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这么多天都在玩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吗?”江女士没等江余走近,在人来人往的道路沿边大声嚷道。
就像她在阶梯教室里上课时一样。
江余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不知道从何时起江女士的声音竟然比四周的嘈杂声更让人厌恶。
她又见到了鼻涕虫,她将虫子递给他:“等会儿你拿给旅馆里的那个哥哥好吗?”
大概是上次江余送了他一个泡泡枪,所以他答应得很爽快。
江余这才替自己辩驳:“我没有天天玩。”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我在里面待着闷所以出来走走。”
江女士等江余走近,用力拉扯住她的胳膊往里推:“去,把东西收拾好,回去了。”
药铺一侧的长椅上坐着个老婆婆,在她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她大概是被江女士吓到了,原本在哭,一下子哽住了声,糊了一脸的眼泪跟鼻涕,可怜巴巴地盯着江余。
江余从兜里摸出一颗玉米糖递给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进了屋。
身后是江女士没完没了地抱怨:
“我看你玩得来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
“别说了,”外公从里面出来,叹了口气,“小鱼这几天都在屋里学习和练琴,她很少出去的。”
“您就护着她吧,”江女士油盐不进,“江余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你清楚个屁,”外公小声嘟囔。
十分钟后,江余收拾好东西跟着江女士出了药铺。
经过旅馆时,她抬头看了眼上方的窗户。
“走路都不看路,真不知道你做什么事才会专心,”江女士嘲讽道。
江女士今天穿的是一双高跟鞋,鞋跟有些粗,走路时会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江余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总觉得在喉咙里塞了块上不去下不来的馒头,“哒哒”声逐渐和“咚咚”的心跳声重合。
“走啊!”江女士回头看江余没跟上,“还要我亲自背你回去?!”
—
昨天下午两人分手时约定,今天唐硕还会过来给江余补习化学。
“小鱼早上跟着她妈回去了,”外公说,“你以后也不用来找她了。”
唐硕意外之余有些庆幸,还好昨天留了江余的联系方式。他应了外公后,转身就要回去,突然从铺面外跑进来个小孩,嘴里“哥哥,哥哥”地唤着。
铺子里能被称为“哥哥”的大概只有唐硕自己。
“怎么了?”唐硕低着头问他。
小男孩高举着一只棕色的小虫,“这是小鱼姐姐留给你的。”
唐硕接过竹签,大拇指与食指捏住搓了搓:“那个姐姐还说什么了吗?”
“没,”完成江余交代给他的任务,小男孩一溜烟儿跑了。
-
江余家住在蓉城的老城区,这套二手房是江女士卖掉县城里的房子后又向人借钱买的,江余在初中时就从县城搬到了这里。
江女士买这套房子的目的也是为了供江余读书,只有买了这套房子,江余才有资格在蓉城读中学。
在这里长期居住的大多数是已经退了休的老人。江余很不喜欢这个小区,她觉得这里空气都是萧条的,寂寞的。
“去,”江女士进屋刚把包放下,指着阳台上的钢琴,“去,给我弹一首听听。”
江余先将书包放进房间里,马不停蹄地调好钢琴椅的位置,屁股正好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即使江余倾注了十二分的认真,但还是磕巴了。大概是弹了很多天的“哑琴”,一下子没能转换过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江女士跷着二郎腿坐在江余身后的沙发上,高傲地指责她:“这就是你二十多天以来的成果吗?”
“我练了,”江余把手从钢琴上拿下来放在腿上,攥成了拳头,“我真的练了,每天都会练两个小时,你可以问外公。”
“我还问什么呀,”江女士起身下了定论,“弹成这样,外公也随着你撒谎?一看就是没有练习,练不好就别吃饭了。”
说完,进卧室摔上了门。
“砰。”
江余低头吸了口气,起身进了厕所。
她将水龙头打开洗了把脸,盯着镜子照了照,竟有些看不惯镜子里颓丧的自己,没忍住恶狠狠朝自己扇了一耳光。
右脸登时红了,看着竟要比刚才好些。江余低声地咒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没敢多待,出了厕所又坐到了钢琴前。
十多分钟后,江女士出了门,她也没给江余说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快开学了,江余猜她大概是去学校开会。
将近三个小时后,江女士才回来,手里拎着两个透明的打包盒。
在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江余中途只上了两次厕所,其余时间都在练琴。
江女士用手机戳了戳江余的肩膀,命令道:“弹给我听听。”
流畅琴音从江余的指尖淌出。
“还凑合,过来吃饭。”
江女士在外和同事聚餐,给江余打包了一点剩菜,江余用手背贴了贴碗边。
“已经冷了,”她说。
“你磨磨蹭蹭的当然冷了,将就吃吧,几口吃了去学习,”江女士又进了卧室,“吃完还得收拾好。”
“哦。”
江余将三份菜连同饭一起倒进一个瓷碗,放进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三两口扒完,也进了卧室。
这间老房子是一厅两卧,一间浴室。房子并不隔音,江余能清楚地听到隔壁江女士说话的内容。
她大概是在和她的大学同学打电话。
江女士的大学同学李阿姨也有个女儿,比江余要小两岁,刚经历中考,听起来像是没考好。
江余听见江女士笑着安慰李阿姨:“娟娟的成绩很不错啦,你不要对她要求太高,小朋友都是这样的。”
“...你是没见过江余,一点都不听话,可难管了。”
“...她的成绩差得很,我天天愁得要死,就希望她能读个公办大学。”
...
江余忍不住在这头反驳:“乱说。”
她的书桌正对着窗户,窗边有棵已经枯死的兰草,江余没舍得扔,一直放在原位。她的房间布置很简单,衣柜和床都是上个主人留下的,只有桌子是新的。
其实也不是崭新的,她们刚搬来时楼下有家早餐店倒闭了,这张桌子就是从早餐店老板那里买的,椅子也是。
江女士给江余灌输的思想就是:钱要花在刀刃上。
而且江女士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没有生下江余,她的生活肯定会非常滋润。
要是真的没生下就好了,江余也不止一次地想。
所以,她非常希望唐硕的爸爸能够将江村镇开发了,这样江女士就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金,她或许就能够快乐些,对自己也能好一点。
这样想着,江余将写有唐硕地址的纸从书包里拿出来,放进牛津字典里,合上压好。
随后她倾身去关窗户,房间里这面窗有三扇窗户,其中一扇是防蚊虫的纱窗,江余将纱窗留了半扇透气,然后拉上窗帘,起身去洗澡。
-
2019年暑假。
唐硕给了江余地址后,每周都会查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但令他有些失落的是,江余没有给他寄过信,一次都没有。
虽然他偶尔会和江余在微信上联系,但基本上都是在给江余讲题,有时是化学有时是物理。他给江余发的信息十天半月都不会收到回复,简单的对话在他们两人身上可以持续很久。
这会儿他正在收拾行李,明天他又会跟随唐明文去江村镇住一段时间。
半年前,唐硕在书店购买复习资料的时,偶然路过儿童文学专区,他买下了书架上的两本绘本,一本是《带壳的牡蛎是大人的心脏》,另一本是《做最勇敢的自己》。
他从抽屉里拿出这两本保存完好的绘本,放进背包里,打算明天带给江余。
2019年8月1日,唐硕再次踏上了江村镇的土壤。
唐明文定的还是去年那家旅馆。唐硕是单独的房间。
这几间房间大概是刚打扫过,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清洁气味。唐硕简单将物品放好后,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江村镇常见的住房大多只有两三层,而这家旅馆有六层楼高,唐明文公司包下了六层一整层。
唐硕站在窗前可以遥望去年和江余一起走过小桥。
突然,他打开窗户将头伸了出去,仔细辨认着远处一个红豆大的小点。
是江余。
她似乎仍旧是那个“蘑菇头,”慢慢悠悠地在马路上晃荡。
唐硕认清楚人后,他把绘本从包里拿出来,又从行李箱里拿了个礼品袋。这个袋子是他来江村镇前特意去店里买的,上面的图案是个大大的太阳,眯着眼睛在笑。
他把绘本装进袋子里,“咚咚咚”地下了楼。
江余也是昨天才到的江村镇,过了暑假就升高三了,江女士和去年一样不愿意她来江村镇耽误时间,江女士跟外公说,要不然他来蓉城住一个暑假。
外公不同意,江村镇最方便的药铺就是他那一家,如果关门的话,镇里的居民小病小痛就得大老远跑到县上去,要不然就自己捱着。
更何况,江女士的二居室并没有他睡觉的卧室,如果去蓉城的话还需要租房。
“太麻烦了”,他给江女士说:“我今年身体也不行了,和小鱼是见一面少一面,你何必拦着她不要她过来陪我呢。”
“行行行,我叫她来一个月总行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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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