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救赎 第54章 陈秘书番外

陈文清回忆过往

那时他因成绩突出，被送往陆家小少爷身边指导他。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他负责向陆老爷子汇报小少爷的生活日常以及特别存在的人或事物。他听闻人说这一届的小少爷会是历来最优秀的家主，听闻人说过小少爷是多么天姿聪颖，天纵奇才。而上位者往往不能有弱点，在生死存亡的时刻被人拿捏。

小少爷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稳重，而在陆老爷子看不到的地方，小少年又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会贪玩会笑。

他记得小少年说，“你不用跟着我。每个人都有自由，你应该去做你喜欢的事儿。”他茫然，自由？喜欢的事儿？那些已经太久远了。他有的只是任务。而陈文清一直记得他的任务。他恭敬笑道，“自由，很美好的字眼。”小少爷微笑，眼中闪烁着星光，带着憧憬，“是小希告诉我的，他说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自由的存在。除非是你自己抛弃它，否则谁也不能剥夺你的权利。”这是陈文清第一次听到言希的名字。少爷说，“小希可好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陈文清说，“少爷，我的命是你的，这辈子都为你而活，用尽生命保护你是我生存的意义。”

陆流沉思片刻，坦然接受，这世上从来存在不公平。是你自己丢弃自由的，如果小希问起，可不是我逼你。陆流道，“你会听从我的命令，只服从我一个主人吗？”陈文清道，“是的，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主人。”陆流目光坚定，明明是少年却有着不容侵犯的王者气势。他说，“好，我现在给你下一则命令，一辈子都不可以忘掉。”陈文清单膝跪地，目光抬起望着少年，“是。”

陆流负手而立，“言希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兄弟。你要像保护我一样保护他，用尽生命。”目光明亮如电，“你可以做到吗？”陈文清目光坚定回答，“我会用尽生命，守护你和言少爷。”

他的少爷看起来冷酷无情，成熟稳重。其实心里也是个很善良的小孩。他看着少年谦恭地询问他的意见，少年锋芒毕露，指点江山。他看着少年一步步成长，在陆氏中培养自己的力量，看着少年恢弘的气度，王者的气势，那是他打造的绝世枭雄。陪着他的王君临天下，竟成了陈文清最美好而遥不可及的梦。王者的崛起他一路见证，而王者的目光却没有他。没有任何人，只有那个名为言希的少年。

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陈文清第一次见到言希。少年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目光纯净澄澈。少年不属于沉闷老宅的青春活力，将空气都鼓动的有了生命。流动着的夏季的风。

陆流对言希说，“言希，你要叫他哥哥。”言希抬起黑溜溜的大眼睛，问道，“哥哥，你会绝世武功吗？”陈文清摇摇头。小孩略失望地叹了口气，“大侠都是会武功。”他看到少爷和言少爷在卧室打游戏，直接睡到在地上。他看到少爷挖好冰镇西瓜一口口喂给深陷战局打着游戏的言希吃，目光温和。他看见言少爷坦然的享受少爷对他的好，好像天经地义，天生就应该是这样。他看到少爷轻轻抱着熟睡的小人儿，说，“哥哥，你看小希很乖是不是？”他明白少爷的用意，包括亲近他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言少爷。于是他点头，之后在言老爷子面前尽量淡化言少爷的存在。两个天子骄子，聪慧灵动的少年，他下定决心要用生命守护他们。然而那个午后，梨花飘飞的小院儿里，一个少年吻了另一个少年，美好的像一副沉浸千年的画卷，唯恐一不留神惊扰了梦中人。陈文清目瞪口呆，他急忙藏在墙角，不发出一丝动静。而少爷沉浸在美好的画卷里，手轻轻抚摸着梦中少年柔软的发丝，目光温和，柔情谴錈。在阳春三月里两人泛起了光晕，美好的不似凡尘中人。

言老爷子还是发现了他的故意隐瞒，大怒要将他赶走。他没有选择，本就是一枚棋子，哪里用到他自然被安排到哪里。可是他没想到，少爷向老爷子求情，挽留他。少爷哭了，惊天动地。一时他心中震撼，动容。少爷在乎他。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言老爷子面色不虞，终是同意。少爷也更加亲近他了，他本该高兴。他确实也很高兴。哪怕知道少爷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护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年。众人的目光，矛头指向了自己，那个少年就安全了。在这个权利更迭、波涛诡谲的时候。

少爷远离了言少爷。“言希，抱歉。我没时间。”“言希，下次吧。”“言希，下周我要去分公司考察。”“言希，我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言希，抱歉。”在一次次冷落，忽视，被少爷以各种繁忙的借口拒绝后，少年不再频繁来找少爷了。他看见少年拿着画板画着自然界的一生一物，拿起相机拍照着世界风景。有时遇到极好的风景，稀奇的玩意儿，他会将照片寄给少爷。他看着少年固执的以为我将看到的风景寄给你，走过你走过得那条街，就相当于我们一起走过同一条路，见过同一片风景，就相当于我们没有分开过。永远永远，一直一起。照片背后偶尔会写上几句话。“我去了你说的那家餐馆，一点也不好吃。没有永定街王师傅做的豆腐脑好喝。等你有时间，我们去喝豆腐脑吧。”“初春第一枝桃花。”“那只小猫超级可爱，可惜你没能看见。”“那只白鹭很美，可惜飞的太快了，拍了几次效果都不是很好。不过民以食为天，你看禾苗是不是也很好看。”外加一个大大的笑脸。

斑驳的城墙，城南的闹市。名山大川，飞流瀑布。原野的莺飞草长，溪边的云海星河。少年的画技越来越好，生动灵活，形形色色。少年的拍照技术越来越精湛，每一张都可以当杂志的板面。少年在孤独中绽放、美丽。那么天真无邪、纯净自然的少年，比太阳更明亮温暖。陈文清见过那个少年在破败的山墙上，亲吻一个盛开着的白色小野花。虔诚地像一个信徒，对生命的敬畏，憧憬，热爱。阳光撒在他四周，一瞬间竟让陈文清以为他就是光本身。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男孩。不喜伤悲，不惧孤独。哪怕少爷冷落疏远，也拿着照相机寻找快乐的少年。

在火海里，陈文清看到少爷打掉了他伸向言希的手，吃惊之外竟有一种隐秘的喜悦。他看到火光里少年瘫倒在地，不可置信的眼神。可是之后看到少爷失魂落魄地抱着气息微微的少年四处求医时，才发觉原来又是少爷的伪装。他想起少爷不止一次说着，“言希还是太弱了是不是？”少爷要出国了，他被言老爷子强制性留在国内。临走时少爷对他说，“护着言希，拼死也要护着。”他点头。可是林若梅动作太快，就在少爷离开的第二天晚上，昏暗的仓库里，少年被打入地狱。林若梅慈眉善目却是心如蛇蝎，她温和地说着最残酷的话，“陈秘书，别让我失望。”冰冷的镜头下，少年被碾碎脊骨。他看到了少年向他呼救，却无能为力。棋子又有了新的使命，他被言老爷子任命，取信林夫人。如果他保护了这个少年，就失去了守护少爷的权利。

喜欢那个少年吗？无疑是喜欢的。黑暗中的人哪一个不向往阳光。可是比起喜欢，陈文清更深爱他的主人。深深地爱着他的少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少爷，在他的目光下一步步成王的少爷。明明答应过要永远守护两人，明明答应过要用生命保护两人。可是他终究是人，不是机器，在心中涌动着那个人时他才发现他还是个人，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是人就会有嫉妒，有私心，有憧憬。陈文清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少爷身边那个人是他还有多好。没有那个名叫言希的少年。就像现在这样，他一路陪着少爷经历王者之路，直到君临天下。如果那个人是他该有多好。阴暗的想法一次次出现，直到将他对光明的渴望毁灭。如果没有那道光，少爷应该会和他永远生活在黑夜里吧，他就是唯一一个可以陪着少爷走下去的人了。少爷怕孤独，没关系，他也可以陪他的。对，少爷身边的人就应该是他啊！凭什么只有言希可以与少爷在一起。天神一样的少爷只配众人仰望。可是陈文清知道少爷用尽全力站在最高峰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他。政要家庭，无忧无虑的生活，无可挑剔的外貌，亲密无间的伙伴兄弟，还有少爷。言希无疑是上天的宠儿，同样是人，为什么差距就怎么大。自己穷尽一生得不到的他天生就可以拥有。嫉妒在陈文清心中萌芽。

光终于失去了他的色彩。

接到少爷的电话时，他两日来的惊恐害怕一下子到了极点。“让那些人永远消失。”那些人死的很惨。整日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社会蛀虫瞪大眼睛，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死。陈文清知道这些人死的越惨，自己也许就能安全一些。可是少爷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件事。他还是定期向少爷汇报国内的情况。少爷越发沉稳，让他看不透，也难以捉摸。由天之骄子蜕变成人间帝王。

四年后，少爷回来了。他去接机。少爷铁灰钴蓝色的西装，成熟稳重，温润如玉。可是他发现少爷他目中的星光不在了。换而言之的是一滩古井，深不见底。少爷说的第一句话是，“陈秘书，当时你是可以救言希的吧。”一下子将他打入冰窟。少爷轻笑，看不出喜怒，“这四年隐藏在母亲身边，辛苦你了。”陈秘书不知所措。少爷应该不知道的吧。少爷知道当时自己有苦衷，身不由己，少爷应该会原谅的吧。陈秘书心中惶恐，又自我安慰。

少爷强势回国，以雷霆万钧的力量迅速掌握住陆氏。不亏是他的少爷，他的帝王。可是他被远离了政治中心。少爷从维也纳带来了一批精英，各个岗位都安插上他的人。陈文清自问论能力他不输于那些人，可是他被调离了国内。少爷说，“言希不希望看到你。”陈文清欲哭无泪，只因言少爷不想要看见他，少爷就不再用他了。第一名没有了，第二名就成了第一名。哪怕他的珍宝掉进了泥污，他的珍宝依旧是他的宝贝。不论外界的美玉奇石多么光彩绝伦。少爷眼中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陈文清悲怆，他毁掉了生命里的阳光，却发现他身边的人也没有了。曾经他拥有过的，两个钟灵神秀的少年。可是他毁了一切。

陈文清私自回国两次。第一次是在陆氏的秋季发布会上，他看到那个少年完美的走秀现场。那个少年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最后那一幕震撼了所有人。可是少爷不是很高兴。少爷对言少爷的独占欲越来越重了。他有种被人窥视他的珍宝的怒意，他的珍宝只能是自己的。陈文清悲怆的发笑，他的少爷只有面对言少爷时才会展露真实的自己。会生气会吃醋，像一个真人。陈文清说，“这次的发布会很成功。”少爷警觉，冷淡道，“你不应该来这里。如果言希看到，我不会保你。”

第二次，是在总裁办公室。少爷去开会，少年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打着游戏消磨时间。那个少年，曾经像光一样耀眼。如今就像是一块失去了光彩的石头，孤寂的冰冷的不知因何存在。陈文清心中苦涩，他知道少年因为那件事情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接受男人，哪怕少爷再好，他与少爷也不可能了。两个曾亲密无间，你我不分的两人如今就像是两块石头，不死不休。陈文清不自觉想要靠近少年，直到他走到少年身边，少年也没有发现。陈文清不免纳闷。他并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少年看到了他，那张脸掀起地狱的恐怖。噩梦，绝望。少年浑身颤抖着，绝望恐惧已经深入骨髓。陈文清想要安抚他，却适得其反。后来少爷来了，铁青的脸上布满了怒气几乎要在一瞬间爆发。可是少爷还是忍住了，“回去。”

陈文清患了胃癌。弥留之际，他想起少爷说会去看他。少爷会来吗？自上次私自回国已经过了很久了。少爷来了，黑色的西装。陈文清想笑，少爷穿黑色更加好看。不需要掩饰，凌厉的气势。他的少爷像暗夜里的帝王，孤寂冷傲。高高在上，不怒自威。他的君主，他的帝王。

本该高兴，死前还能再见少爷一面。可陈文清没有想到这却是最沉重狠厉的一刀。根本没什么胃癌，有的只是一场晚来的报复。少爷冷漠道，“伤害了言希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陈文清想笑，可笑，真是可笑。自以为的深情竟像是跳梁的小丑。早应该知道以少爷宁可错杀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更何况对于言少爷他是直接的刽子手。少爷怎么会放过他。可惜他还是偷偷地奢望着，是不是少爷不舍得对付他，毕竟是他和少爷走过了一段成王之路。少爷有没有可能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卑微的祈求着，换来最后致命的一击。陈文清想说，少爷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如果想要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少爷，我根本没有留任何证据黑料。少爷你其实不用防着我的。少爷抱歉，曾经答应过要一辈子守护你和言少爷的，却因为我的私心害了言少爷也害了你一辈子。少爷抱歉，我真的后悔了。

陈文清死了，在病床前上，瘦如枯骨。病床前的黑衣男子冷漠地看着那人睁大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陈文清掌握自己太多的秘密。掌权一方的上位者没有黑幕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之前一直没有办法动他，哪怕他知道是他明明可以相救，却选择冷眼旁观，造成了他与言希一辈子的噩梦，毁了他和言希一切的可能性。可依旧还不是时候动他。如今终于好了。这个人也死了。

言希，不要再做噩梦了，所有造成噩梦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向所有参与那件事的人复了仇，可是他的言希却永远也不再属于他了。陆流双手合目，难抑哭声。他的言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