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对视,剑术课的发梢,药泉的肌肤相触,每一次的无意相触都像是柳尖儿拂过湖面,泛起一片涟漪。
苏陌自小在万闻阁长大,除生死之外没接触过其余任何,从没人教过她这不知所由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真是令人烦躁。
今日说是小雨,乌云自远方袭来,原本炎热的暑气又带了几丝闷沉,一如苏陌现在的心情。
苏陌阖眼躺在草地上,感受着空气中越发浓厚的湿气和身下草地的柔软,乌云飘至头顶,滴滴雨珠自上而下,却未砸在她的脸上。
“你可是傻了?”
这一本正经的毒舌语气一听便是易名师兄。
苏陌睁眼,易名正撑着伞站在她的身旁,伞稍倾斜,替她遮住了大半风雨。
“禀告师兄,我只是在感受大自然。”
“果真是傻了。”
二人面无表情的对视着,揣测对方的想法。
易名拿出一条手帕垫着,坐在苏陌的身旁,学着林品当一个知心好师兄。
“你心情不好?”
“没有。”
“哦。”
知心好师兄可真不是容易当的。
易名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雨声淅淅沥沥,偶尔几声鸟鸣与绿植的婆娑声合奏,甚是惬意。
很多年前也是这副场景,有那么一个人给他遮伞,笑他木讷,陪他赏雨。
与现在他和苏陌的场景重叠在一起,勾起了他往昔的怀念之情。
易名低头,却发现苏陌的眼睛依旧闭得好好的,一副老神载载的模样,对周边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
一腔澎湃的怀念思故之情突然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荡然无存。
易名收回自己的伞,雨水全砸在苏陌的脸上。
苏陌猝不及防被淋了个满头,恶狠狠地瞪着易名,语气颇为阴阳怪气:“我竟不知师兄是如此童趣之人。”
“你年幼,知识浅薄,正常。”
“......我真的会杀了你。”
易名又将伞递了过去,这应当才是苏陌的真面目吧,乖张,还有些毒舌。
乌云渐渐远去,阳光布满云层,雨珠划过伞檐滴落在地,易名望着苏陌与他师姐甚是相似的眉眼,忽然开口道:“你要不要来药阁?”
苏陌擦水的动作顿住,低头看着雨珠自草尖儿落入泥土,阳光渐渐铺满大地。
药阁?好像与药神谷有关系。
若是去了,说不定能进一步了解天仁宗的秘密,还能学一些保命的东西,一石二鸟。
她抓住易名的衣摆,一转之前的恶劣态度,乖巧地笑道:“我要去。”
易名真的很想当面问问萧思月,她究竟知不知道苏陌有反差如此之大的两幅面孔。
易名:“那你先去找少宗主。”
苏陌不自觉地用力一扯易名的衣摆,僵硬道:“为何要去找少宗主?”
易名:“平日里你们学的都是基础课程,若是想要在某一位长老门下做事,学习更深入的知识须得有宗主的许可,但宗主常年撒手不管宗门内事务,所以这些皆由少宗主代劳。”
苏陌突然觉得这药阁不去也罢。
雨后的天仁宗里弥漫着潮气和草木香,深吸一口气,仿佛置身于湿漉漉的青草地里。
余笑笑做着第八次深呼吸,脑袋里不停模拟着如何向少宗主开口,手里的申请文书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
啊啊啊,真的不敢开口,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也太困难了吧!
余笑笑蹲在地上,再次唾弃自己的优柔寡断,最后她狠狠心一跺脚,打算冲进去,闭着眼睛就跟少宗主开口。
“你在这儿做什么?”
“苏陌!”
苏陌的出现就像定心剂一般,驱走了余笑笑的焦虑紧张。
她乐呵呵地跑到苏陌面前,将自己的申请文书展示在她的面前。
“我打算进入千机阁,所以来找少宗主。”
“千机阁?”
“对,因为千机阁的师兄们说我很适合那里。”
难得有人夸她很有天赋很适合之类的话,余笑笑脑子一热就打算进入千机阁,学习机关术式。
余笑笑见苏陌捧着一个食盒,就知道她也是来找少宗主的,于是不顾苏陌的挣扎直接拽着她进了书房。
“等,等......"苏陌话还没说完,就被拽着往前。她第一次知道余笑笑的力气竟如此之大。
原先一个人不敢进,但现在有苏陌在,她就敢了。
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余笑笑就放开了她的手臂,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怯生生的模样。
苏陌第一次知道她的力气原来那么大,余笑笑悄悄将苏陌往前推了一下,示意她打头。
苏陌不得已对上萧思月的目光,以往那些令她心痒难耐,浑身别扭的场景皆涌向大脑,一幕幕回放着。
萧思月见这二人突然闯进她的书房,一个发呆,一个不说话。
无奈之下只能她先开口:“你们可是有事?”
余笑笑紧张的大脑空白,先前她关心苏陌过度,才敢梗着脖子跟少宗主说话,可现在不敢了。
“少,少宗主,我,我,我......”
完了,紧张得忘了要说什么了。
萧思月见她这怂样,乐道:“你,你,你什么呀,前几日不是还挺豪横吗,冲上来就抱住我。”
余笑笑脑袋一垂:“我不是故意的。”
萧思月还想说些什么,苏陌嘭的一下将食盒放在桌面上,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这是膳房让我送过来的点心。”
实际上这是苏陌跟膳房妈妈软磨硬泡求来的,想着有这些糕点哄萧思月,说不定她能早点消气。
“看起来可真不错。”
萧思月打开盖子,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消散了她一整天的疲惫。
萧思月愉悦地眯着眼:“话说,你们俩是来做什么的?”
“我想去药阁,余笑笑想去千机阁,需要你的同意。”
苏陌将二人的申请文书放在萧思月的面前,却不见她有何动作,好像不反对也不赞同。
就好像是故意吊着她们似的,萧思月慢条斯理吃完了一整块糕点,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出印章,给余笑笑盖了章,却在苏陌的文书前踌躇了一会。
“你不考虑去我那儿吗?你还挺有剑术天赋的。”
萧思月的那儿应当指的就是剑阁了。
“不去,我不喜欢。”
面对苏陌毫不犹豫的拒绝,萧思月只能一边咂舌,一边感叹易名下手可真快。
余笑笑拿自己的那份文书打算走人时,苏陌却站在原地。
过了会儿,苏陌投来一个眼神,余笑笑立即受意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虽然萧思月之前的言行举止都表明她已经不气了,但苏陌仍旧要确认一番才踏实。
“你不生气了?”
“嗯?”
萧思月被苏陌问的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回事儿。
其实早就不气了,药泉之后的当晚她睡了一觉,第二日就忘了个干净,甚至还奇怪苏陌怎么好几日没主动找过她了。
毕竟她向来不是个记气的人。
一想到苏陌这几日把这件小事儿揣在心上,时时刻刻担心她是不是还在气着,萧思月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陌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搞清楚了萧思月压根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合着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纠结来纠结去的。
苏陌冷笑:“少宗主,可要好好品尝这盒糕点,别浪费了。”
萧思月擦擦笑出的眼泪:“你这语气真可怕,我都要觉得你在里面下毒了。”
苏陌:“是啊,放了五毒散,打算杀了你再自杀。”
萧思月:“哇,我好怕哦。”
苏陌哼声,转身摔门而去。
萧思月望着她离去的小小背影,内心思忖:这小家伙难不成真被惹急了?
于是朝着门外大吼道:“苏陌,你真生气啦?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