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与祁阳的会面,成了莫云卿唯一的户外活动。
连续几次心理治疗后,魏行舟觉得还是有些效果的,毕竟弟弟的睡眠终于好了一些。
今天天气不佳,预告有雨。莫云卿换了一条紧身长裤,又穿了一件薄款长风衣,在裴翊和魏行舟的陪伴下,来到了祁阳的办公室。
魏行舟与裴翊等在门外,他们在医院走廊相对而坐,半响后,魏行舟率先打破沉默,“你新买的那套房子,太小了,离我家又远。”
裴翊抬起头,等着对方的指教。
魏行舟道:“我会再送你们一套房子,作为......你们的新婚礼物。”
裴翊感到十分诧异,虽然他与云卿的约定并没有咨询过任何人的意见,但是能得到魏行舟的认可,也算是意外之喜,“谢谢你,行舟哥。”
“哼,”魏行舟说,“你是应该谢谢,我魏行舟的弟弟能和你结婚,你就偷着乐吧......”说到这,他突然回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对裴翊翻了个白眼,然后闭上了嘴。
莫云卿手里捧着祁阳煮好的安神茶,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2点,窗户开着,凉风吹进了室内。
“听说你最近睡眠好了很多?”
“嗯,”莫云卿喝了一口茶,“我觉得,这件事,总有一天会被我淡忘......”
祁阳欣慰地看着他道:“嗯,不能小看时间的力量。”
莫云卿赞同地点点头。
“我记得你说过,我很像你的养母?”
“是的,祁医生。”
“那么关于你的养母,你现在抱有怎样的感情呢?”
莫云卿望向他办公桌上的相框,“感情?祁医生,我并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我爱人的前提,永远是我确定他爱我且没有任何前提的爱我。养母对我的爱,也存在诸多前提,当我发现真相后,我决定不再爱他......我是不是有点双标?”
闻言,祁阳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之前的治疗中,莫云卿并不多言,此刻的莫云卿却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他见莫云卿盯着自己,心里竟平白慌张起来。
“祁医生,坐到我的旁边来吧,我想再和你聊聊我的养母。”莫云卿往沙发的另一边挪了挪。
祁阳扯了扯嘴角,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十分好奇这个预感是因何而起,所以还是选择坐在了莫云卿的身边。
莫云卿注视着他继续道:“其实,在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再想起过他,我确实说过你很像他......”
祁阳专注地听着,他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细汗。
“不过,像不像的,我不是很在乎。”莫云卿看着祁阳面色微红,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祁阳终于察觉到不对,可是此刻他喉头发紧,一句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看向门口,挣扎着想站起来。
莫云卿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我继续回答你的问题,我对养母抱有的感情......大概是讨厌吧。”
祁阳无比后悔开始这个话题,莫云卿的一对杏眼太具有欺骗性了,他无意义的发出“嗬、嗬”的声音,但是声音无法穿过厚厚的门板。
莫云卿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祁阳道:“抱歉啊,祁医生,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直到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祁阳都在后悔,他再也不想为S级做心理咨询了,S级都是真正的疯子。
莫云卿看向钟表,2点10分,他轻巧的爬上窗台,悄无声息的沿着外面的窗沿爬了下去。
裴翊看了眼手表,今天的云卿仿佛格外有耐心,因为之前的几次咨询,他都是随心所欲的单方面结束,然后拉开门说回家。
闭目养神的魏行舟也睁开眼睛,见裴翊站了起来,他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裴翊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云卿?祁医生。”
魏行舟顿觉不妙,用力拍着门,“琛琛!把门打开!”
“锁住了,让开!”裴翊抬起一脚,暴力的破开了门,办公室里祁阳倒在了沙发上,窗口往内灌着凉风,他在窗口往下望着,发现早已没了莫云卿的身影。
魏行舟道:“是曼陀罗的信息素。”
“告诉戚北宇,他一个人去找钟向仪了!”
莫云卿并不知道钟向仪藏在何处,但他知道,只要他走出“安全屋”,那人便会如同鬼魅一般跟上来。
天气愈发阴沉,行人步履匆匆,莫云卿漫步在街头,走在行人愈发稀少的岔路上。
——前方危险,禁止通行
莫云卿定睛看了看,绕开路障,拐了进去,这里车进不来,行人倒是可以通过,只不过前方路断了,地面上一个深坑没有填平,地下管道暴露在外面。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点燃,烟雾消散在空中。
还未等到这支烟燃尽,莫云卿就见到一个身穿墨色西装的人逐渐靠近。
钟向仪抬起左手,手掌向上,幸好天空中还未落下雨滴,他现在穿着体面,很介意被雨淋湿。
莫云卿将烟扔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吸一口。
钟向仪在他面前两米远的距离站定,莫云卿盯着他的脸,指尖冰凉,奇异的是他的心脏并没有因为这个恶魔的到来而乱了节奏。
钟向仪看着眼前的人,宛如一个良善的长辈那样发出了无限的感慨:“你长大了,方如琛,真漂亮啊,你继承了你父母最优秀的基因。”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只是接下来的话,再次让莫云卿生起无穷的厌恶。
“我的宝宝长大的话,是不是会像你一样漂亮?”他如此说道。
莫云卿盯着钟向仪说道:“可是他永远不会长大,他被烈火焚烧而死。”
钟向仪流下了眼泪,“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承担这一切因果,可是在这之前,我想和你道歉,对不起方如琛,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我确实想过杀你。”莫云卿道。
钟向仪脸上还挂着泪水,抬头看向他。
“亲手杀了你的话,我一定能睡个好觉。”他盯着钟向仪这张斯文毫无攻击性的脸说,“最近,我真的是想你想的睡不着,我身边的人也过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就让我情绪起伏,尤其是我妈妈他满头白发,每天守着我寸步不离......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钟向仪。”
钟向仪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毫无愧疚之意,只是在欣赏着他的痛苦。
莫云卿嗤笑了一声,他从风衣下掏出木仓,手指放在扳机上,对准了钟向仪。
钟向仪明显愣了一下,“你,你怎么会有木仓?”
莫云卿命令道:“跪下!”
“呵呵,你不敢开木仓。”
砰——
莫云卿对着天空开了一木仓,“忏悔就要有忏悔的样子!”
钟向仪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吼道:“方如琛!你敢杀我吗?你不敢!你杀了我,你也成杀人犯了!”他疯狂捶打着地面,“你杀了我吧,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死也不后悔!”
刚才的道歉全是在装样子,莫云卿心中一丝怜悯也无,“你把自己的孩子挂在嘴边,不惜杀人也要拼凑出你的宝宝,我不信你是因为太过爱他才这样。”
钟向仪容不得对方质疑自己的母爱,“不!我就是太爱他了,我太想他了,他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我只是想还原他活着的样子......”
“你切割尸体时的享受模样做不得假。”莫云卿戳破他的伪装,“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你,钟向仪,你是个例外,你是个彻彻底底的杀人犯。”
一声木仓响,让所有搜救的人员都停下了脚步。
天空中雨滴慢慢坠落,小杰表情惊悚地问戚北宇,“刚才好像是木仓声,是我听错了吗?”
戚北宇神色一凛,“嗯,你听错了,明明是打雷声。”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好,木仓声给了他们寻找的方向,裴翊一言不发的朝着那个方向奔去。他给云卿这个危险的工具,是希望云卿在面临危险时握住它保护自己,将枪口对准敌人,而现在云卿的状况未知,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尽快看到他的Omega。
魏行舟抹了把脸,泪水和着雨水落下。
戚北宇摸出自己的配木仓,看了看魏行舟微红的眼角,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
“嗯。”
莫云卿举着木仓的手垂下,“你应该受到制裁,可我不会成为执行者,继续跪着吧,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他们会给你戴上镣铐。”
钟向仪伏在地上,雨势逐渐变大,湮没了他的哭喊声,他本想最后留个体面,没想到还是落得一身狼狈。
莫云卿收起木仓,藏在风衣下,慢慢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裴翊、魏行舟赶来抱住莫云卿安抚。
戚北宇悄悄踩住弹壳,指挥着队员给钟向仪戴上手铐。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简言和张梦的骸骨被找到,一点点碎片也足以慰藉生者的心。
燕北宇本想代表市局给莫云卿颁发良好市民称号,但是他拒绝了。
后来也有人问过他,问他还会不会再做噩梦,会不会怕再次被人绑架?
他想了想说:“不会,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我很忙,最重要的是,”他笑着继续道,“我爱人不给我胡思乱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