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研究院门口的小闹剧还是被发到了网络上。
看角度,是从马路对面的高楼拍摄的。
画质不太清晰,但也足够人们认出其中的高子升,并扒出其中攻击性极强的Alpha正是荀炀。
随后高子升站出来承认,并表示自己冒犯在先,而且伤得不重。
一时热议纷纷,众多网友大张挞伐,要求严格约束S级Alpha的自由,还是重新绑起来的好。
声讨的势头渐渐比荀炀刚来研究院那会更猛烈,研究院决定紧急召开直播会议。
上次荀炀被允许仅在一室之内活动,虽由宋宥提起,但背后真正能做主的是荀家那位高位者。
这回流程再三精简,除在直播间等各平台发起投票外,只请来包括院长在内的信息素研究学者判断与裁决。
荀家再位高权重,也不再三重堵悠悠众口,这回他们不会出面了。
宋宥从头至尾都没说一句话,站在角落当个隐形人。
荀炀被绑束在镜头下同样沉默,眼神牢牢钉在角落,在场参与裁决的那群人时不时跟着侧目朝角落瞧。
宋宥偶尔会睄一眼,Alpha的眼神时时变化,起初是漠然,转而变得颇怨愤,最后便是现在这样受伤的眼神。
大概像被围猎的困兽,对围绕在周边的那群人保持着警惕,见宋宥没有参与其中,因而对他保持着求救的心态。
宋宥在心底悄然解读了一番,背过身面墙而立,但心里还没数到三声他就又转了回来。
“宋宥,你过来。”院长这时突然冲他招招手。
宋宥深吸口气,走到院长跟前,听院长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先前嗡嗡不绝的议论声顿时消弭,会议室的所有目光齐齐望过来,宋宥万分庆幸自己是背对着镜头的。
参加会议的都是研究院的老前辈们,宋宥自认没有发言权,他也是这么回告院长的。
“连日来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四个小时都在院里,说你们朝夕相对不为过吧。”院长示意他放松,“你最有发言权。”
宋宥抿抿唇没作声,脸上挂笑着心里却不敢苟同,他甚至想问:您递过来的到底是发言权呢,还是刀子呢?
他跟荀炀的相处说不上多融洽,但倒也还算平静,他们这不是逼他去得罪荀炀么?
他站的地方离荀炀三两步之距,宋宥微微抬眼便与他四目相对。
荀炀显然愣了一下,没对视几秒他就先低下了头,深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疏疏浅浅的阴影。
为了等待网络投票,会议已经足足进行了四小时之久。
投票的结果自然是同意的票数碾压性地胜过反对票,荀炀势必要再被绑起来,其实结果已定。
宋宥迟迟没开口,见荀炀的头颅低垂下去,轻声说一句:“我不后悔。”
任谁听都是头牛不对马嘴,但荀炀猛地抬头,没来得及追上宋宥的眼光,失落地抿紧嘴唇。
“我仍坚持先前的看法,S级Alpha很危险,但拿他和无故乱咬人的畜生相比,不公平。”宋宥对院长说道。
“您说我和他朝夕相对,那我就向您简述下我的工作感受。”
“他成天摆脸子,大家有目共睹,对我每天的上班心情多少是有点影响,我不否认。”
“但我的实验工作他很配合,抽血,提取信息素,反复经颅直流电刺激等,我需要任意状态,他都能够从令如流。”
宋宥说完,院长旁边的主任点头,说:“是,你的日志足以证明,但这只是建立在他目前腺体稳定的情况下。”
“没错,分化不久的Alpha普遍易感期频发,他们尚能用抑制剂,而他的状况抑制剂可对付不了。”另一人立马附和。
宋宥无言,默默退到一边。
十分钟之后,由院长出面宣判了他们讨论后的结果,跟所有人预想的一样。
*
一行人刚从会议室出来,两名保安员立即紧随荀炀身后,宋宥也跟着过去。
在他们要进入观察室的时候,他问:“可以让我来绑吗?”
两人对视一眼,正犹豫不决,听到后面跟来的院长说:“你们走吧,让宋博士来就行。”
宋宥从他们手里接过粗绳,荀炀已经进入室内,在椅子上坐好,双手也自觉地扣到椅后。
外头,观察室的厚重铁门被院长亲自带上,他把宋宥招呼到一边。
“刚才是不是很疑惑我非要将你推出来说那番话?”院长问。
宋宥点头:“是,但我也相信,您有您的考量。”
院长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所有人都投了反对票,唯有你例外,这下,他即便不视你为盟友,也会对你少些怨怼。”
他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这样你们往后相处起来也宁和些是不是?”
“如果我也反对呢?”宋宥问,他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已经在感慨院长老人家目光毒辣。
院长没答复他的假设,只是冲他眨眼笑,表示自己不会看错人。
“去吧,这都十点多了,辛苦了。”他挥挥手臂离开。
宋宥推开观察室的门,看到荀炀坐相乖巧,一副等着被绑的姿态,惊疑地抬了抬右眼眉梢。
姜的确还是老的辣,他心想,荀炀还真视自己为盟友了?
不仅如此,扫过来的眼神也不复以往锋利了,宋宥边琢磨边朝他走近。
大概因为荀炀的态度肉眼可见地软化许多,身上与人争锋相对的那股气势偃旗息鼓,宋宥的心弦不由地放松。
等到了Alpha跟前,他蹲了下来,在动手绑缚之前,说:“其实手放椅子扶手上也可以。”
“对不起。”荀炀没动,垂眼盯着同自己说话的青年,盯着对方的额头。
意料宋宥应该没放在心上,荀炀指了指他额头。
宋宥恍然地哦一声,立马说:“没事儿,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荀……”
“你想捉弄我,对吧?”他语气笃定而熟稔,“确定手反剪在背后?你确定的话,我要绑了。”
荀炀注意到他没喊“荀长官”,扭头对上他那双和少时一样真诚而信任的眼神,心脏像被人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他呼吸轻窒,嗯了一声。
“好吧。”宋宥说,就他当前姿势用绳索固定起来。
他之前也绑过几次,已经很熟练了,最后打结的时他才想起来问:“你要不要先去洗漱一下?”
新换的这间观察室,是特意给荀炀打造的,专门辟出了一间很逼仄的空间,仅有一张能容他躺下身体的床。
他这还没睡几天,又得睡椅子上了。
宋宥瞥了眼卫生间外头狭小空间,每次都看觉得很像个笼子,可能也不比睡椅子舒服。
荀炀摇头,宋宥拿毯子从肩膀披盖下来,“那你休息吧。”
“晚安。”他在宋宥即将关门出去的时候说。
回应他的只有门框契合的动静,Alpha耷着肩膀长长地舒气,低头深嗅身上的毯子,他偏头用下巴蹭着柔软的面料。
除了他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没有留下宋宥的任何气息。
下午的方法一点也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