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夏天和你 第4章 高三

10.

那是最后一个浮华的夏天了，我们挥手说了再见。

那天我和你并肩走在校道上，两旁高大的乔木枝繁叶茂，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顶尖尖的新叶在光下呈现一种极浅极浅的水绿色。

你看上去很轻松，毕竟终于考完了嘛。

林同学的高兴仿佛化作了实质，变成了月牙弯弯的笑眼，脸颊舀了蜜的酒窝，还有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兴高采烈地叭叭了一大堆。从天南说到了地北，从今朝畅想到了明宵。

扪心自问，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

三年太长了，是空白单调的日常，是和你说过的数不清的废话，是每次蹲坐在树下偶尔和球场上的你交汇的目光，是夏夜草地上的一首大胆的歌，是寒冷冬天偷摸传的小纸条，是与你并肩看过的每个落日，也是千千万万个我们并肩行走在树荫下，校道上的时刻。

三年太短了，很快，很快就过去了。而我那颗纷乱的心却始终没有向你敞开。

我很清楚我们的大学太过遥远，横亘着万水千山。

或许吧，这场不见天光的暗恋也要迎来梦醒时分。

我想，我早就对这一天有了准备。

在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的时候。

在你和我成为朋友的时候。

在我们聊天，吹水，然后大笑的时候。

在宿舍，教室，走廊，操场还有黄昏时。

开心的同时我也经常患得患失，不止一次想象着离别的那天———会是怎样的？

或许是晴天。

也可能是雨天。

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夜晚。

我们会微笑，或许我会笑得很勉强。然后我们拥抱，最后一次倾诉彼此的温度，你可能会说再见，会祝愿我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有一份自己喜爱的事业，能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无论如何，你都会笑着说再见。

和我截然不同。

一想到要分开，心脏就像是被狠狠地捏住了，里头发闷，喘不上气，像是将死未死的黎明中又闯入一个长长的浓稠黑夜。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你有理想的憧憬的城市，我清楚的知道那和我想去的地方截然不同，我曾经一度想要为了你更改志愿，然后呢？我反问自己，然后我可能会继续跟在你身边，继续和你做朋友，将这个只有你一人唱独角戏的友谊延续到我进入棺材，长眠于深不可测的地底下为止。是的，我不敢开口，我很清楚，我不敢去赌一个虚无缥缈在我看来不大可能的结果，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再往上，就什么也不是了。

难道就此分开？

就此别过？

这就是结局吗？

我不知道，只记得那天，你即将乘飞机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戏剧的桥段里，分别的时候一般会有大暴雨，借天上掉下的眼泪此来烘托分别时悲苦不舍的情感，但那天却是个顶顶好的天气。

天空蓝的很澄澈，没有云，有风，不知道是东南西北哪里吹过来的，总是就是带来了清凉。

我在登机口见到了你。

意气风发的林烨同学穿的很帅，刚考完挑染的金发熠熠生辉，在光下是那样璀璨。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总是似有似无挂着微笑的唇角。抬眼望向我的时候，我骤然止住了呼吸。

你的双眼盛满笑意，我看向那双眼，手心因紧张出汗，林烨一只手插兜，另一只随性地向我摆了摆示意我过去。

我向你走过去，想说的话几经拉扯在喉咙里呼之欲出，随着我的脚步不安分跃动着，它想逃离这个胆小鬼笨拙的口舌，畏缩的性格的束缚，它想向心之所向之人勇敢地飞去，昭昭然宣告自己的存在。

能做到吗，不，不能。

意料之中的结果。

我走到林烨跟前，我不记得当时我究竟摆出了怎样的表情，没有力气，面部肌肉跟死了一样，变成了一团附着在我脸上的肉，或许是很难看的表情，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抱了抱我，阳光快乐像个傻狗一样大叫：

“不要难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谁要和你做好朋友，谁要和你做朋友，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啊。

我张了张嘴，无声地控诉着，最后只是紧紧地，第一次听从本心大胆地拥抱他，就像是要将他身上的温度铭刻在身上一样，我轻轻开口。

”再见，我最好的朋友......“

我喜欢了三年的人。

然后广播提示要登机了，你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度很快就离开，不带一丝留恋。我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我本能地想要挽留，可手心里只有空气。

你挥了挥手，笑容灿烂，是夏天一样的明亮利落，酒窝里就像盛着世间最最醉人的蜜，我呆住了，像个木头人一样只是愣愣举起了手，迟缓地和你再见。

对，就是这么平平淡淡毫无波澜，你拉着行李箱，摆了摆手，走了。

我立在原地，也是在摆手，即使你已经过了安检门，已经不在我的视线内，已经坐上了飞机，我依旧站在那里，摆手，告别。

走出机场，我在大门处的香樟树下等车，一旁有个女人在卖花。

鬼使神差，我买了一束花，恰巧只是合我眼缘吧，一株洁白的风信子。

笔尖细嗅着香樟树奇异的木质香气，我忍不住抬头，碧蓝如洗的天空挂着一条飞机尾气绘就的线，我看不到飞机了，我也看不到你了，我只能看得到这夏日的天空，是那样的蓝，蓝的想让人流泪。

林烨，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

林烨，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再见林烨，再见夏天。

这是我的故事，一个没有结果的夏日，一个没有嘴巴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