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天是母亲节,小芳老师让我们做礼物给妈妈,江子凯说我没有妈妈,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我气哭了,张天浩bang我打了他,把江子凯的虫牙都打飞了,所以我把母亲节礼物给了我最好的朋友张天浩。
——来自《许寒的日记(共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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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一辆车子缓缓绕过中央花园的喷泉,停在了偌大的主楼前。
车子一停下,候在外面的人连忙上前打开车门。
秦修羽率先走下来,绕到池焱那边的车门,朝他伸出手,声音磁性低沉又不失温和:“小颜我们到家了。”
池焱没搭腔,更没有心情和男人上演兄友弟恭的画面,淡淡的看向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只拥有观赏价值的手,但池焱没有欣赏的心情。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妨碍秦修羽瞧出他并不想被他牵手,于是秦修羽把手收了回去,侧身站到一边。
没了碍眼的障碍物,池焱这才从车子上下去。
少年衣着轻便,夜风吹拂过他轻薄宽松的短袖,从前面往后吹,衣服贴着身体往后飘动,勾勒出的腰线柔而细。
这风要是再大点,有种会把这个病弱清瘦的少年吹走的错觉。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这张新鲜面孔,池焱作为当事人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卓管家连忙上前:“老爷子睡下了,太太在厨房那边。”
老爷子上了年纪,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睡得都比较早。
失踪多年的二儿子今晚就要归家,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睡眠。
毕竟人上了一定的年纪,也更加怕死了。
闻言,秦修羽并不意外,秦老爷子一贯只在乎他自己,哪怕是亲生儿子,也远没有他自己重要。
至于那位秦太太,也就是他的后妈,作为家里的女主人,自然要在秦二少归家当天忙前忙后,免得落人话柄。
温翠玲从厨房那边出来,远远就看到了有人进来,面上笑容不减,吩咐身边人:“去看看餐厅那边还有什么需要的,别怠慢了二少。”
不多时,三人已经走近了,温翠玲率先看到的是气场沉稳的秦家大少秦修羽,随后则是在秦家养了十来年的林子清,外界戏称的秦家二少。
最后才看向那位名正言顺的秦家二少,也是她继子。
温翠玲的嘴角挂着堪称完美的弧度,当带笑的眼眸触及到这位秦二少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僵了僵,到底是经历过一些风雨的女人,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就是小颜吧。”
温翠玲上前一步,十分亲昵的拉住了少年的手腕,打量的同时,嘴里心疼。
“怎么这么瘦,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好在总算苦尽甘来了……”
不等温翠玲说完,一言不发的少年冷不丁地伸出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用这只手硬生生把她的手扒拉开。
那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了。
温翠玲也没想到这位流落在外的继子如此不给她面子,心里不可能不恼,但面子还是要做的,更何况秦修羽还在这,他作为亲哥肯定会给弟弟撑腰。
温翠玲就像无事发生,笑着说:“餐厅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菜要趁热吃才好吃。”
秦修羽不动声色的扫过女人那张虚伪的笑脸,他刚才自然没有错过温翠玲看清楚池焱长相的时候,那瞬间的僵硬。
莫非这个女人以前见过小颜?
秦修羽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答案,温翠玲这几年都在老爷子身边伺候,鲜少会出燕市,就算出去,他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去了哪,做了什么。
如果温翠玲知道“池焱”的存在,肯定会为了维护自己和她儿子的利益做点什么,他也不至于才找到弟弟,还差点彻底失去他。
许寒确实饿了,他到餐厅坐下,就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埋头吃东西。
秦修羽则是坐在他旁边,静静看着他,暗中记下弟弟的口味,往后也能以此拉进彼此的关系。
林子清肚子不饿,路上还犯困了,却还是留了下来,全程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
温翠玲找了借口上了楼,她呼吸有些不畅,连忙去床边的柜子里翻找哮喘药,等到呼吸逐渐归于平缓,她才双手撑着柜子。
好在这些年她和老爷子分房睡了,不然肯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扶着柜子坐到床沿,温翠玲的眼神悠远起来。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在看到那孩子的瞬间,她犹如置身在了那段青葱的岁月,摇晃的马尾,翻飞的裙摆,以及那个脸颊微红看着她的少年。
等到一直攥在手里的哮喘药滚落在地,发出动静,她才骤然从回忆中抽身。
她起身,走到全身镜前面,细细的打量镜子里那张脸,手指拂过精心保养的面容,饶是在上面花费了大量的功夫,也无法阻挡无情的岁月在上面悄然镌刻痕迹。
不说别的,那双眼睛再也不复年轻时候的懵懂清亮,有的是经过岁月蹉跎的沉淀和属于成年人的疲惫。
收拾好心情,温翠玲到餐厅坐下的时候,目光扫过吃相谈不上粗俗,却也谈不上优雅的少年。
其实仔细看,也没那么像。
记忆中的那个人,充斥着属于大多少年都会拥有的朝气,而这个一直在进食的少年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颓败感。
眼尾下方那颗妖冶红痣,让这股死气迸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厉。
秦修羽的目光一直落在弟弟身上,没有留意温翠玲的异样,他的眉头在一点点蹙拢。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池焱就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前几天他可能因为生病吃得少,现在好了胃口大开也委实正常。
可,未免太多了些。
候在餐厅的佣人眼睁睁看着这个刚回家的新二少吃干净了一个又一个碟子。
虽说每个碟子里面的菜分量并不多,但累加起来也不少了,这位二少就如同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越到后期,动作不仅没有放缓,反而越来越频繁。
秦修羽终于伸出手,制止了这场过于机械的进食行为。
“好了,不吃了。”
池焱看着因为拉拽动作,从筷子里掉回到餐碟里的食物,没有表露任何不满,示意男人松开,就把筷子放到了桌子上。
秦修羽担心的看向池焱的胃。
“我困了。”池焱开口。
温翠玲起身:“房间都收拾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秦修羽没有阻止:“我让人给你准备消食片。”
“不用这么麻烦。”池焱拒绝,跟在了温翠玲的身后。
等到了三楼,四下无人,温翠玲这才试探性开口:“小颜,你有没有什么忌口,比如对什么东西过敏?我好让厨房那边避开。”
少年看过来,就在温翠玲感到紧张的时候,才听到他说:“没有,随意。”
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卧室,池焱打开门后走进去,不给温翠玲说下一句话的机会,他直接把门关上。
门外,温翠玲还能听到门被反锁的声音,心下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她吐出一口冗长的气,她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可能成立,依照秦修羽谨慎的性格,他肯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百分百确定了这个人就是他弟弟秦修颜,才会把人带回来。
所以这孩子不可能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这个世界人口众多,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都有可能长得一模一样,更何况是长得有几分相似呢。
更何况她以为的那个人,说不定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并不像,而是像……
温翠玲甩了甩脑袋,不想再继续回想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往。
这是秦二少,秦修羽的弟弟,也是她亲儿子的敌人之一,她必须要牢牢把握住属于她们母子的利益。
池焱没有心情打量这间精心布置过的房间,他上辈子就知道秦家很有钱,他们许家要是到了这边的上流社会,恐怕也只能处于金字塔的底端。
他捂着胃坐下,吃了这么多东西,胃不疼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本来就不好。
他恍惚觉得腿也在隐隐作痛。
在“许寒”的腿被打断的那些年,他的腿一到阴天就开始疼。
那只多管闲事的白兔子曾和他说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用的算是他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才会和原来长得有六七分的相似,保不齐腿疼的毛病也一起来了。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至少走路的时候不是一瘸一拐,难看死了。
过多的食物似乎抵在了喉咙,明明胀得快吐出来了,却还是想吃东西,且烧心,心烦意乱。
七八分钟后,池焱已经站在洗手台前,冲刷着手指,又用漱口水反复清理口腔,再用水泼脸。
胃部变得空荡荡的,莫名的有些爽快。
吃也吃了,吐也吐了,该睡了。
***
下雨了。
许寒是被一道闷雷弄醒的,他睁开眼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天花板上还亮着的灯,正要心安的再次闭上眼,又一道雷响起,灯闪了几下,灭了。
他猝然从床上坐起来,人却不算清醒。
只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发闷,心头焦虑……
“砰砰砰——”
听到敲门声,许寒掐着手心:“谁?”
“醒了?起来吃早餐。”
是许冬生。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许寒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问:“是不是停电了?”
门外的人:“没有。”
似乎是想到什么,门外的人说了声“我进来了”,门随之打开,一看,屋里果然黑乎乎的。
许冬生先是走到紧闭的落地窗帘那边,向两边拉开。
这个季节天亮得早,虽然外面阴雨绵绵,但窗帘打开的瞬间,屋子也顷刻亮堂起来。
许寒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许冬生看过去,只见儿子满头的大汗,脸和唇都白了,眼底还有一抹没有完全退去的恐慌。
“稍后让人来修,先去换衣服。”
一身的汗,许寒打开浴室的灯,是亮的,他站在花洒下冲了冲,等到头脑清醒了,才出去换衣服。
餐桌上,依旧只有父子二人安静吃东西,还别说两人吃饭的时候都是慢条斯理的,一看就是讲究人。
做饭的孙婶习以为常,她在这里也干了三年了,这对父子在一起的时候一直这样,都是讲究人,骨子里都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真不愧是父子。
“我顺路送你去。”许冬生擦拭嘴角,看向还剩下最后一口没吃的儿子。
许寒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出声:“好。”
依旧是一路的沉默是金,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现在是上学高峰期,来来往往都是车。
他们学校门口最不缺的就是豪车,许冬生对车子的要求不高,够日常用就行,在一众豪车面前,他的车子也就勉强凑个中等水平。
许寒还在车上就瞧见了杵着拐杖的张天浩,他打开车门,下车后,对许冬生说了声:“我先走了。”
车子里,许冬生看向儿子穿过人群,看不见脸,却能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活跃。
也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该有活力。
只是在自己面前,儿子从不这样罢了。
不过可能是端习惯了,这孩子在外面也没有多开放,那身影大步走到好友那边,还差几步又放缓了脚步,漫不经心地朝前走,直到好友发现叫住他,他才波澜不惊的看去,和好友走在一起,仿佛刚才急切追上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些孩子气的细节,许冬生都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有些悠远。
进了校门,张天浩正兴致勃勃的和许寒讲他昨晚做的美梦。
说起梦,许寒想到自己似乎也做了一个梦,就是醒来的时候好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
只隐隐记得梦里的他居然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还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了。
梦里的他,和喜欢的人漫步在学校池塘的石桥上,面红耳赤的看向远处随风摆动的垂柳,靠近男生的那只手正在紧紧的抓着鼓足了很大勇气,才牵起来手。
那个男生的脸,许寒完全看不清楚。
但是许寒却清晰的记得梦境中的“许寒”。
记得他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耳尖,抿了又抿的嘴角,甚至是如擂鼓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仿若就响在他耳边。
他在用第三方视角,看到了一个因为忍住羞赧,终于和心上人牵起手的自己。
明明那张脸就是自己的脸,他却有种在看别人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蠢兮兮的事情,才对这个梦境没有代入感吧。
张天浩叽叽喳喳了一路,等到教室坐下,他又换了个话题。
“周末我妈生日,来我家吃饭呗。”
那天刚好还是母亲节,今年就不用特意准备两份礼物了。
许寒婉拒:“我爸回来了,就不去了。”
“回来就回来呗,他在家和不在也没区别吧。”
张天浩太了解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了,说实话,每次在许寒家里撞上许冬生,他压力特别大,所以每次上门,都要趁着许冬生不在的时候。
他爸妈都亲口说过他们自己也很怵许冬生。
特别是他爸,和许冬生一起长大,没少被父母拿来和许冬生比较,许冬生简直就是他爸童年和青少年,乃至现在的阴影。
“去嘛去嘛,我妈都说你好就没来家里玩了,我妹都念叨你好几次了。”
他那快小升初的妹妹就是看许寒长得好看,每次见到许寒都羞答答的,声音都要嗲上几分,一口一个许寒哥哥,面对他这个亲哥,就没好气的喊全名。
张天浩揽着许寒的肩膀,学着他妹撒娇的口吻:“许寒哥哥,你就去嘛~就去嘛~”
许寒心里头无语,见频繁有人看向这边,他耳尖泛红,无情推开他:“滚。”
张天浩当即拍板决定:“打是亲骂是爱,许寒哥哥,我就当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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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了一天的雨,早上醒来的时候灯坏了,好像又犯惊恐症了。
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的我谈个恋爱傻乎乎的,像个笨蛋一样的恋爱,真给本少爷丢人,梦都是反的,本少爷就算真谈了恋爱,也不会因为牵个手都会脸红成猴子屁股。
牵手什么的,我才不稀罕,我谈恋爱的话,要天天和我老婆啵嘴!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找到一个香喷喷的老婆给我啵嘴。
还有,张天浩约我周日去给他妈妈过生日,我不太想去,不是他妈妈不好,而是他妈妈太好了,他们一家都很好。
怎么办,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有点嫉妒他。
——来自《许寒的日记(新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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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