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了飞机,元仲舟也没从邵成泽嘴里问出,他是怎么知道人已经当妈了,是不是认识人家,既然认识为什么不打招呼,那美女看起来最多超不过二十五,怎么可能会当妈。
邵成泽被元仲舟一路的絮絮叨叨给问烦了,把包扔给来接机的人,神色不耐,“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元仲舟倒是有那个贼心,但他拉得半死不活,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惨不忍睹。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整了整衣领,双手捋了捋头发,问孔奕婵。
孔奕婵上下看他一眼,“比鬼还不如。”
……
旁边正好走过去一行人,为首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元仲舟嘴张了几次,没能开得了口,望远山一样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有些后悔连个名字都没打听到,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孔奕婵没空搭理元仲舟见一个爱一个的惆怅,她只看到了老板眼里的寒意,元仲舟从小长在国外,对国内的情况并不了解,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走过去的应该是程家的那位二小姐程瑾澜。
其实孔奕婵对豪门世家的各大人物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是成了邵成泽的助理之后,恶补过几天有关邵氏的功课,与邵氏有关的事情绕不过去一个程家。
据说程邵两家是世仇,至于是什么仇什么怨,没有人知道,不过外界都知道的是邵家的三条家训,邵家不得与程家合作,不得与程家通婚,更不得与程家出现在同一公众场合。
看来传言非虚,单从老板的眼神来看,就知道邵家和程家之间的积怨颇深。
程瑾澜上了车之后,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扔到了包里,又把包扔到了旁边的座位,动静起得有些大,唐益成只当领导是因为长途飞行没休息好影响了心情,隔着车窗小声嘱咐司机车开快一点儿开稳一点儿。
程瑾澜半阖着眼,对唐益成道,“你也上来,先送你,再去程园。”
唐益成刚要说,一南一北两个方向,不顺路,太麻烦了。
程瑾澜睁开眼睛看他,“别折腾了,你两个大行李箱,打车也不好打,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酒店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
唐益成便没有再推脱,先和司机把行李放上了车,然后上了副驾驶。
他这位领导,在外顶着傲慢骄横的程家二小姐名号,他刚开始跟她的时候,心里是真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毕竟比“伴君如伴虎”更难的是“伴公主”,程家一直以来都是多男少女,作为程家三代中唯一的掌上明珠,说是“公主”也不为过。
但相处久了之后,唐益成发现,这位程家二小姐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骄傲是真骄傲,毕竟身份和家世摆在那里,但很少有情绪化的时候,更不会如外界所说动不动就扯着嗓子指着人呵斥谩骂,只有在睡不好的时候,心情会有些起伏,可也不会牵连旁人,自己就能很快消化掉。
所以,唐益成不知道有关他领导的谣言和小道消息,都是从何而来,不过他领导也从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从不去佐证澄清,任外界说得再热闹,她就坦坦荡荡做她自己。
程瑾澜调整了一下座椅,刚闭上眼睛,黑漆漆的眼前就浮现出一个人影,眼尾微挑,笑意拂面,冰雪消融,她心里冷哼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笑起来还是一样的难看。
因有恼人的影子时不时撞进来,想睡也睡不成,缺觉的大脑一半清清醒醒地支棱着,一半昏昏沉沉地萎靡着,身上愈发难受。
春夏交换的季节,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进城的路上早高峰堵得不成样子,车里有些闷,程瑾澜半降下车窗,新鲜的空气还没扑进来,先看到并行的车里,同样降下的车窗后的半张侧脸。
程瑾澜后槽牙一紧,刚要升起车窗,那人已经偏头看了过来,她的手顿住,不想在时隔几年后的第一次隔空对视中失了势,手从按钮上挪开,眼睛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仿佛看到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确切地说,是一团空气,丝毫不妨碍她悠悠然地继续欣赏车外的春景,程瑾澜唯一后悔的是,刚才不应该把戒指给摘了。
只是她面上再悠然,内里到底紧绷,即使她不看,也能察觉到对面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一直逡巡在她的脸上,她心下极恼,不知道他是在打量什么,可又发作不得,好在堵得死死的路终于有了松动,她这边的车先走一步,因为要送唐益成,在下个路口拐了弯,视线和人一起扔到了后面,如果可以,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面。
程俐淇见到车停进院子,马上从秋千上跳下来,撒腿跑了过去,她惦记着妈妈今天要回来,比往常的周末要醒得早,吃完饭练了半个小时的钢琴,才跑到外面来荡秋千。
程瑾澜一下车,就被跑过来的小人儿给抱住了腿,她弯腰把人抱起来,刮了刮她翘挺挺的小鼻子,“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程俐淇皱了皱鼻子,眼睛弯下来,撒着娇拉着长音说,“自然是想早点见到妈妈,所以早早地就醒了。”
黑亮亮的眼眉里蕴着笑,重叠到不久之前的一幕里,程瑾澜有一瞬的恍惚。
程俐淇卖乖卖得起劲,却没有得到预料当中的回应,她只能主动亲了亲妈妈,“妈妈,你不想早点见到我吗?”
程瑾澜回过神来,捧着她的小脸使劲亲了两下,“妈妈当然想早点见到你,妈妈都快想死你了。”
程俐淇咯咯地笑起来,搂着妈妈的脖子晃了晃,“妈妈,我帮了沈初七很大很大一个忙!”
程俐淇昨天放学回来,拉着外婆费祖荟问,有没有哪位姓沈的演员姐姐左眼角下面长着一颗痣。
也是碰巧,费祖荟还真知道这么一位,她最新追的电视剧主演,是最近才火起来的小花旦,姓沈名汐雯,左眼眼角下有颗泪痣,为本就楚楚可怜的一张娇容更添几分柔弱,说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林黛玉也不为过。
程俐淇盯着沈汐雯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认定沈汐雯就是沈初七的妈妈,因为两个人眼角那颗红痣太像了。
程瑾澜给女儿挽了挽被风吹散的头发,顺着她的话问,“你帮了他什么忙?”
程俐淇乌溜溜的眼仁儿转了转,凑到妈妈的耳边小声回,“秘密,不能告诉妈妈。”
这是她和沈初七的秘密,他们现在只知道沈初七的妈妈是谁了,还得找到她才行,这件事不能让沈初七的爸爸知道,因为他不喜欢沈初七找妈妈。
程俐淇的小脑瓜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还知道撇开话题来转移大人的注意力,“妈妈,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礼物带了很多,大大小小堆了一整个行李箱,程俐淇看到礼物就忘了亲娘,大呼一声,从妈妈怀里急急地落下来,要去拆礼物,程瑾澜笑骂她一声小白眼狼。
曲姨跟在程瑾澜后面接她的衣服,催她赶紧上楼去洗澡,然后下来吃饭,火上煨着鸡汤,就等她回来下面,费祖荟讲究老礼儿,“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家里不管是谁出差,回来的第一顿,肯定要吃面条。
程瑾澜先是抱了抱曲姨,又抱了抱费祖荟,指着另一个行李箱说,“这里面的您二老的,其他人都没份。”
费祖荟对曲姨笑,“这是拿我俩当程俐淇哄呢。”
程瑾川从楼下来,靠在栏杆上懒懒地开口,“当程俐淇哄还不好,我也想要人哄,只可惜没人哄我。”
程瑾澜嘁他,“你程大公子要是想让人哄,吆喝一声,想哄你的人从城南头能排到城北头,就那谁,不眼巴巴地等着-- ”
程瑾川余光里看见费祖荟沉下来的脸色,忙打断她的话,“明晚的时间你腾出来,陪我去参加一个酒会。”
程瑾澜不应,“你那一堆女朋友里,随便拉哪个去不行,再不济也有秘书处或者公关部里的人顶上去,我这几天晚上的时间都归程俐淇,没空陪你参加什么乌糟糟的酒会。”
程瑾川要不是实在没人了,明天的酒会又很重要,他也不会求到这位姑奶奶的头上,他这一阵戒荤,并没有哪个女朋友可以让他拉,秘书处清一色全是男人,公关部……公关部不提也罢,他现在这一脑门的官司,全是因为公关部。
“你要是帮我这一次,我办公室里那副画让给你酒店用。”程瑾川摆出条件。
程瑾澜心里起了活泛,她想要那副画很久了,只不过程瑾川一直不松口,这次带回来的几幅画,好是好,但也没让她特别满意。
程瑾川再添筹码,“时间不会太长,你陪我露个面,转一圈,一个小时我就放你走,不会扰了你晚上的亲子时光。”
程瑾澜回他,“成交。”
程俐淇在客厅听着妈妈和大舅舅斗法,仰起头来看程瑾川,“大舅舅,昨天那个漂亮姐姐没答应陪您去酒会吗?”
一句话说得三道视线定在程瑾川脸上,还有姑娘能拒得了程大公子的邀约,程瑾川轻咳一声,反问程俐淇,“你昨天和你那小男朋友是不是谋划要去找谁来着?”
额……大舅舅的耳朵太厉害了,她明明和沈初七说得再小声不过,程俐淇乖乖巧巧地对大舅舅笑,“大舅舅,我最爱你了。”
程瑾川自觉胜了一局,冲自家妹妹扬眉挑衅,程瑾澜鄙视他欺负一个奶娃娃。
费祖荟想问问那个漂亮小姐姐是谁,程瑾川察觉到他家母上大人的意图,扔下一句,“明天打扮漂亮点儿”,人一溜烟跑了。
还打扮漂亮点儿,程瑾澜心想,她明天干脆披个麻袋去吧。
临了还是没给她披麻袋的机会,程瑾川提前让人送来了礼服和首饰,程瑾澜随手翻了翻,是她惯穿牌子的最新款,看在他还算用心的份上,程瑾澜给了他这个面子,没披麻袋。
她一下车,就看到程瑾川和他那狗友李沛丰站在门口,围着垃圾桶抽烟,李沛丰冲程瑾澜扬眉吹了声口哨,还拐着弯,知道的当他是润得的大老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冒出来的二流子。
程瑾澜瞪他一眼,让他安静些,她就不明白了,李伯父那么严肃的一个人,怎么传到李沛丰这儿,就成了这么个四六不着调的性子,大概也只能用基因突变来解释了。
李沛丰拿出手机,“我得照张照片发给施燃,我不信他看到照片,还能在那荒郊野外待得下去。”
程瑾澜急着去夺他的手机,李沛丰腿长胳膊长,手往上一伸,她又是长裙又是高跟鞋,想够都够不到。
李沛丰洋洋得意的嘴角弯到一半,眼睛定定地看向身后。
程瑾川本来半叼着烟,在事不关己地看热闹,看到来人,眉毛渐渐蹙成一团。
程瑾澜看两人的反应这么大,想回身去看是谁来了。
“不好意思,借过。”
清冽的声音散到四月的晚风里,程瑾澜半裸在空中的脊背无端一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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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