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馆陶 > 第12章 第 12 章

馆陶 第12章 第 12 章

作者:渲洇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28 00:38:44 来源:文学城

因昌平之死,我消沉了有一段时间。为了排解心中戚然,便靠歌舞宴饮来打发时光。

然而忽有一日,我的家令找到我,与我说了一通不知所云的废话,大致意思是劝我勿要再沉湎于声色之中。

我觉得好笑,问我的家令:“你莫非是想效仿古时的贤臣?可惜我连诸侯王都不是,纵然纳了你的谏言也无甚用处。”

家令苦着脸,“长公主错了——”

“我错在哪?”我既好奇又有些恼。

家令的神色越发难看,小声说:“长公主近来可曾留意您的夫婿……”

“陈午?他怎么了?”我想了想,最近似乎是有断时日没有见到他:“他对我若有不满,你让他自己来说与我。我乃长公主,难道要我哄着他不成?”

家令的话语含糊了起来。嘴里翻来覆去说的无非就是:陈午乃是男子,女人在面对自己丈夫时总得学会服软,妇人懂得柔顺之道方能夫妻和睦。

我不耐烦了:“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仓皇下拜,这才告诉我,他疑心陈午蓄养了外室。

这种事情传到我的耳中,我倍感震惊。陈午那样的人,竟然也会贪图女色?

自然,我知道男人在这方面的秉性都是一样的。我的父亲厉行节俭也还是在永巷蓄养了燕赵佳人;我的弟弟阿启虽然年轻,却也有宠爱的姬妾。

可陈午……陈午他冷得就像是高山之巅的白雪,若有女子扑在他怀里,我疑心他都要一把将对方推开,唯恐对方的胭脂污了身上衣袍。这样的人,竟也会养外室么?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家令朝我赌咒发誓,说我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陈午夜夜留宿在外。

愤怒之情这时才席卷上我的心头。

陈午豢养外室的事让我感到肮脏。

男子三心二意原本不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长安公卿,我就没见过谁府邸之中只有正妻一人,陈午若是想寻美貌娇娘,我按理来说也不该大惊小怪。

只是……

他凭什么?

他的食邑不如我多,身份不如我显赫,多年来能够锦衣玉食,都是仰赖于我,竟还与卑贱女子寻欢作乐,损我颜面?

我即刻命人捉拿了陈午身边的侍从,在一番审问后从他们嘴里得知了陈午所在的地方——那是长安城东南的某片荒凉的竹林。

养外室就养在这种地方?未免也太寒酸了些。我心里笑陈午胆小。

然而等我气势汹汹杀到陈午修建在那片竹林的馆舍时,我才发现事情与我想的有些不对。

哪有什么美貌妇人,只有我夫婿陈午独坐在檐下独酌的身影。

他见我来了也不惊讶,冲我举起了酒樽,“为昌平公主致哀。”

因这一句话,我满腔的怒火被冲淡了不少。陈午这人纵然惹人讨厌,可他是这长安城里,少有的还记得昌平的人。我走了过去,接过了他手中的酒樽,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

是很好的酒,入口时有淡淡的清香,回味时却又有悠远的苦涩:“这是哪里的酒?”我问。

“是自己酿的。取春末夏初的梅子,加上钟南山上的清泉,封于地底,从春至冬。”他边说着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今日才启封,没想到你就来了。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是来蹭酒喝的。”

原本前来捉奸的我此刻有些无措。

陈午仰头看着我,看着看着,眼底忽然多了一丝笑:“罢了,不管长公主为何而来,既然到了这里,便是我的客人。能品到我的酒是您运气好,也是这酒的幸运。毕竟若是只有一人独饮,意境终究是差了些。”

我猜陈午是有些醉了,他眼角有淡淡的绯红,神色迷.离。若是平常时候,他绝不会与我这般和言细语的说话。

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真的朝他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侧:“你为什么会偷偷藏在这样一个地方?”

陈午晃着手中酒:“听闻此地是留侯昔年隐居地。”

我一下子便笑了:“是,留侯张良当年不愿卷入是非,的确在随我大父平定天下之后没多久就去了留县封邑,之后追随赤松子寻仙——可你哪来的消息说他当年隐居在这样一个地方。”

“不是便不是吧。”他轻轻摇头:“我也只是想寻个远离喧嚣的地方。刘嫖——”他忽然直呼我名,眼波清澈柔和,让我不自觉的想起了我们的初遇,想起渭水潺潺的流光。

“什么?”我下意识应声。

“你觉得这个地方如何?”

我毫不犹豫的轻嗤:“荒芜萧瑟。”

“那就是不喜欢了?”他是真的醉了,听我这样说了也不恼。

又指着天上的月亮:“那它呢?你总该喜欢它吧。”

月亮?月亮有什么好喜欢的?我这样想着,却还是顺着陈午手指的方向抬头——

然后,便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陈午方才给的酒我也喝了一口,此时大约是有些醉了,竟真觉得头顶圆月澄净透亮,宛如玉璧,不,说是玉璧都俗气了,那明月更像是高山之巅的白雪,一眼望去便是那样的美好安宁。

长安也不是见不到月亮,可是被高楼雄阙所环绕的月亮,似乎真就不如此时此刻荒郊天穹下的美丽。

“好吧,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地方。”我四下环顾,在月下成片的野竹之中窥得了几分古朴的雅致,纵然往日里再厌恶陈午,也只得认同了他的审美。

“你在这里隐居也好、赏景也罢,我都没意见。只是——”我语塞了许久,憋出了一句问话:“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长公主是想与我一道留在这里?”他问。

我摇头。

继而又感到几分赧然,若此刻我面前的人不是陈午而是别的什么男子,我几乎以为这句话是一份轻薄的邀约是暧昧的调.情。

过了一会,我看向陈午。他正用手撑着腮,专注的看着我——又好像没在看我。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瞳此刻是空的。

“若日后公主得闲,可随时来此地寻找我。”他说。

我烦躁的摆了摆手,“我不得闲。”用力一抿唇之后,又说:“便是得闲了,恐怕也不会来这荒郊野岭。”莫名的焦躁似浪潮,我在说完了这句话后犹嫌不足,便又对陈午道:“所谓隐居求仙,实在不是正路。想当年留侯追随高皇帝辛辛苦苦开创了汉家江山,晚年却遁匿山中不问世事,既是舍下了苍生黎庶,亦是对我高皇帝信任的辜负。你是大好男儿,不想着振兴家族报效君父,却满满脑子不切实际的东西,我刘嫖不屑与你为伍。”

“可是,公主需要休息。”陈午还是定定的注视着我,用很轻的话语这句话。

我错愕。

陈午的话在我心中激起了巨浪,那股焦躁终于达到了顶点,然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水雾。

我也不知为何忽然就平静了下来,站了许久的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双腿酸软,于是我索性在陈午身侧坐在。在这个身份是我丈夫的男人身边,我摸了摸因多日少眠而酸涩的眼睛,“我看起来很憔悴么?”

他不语,再度满斟一盏酒,静静地看着我。

那日我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接过陈午手中的酒盏,可在无形之中,我们好像各自向对方靠近了一大步。

我为权势与富贵而患得患失,陈午则在我最为惶恐的时候告诉我,我脚下其实还有一条路。如我愿意,我可以像他一样不理俗务,以山月清风寄托此生。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陈午笑了,“这崇山、清涧、明月、和风永远都在,不为谁而更改,长公主什么时候想回到这里,都是可以的。”

不久之后,我命人在这一带修建了一座园林。

这座园林修了很长的时间——后来,这里被叫做长门园。

陈午是居住在陋室仍能不改其乐的人,我却不同,非广庑高轩,我是住不惯的。

为此,在长门园的修建过程中,陈午一度颇有微词,认为太过奢丽亭台楼阁毁坏了这里清幽的意境。而我振振有词的反驳,说我是长公主,便是真要隐居也不可堕了皇家的颜面。

陈午无言以对。

长门园初步建成之后,我也就谢绝了宾客,住进了里头。

让我效仿留侯一般隐居寻仙我做不到,我只是借着那段时间来平复心绪,试图以游离世外的角度,观察长安的风起云涌。昌平的死让我头一次开始真正思考我想做什么、我想要什么、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应当怎样来排解我的烦忧。

而在那段时间,我意外的与陈午相处得还算不错。尽管我和他在许多事物的看法上仍是截然不同,但毕竟我们年轻,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不自觉的也萌生出了淡淡的情愫——那并非夫妻之爱、亦算不上知己之谊,细细想来,那纯粹是两个人漫长的时间中习惯了彼此。

也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和他终于接纳了彼此。次年春,我和陈午有了第一个孩子,季须。

又一年,我们的次子蟜出世。

父亲自然是为此高兴的,我两个儿子出世之时,未央宫中都送来了丰厚的恩赏。而更为欢喜的是母亲,在我生子之前,她视我为轻浮顽劣的小儿,当我也做了母亲后,她总算才愿意将我视作一个可以商议正事的成年女子。

事实上不管有没有这两个孩子,我都是一样的性情。母亲的端庄沉稳,是我一生都没能学会的。

我这份心态被她看穿之后,她没少数落我。最常用来抱怨我的一句话就是我没有做母亲的样子。

这我也承认。我确实不像个母亲,至少不是个好母亲。

季须、蟜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可我对生下他们这件事并没有多深的感触。两番生产,我都是晕晕乎乎的便做了母亲。侍女将孩子抱给我,我只觉得他们丑陋。平日里他们就养在乳母身边,偶尔心情好了我会看他们几眼,乘车领着他们去未央宫逛一逛。久而久之,我身边的人笑说,季须和蟜倒像是我的臣子。

我心想这有什么不好?反正我那两个儿子的乳母颇会照看孩子,他们将季与蟜养的很好,季与蟜每回见我带着甜食去看他们,他们也高兴。何必非要我将他们牢牢拴在身边,闹得母子俱不自在。

母亲又劝我:“可你既然生了他们,身上便担着一份责任。”

“所以我从未亏待季须与蟜。可父母爱子女的方式,难道就只有一种么?你看我弟弟,他日理万机,可曾将亲子带在身侧耳提面命?然而你不能因此就说他不爱他的儿子。”

母亲无言以对。

阿启不爱他的正妻,却十分宠爱一名姓栗的佳人。早在好些年前就与之生下了长子荣,至我的次子蟜出世的时候,他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

而阿启对他那几个孩子也都是淡淡的,往日里并不亲近,只偶尔心血来潮时去看上两眼。饶是如此,他那几个孩子依旧对父亲十分崇敬,看不出半点生疏——既然阿启可以这样养儿子,我为什么不能?

偶尔有时候,我会带着季须和蟜去宣室殿见我的父亲。

年老之人在见到后辈时果然会心情愉悦,我那牙牙学语的小儿子蟜一口一个“大父”将他哄得心花怒放,也顾不得蟜只是他的“外孙”而非“孙儿”的事实。

倒是季呆呆笨笨的,明明比蟜年长了好几岁,这时却坐在我父亲的脚边也不说话,只低头看自己衣服上的绣纹。

好在我父仍是十分怜爱他,将他抱在怀中,夸他老成持重。

“蟜类汝,季类其父。”父亲如是评价:“两子性情各有优劣,你要好生教养。”

我叹了口气:“只愿这两个孩儿能顺遂平安,我不敢奢求太多。无论是季还是蟜,都是天资平平,要我说,都不类我,更像他们那无能的父亲。”

父亲命人将这两个孩子待下去让他们自行玩耍,然后问我:“阿嫖,你仍是不满我当年为你挑选的夫婿么?”

我忙朝父亲一拜,说:“婚姻之事原本就是由父母做主,别说是嫁堂邑侯,父亲便是让儿和亲匈奴,儿亦心甘情愿。只是成婚之后,总得与夫婿共同生活。夫妻之间时有磕碰,这却是不能避免的。”

父亲听了我的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么,我为你的夫婿授官如何?你将陈午叫来,我亲自问他,是要做丞相还是御史大夫?”

若真能为陈午讨到两千石的官位,说不定我真会高兴。可我又不蠢,我听得出父亲话语中的戏谑,也清楚的知道我的丈夫不是能做高官的人。

于是我笑着回应:“女儿那夫婿,浑浑噩噩,不堪大用,父亲朝中若真缺人,倒不妨将官印给女儿。”

“你啊。”父亲指着我摇头:“性情还是和幼年时一样。”

这话他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的,我便也不害怕,只陪着他笑。一边笑着一边思索:儿时的我,是怎样的性情来着……

忘了。

我已经不大记得在代国度过的童年,年岁尚小时在父亲怀中笑闹的记忆也模糊成了幻梦。父亲这句话使我心头微微一颤,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原来已经不再是孩子,而父亲——我下意识的朝他望,见到了他鬓角森然的白发和如伤痕一般的皱纹。

我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父亲便觉察到了我的想法,淡然一笑:“朕老了。”

“怎会?”我摇头。

他摆了摆手,示意我不必再说下去。这时宦官赵谈进来告诉我的父亲,说是贾生求见。

父亲那名儒士“贾生”,说他才华无双,可堪大用。磨砺一番,虽然是过于年轻了些,但磨砺一番之后说不定能做阿启的丞相。

我忙宽慰父亲,说他身体康健,不用等到阿启继位,这贾生在他手中便可大放异彩。

父亲苦笑,一转头向贾生问起了鬼神之事。

鬼神何其缥缈?人只有在无奈之时,才会将希望寄托在鬼神之上。

我不便打扰父亲与臣子议事,起身告退。走之前父亲叫住了我,我问他还有何事,他久久凝视着我,蓦然一叹:“阿嫖,我为你挑选的夫婿,是最适宜你的良人。”

“女儿知道。”我深深一拜。

陈午不慕功名、守得住本心。虽缺乏治世之才,可他本就也无需在富贵之中汲汲营营。百年之后能与我互相扶持的人,或许唯有他而已。

那年绛邑传来消息,周勃死了。

他的死亡让我父亲唏嘘良久。

也就是在那一年,父亲废除了肉刑。世人都说这是仁政,无不夸我父亲是明君圣主。

昔年从代地被权臣扶上皇位的的诸侯王,用数十年的时间几近完美的履行了他的职责。

但也是在这年,我再度离开了长安。

原因无他,堂邑侯,我丈夫的父亲死了。陈午需为父守孝三年,而我身为他的妻子,也只能和他一同回到堂邑。

废除肉刑是汉文帝执政期间有名的一道政策

贾生就是那个著名的贾谊,他在本文没什么戏份,我提他最多算个彩蛋

至于陈午父亲的死,以及历史上陈午和馆陶公主关系的好坏……我这里全是杜撰的,勿当真

还有陈季须和陈蟜的出生年份,我这里全是瞎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