意。
他其实没喝醉,就一点点酒沾沾唇,没家乐说的那么夸张。
车里的酒气很快就散去,陈娅关了后排的窗。
开出一段路后,陈娅开口,“逸老板,先送你回去,给个地址导航。”
“不用,我直接同你讲点行。”
“OK。”
舒媛轻轻呼出一口气。
陈娅在开车,如果设置导航,也是她来。这样就无法避免要和严逸嘉交流。陈娅的车载导航有点滞后,她们平时都用手机导航,如果真的要严逸嘉地址,就要将她手机递给他。总免不了要交流。
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说话。
和国外九点时黑漆漆大多只能看到红绿灯的公路不一样,从海鲜酒楼到桂城,几乎一路都灯火通明,商圈食肆写字大楼,万家灯火,热闹繁华。
车上放着陈奕迅的歌,从明年今日到富士山下好久不见,要不是陈娅是她二十年的朋友,舒媛都怀疑她放的这些歌的动机了。每一首都耳熟能详,全都是没有一个广东人的耳朵能逃过的旋律,舒媛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一哼停不下来,反而埋怨起车主了,“怎么全是陈奕迅的歌?”
陈娅无语,“大小姐,首首经典,我饮歌嚟喔,你问下边条广东仔沟女唔唱两首Eason啊?”(大小姐,首首经典,我拿手好歌诶,你问下哪个广东男生泡妞不唱两首陈奕迅的歌的?)
舒媛还没回答,后排传来声音,“转左直落,下一个路口兜个弯就到。”(转左后一直往前开,下一个路口再转个弯就到。)
她才反应过来车上还有别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陈奕迅的歌在车内循环,一些高中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涌入她脑海。
他们这一届是高一下学期分的文理班,和严逸嘉真正认识变熟,是在高二。
从小到大舒媛都是那种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学生,早上不说第一个到教室,也是最早到的一批。傍晚跑完操匆匆解决晚饭,洗完澡又第一批到教室学习。
那时候天都没黑,六点多的天,晚霞漫天,夕阳余晖毫不吝啬地流连在教学楼。对面文科楼走廊上,站了不少看着晚霞背书的同学;理科班到外面背书的则少很多。
舒媛很珍惜早到的这二三十分钟,是高中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耳朵里塞着为了英语听力买的mp4,偷偷转到傍晚电台,在沙沙的电音后能听到很多歌,其实大多都是烂大街的流行音乐,但高中生不挑,能听到就很开心。
那一晚电台放的是陈奕迅的《富士山下》,教室里只有另外两个同学在,还分散在角落,所以舒媛稍微放肆地,轻轻哼出声。
“誰都只得那雙手/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要擁有必先等失去怎接受”
“曾沿著雪路浪游/為何為好事淚流/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我絕不罕有/往街里繞過一晝 我便化污有”
哼着歌,舒媛弯着唇开心地想,今晚真幸福啊,生物作业提前做完了,现在才六点半,九点半前肯定能做完作业再复习一下。
“识货,富士山下?我也最喜欢这首。”
忽然听到声音,舒媛受惊猛地抬头,严逸嘉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余晖勾勒他的轮廓,微微虚化。金光慷慨地借予凡人,塑一座座金身立在别人心头。
见她发愣,他快速地哼了一句。舒媛听清楚了,眨了眨眼,也和他一起笑。
高二上学期,第一次月考后。严逸嘉和舒媛被分到了一个小组,他们这才有了接触。
高中的记忆已经模糊,舒媛不是一个喜欢反复咀嚼反复晾晒记忆的人,那些久远的回忆,只有在某时某刻,偶然而又自然而然地呈现在她的脑海,她才会把它们捡起来仔细看,看那些十多岁时的记忆。
这种感觉真奇妙,尤其是主角之一和她还在同一个空间,跨过了七年的时间,听着同一首富士山下。
“下下个月Eason来广州开演唱会,你想不想去?”陈娅约她。
“好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抢到票。”
“这个你放心,我找好抢票的黄牛,到时候我们两个去看。”
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九月份还在的吧?没那么快回去吧?”
车已经开到小区门口了,但严逸嘉没出声,他想听到她的回答。希望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听到肯定的回复,心里那块石头才落地。严逸嘉下车前跟陈娅道谢,陈娅说口头道谢没用,到时候装修买家具他要打折,严逸嘉一口应下。
副驾驶室车窗降下,严逸嘉绕过车头,看着车里的人,等到视线对上了,才缓缓说“拜拜”,舒媛兼职当服务生的记忆条件反射,见不得任何一句“bye”落地,露出完美笑容,好不容易才把后面跟着的那句“have a good night”咽回去。
露出过于饱满的笑容后她捂住自己的嘴,严逸嘉却一下子笑得灿烂,夜晚都要被他笑亮了。
车驶出一段距离,直到见不到严逸嘉挥手的身影,车上只有两个人,陈娅才说:“你要是确定回国发展,那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严逸嘉。”
陈娅家里和严逸嘉爸妈有来往,所以并不是完全不熟悉。这几年严逸嘉一直单着,她爸妈一直想把他们凑一对。但严逸嘉本人不急,他父母也没有要催婚的意思,都是笑着说“顺其自然”,陈娅爸妈见人家没这个心思,才打消想法。
陈娅自己当然完全没这种心思,她给严逸嘉贴的标签是:死党曾经的对象。
其实舒媛和严逸嘉之间的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模模糊糊大概是这样。但今天下来,瞎子都能看出严逸嘉什么想法,所以她才这么说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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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