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山话音一落,正为躺在地上的人酌药的胡大夫松了一口气,他将覆在面上的布摘了下来:
“祁知县,现在能否相信我说的话了?”
白祎柔着实弄不清楚情况,她一把揪下覆面:“并非疫疾?究竟是什么情况?”
胡大夫摇摇头:“我行医多年,可终究只落地在这小城中,不如李神医见多识广,也仅能确定这不像是疫疾,剩下的……”
他不再说话,专心照顾躺在地上的病患去了。
祁江也知晓他为何意:“祎柔,李神医,我们到院子里说话。”
引着二人到了院中,祁江也摘下遮罩在脸上的布,露出一张有些憔悴的脸。嘴唇颜色浅薄,显得人气色很差。
就连李鹤山见到都愣了一下,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单从一个望来说,祁江的脸色就不是太好。
“有什么问题,请说吧李神医。”祁江率先开口:“屋内病人听不到了,有什么问题尽管说便可。”
白祎柔在旁边焦急,祁江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凡是轻重缓急,祁江将自己放在了最后一位上。
李鹤山:“病患舌面发绀,唇色略青,脉象短促,不是疫疾之症状。”
“那是何种症状?”
沉思片刻,李鹤山还是道出:“应当是中毒。”
此话一出,白祎柔惊的瞪大双眼。
中毒?
“用的何种毒,李神医能查的出来吗?”祁江语气波澜不惊,倒像是料到了一般:“若是毒性蔓延,城中局势危机。”
李鹤山思量片刻,开口询问:“现在病患数量增减情况如何?”
“已经叫王秉彦挨家挨户一一盘查,这院子中仅是第一天内发现的病患,还有另一间院子中安置着新病患。”
“若是按这情况看,人数逐步增加。”
李鹤山又接着问道:“那病患人数分布情况又如何?”
自从病患情况出现后,祁江两日未睡,将能探查的情况皆查了一遍,能说个清楚明了:“多集中在城南,城北有几例,但并不多。”
城中疫病来的蹊跷,‘扩散’情况也似疫病:“多是一家人集体发作,上吐下泻不止,还伴有心促胸闷的症状。”
白祎柔听完心头一紧,何人下毒如此狠心。规模之大,用毒狠辣,叫人刻意往疫病的方向去怀疑。
“吃食什么到都检查过了?”
祁江:“都检查过验过了,均没什么问题。”
李鹤山皱眉:“水呢?水验过了吗?”
祁江心念一动,这关城县中住户家家打水井,水体连通,若是一家现毒,那户户现毒只是时间问题!
“暂时没有。”他稍显着急,有了头绪,立刻差人过来:
“叫人挨家挨户去挑水,将水分开装送进县衙门内,仵作一次验毒,尤其几家最先害病的几口人家。”
他刚说完,王秉彦就冲进了院子,他见着有些慌张扑倒了三人面前:
“祁知县!”
王秉彦大喘气,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分喘息的机会,将一句话说的间断:
“祁……祁知县……魏……魏知府叫人送来了消息,叫您赶紧去甘州知府一趟。”
“现在?”
王秉彦直起腰,从怀中掏出信件塞进他手中:“对,急件,要您即刻前往。”
祁江接过信,一份空白信纸落了出来。
白祎柔见了那张信纸,不忍问出了声:“魏万青这是什么?”
关城县内情况未定,魏万青在这个时刻叫祁江前往知府衙门,白祎柔猛地抬头,对上了祁江的眼睛:
“莫非……”
“我先去,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祁江将空白信纸揉成团攥在手中,拱手向白祎柔与李鹤山:
“祎柔,李神医,关城县内的情况暂时先交给二位,等井水打来之后劳烦李神医调查一番了。”
祁江起身,撇头躲开白祎柔带着探究的视线,带着王秉彦出了院子。
她一愣,不过过了两日未见,今日祁江种种行为,都叫她心中憋闷。
总觉得这人瞒着她做了什么事情。
*
等着将城中所有的井水尽数打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桶桶井水并排摆在院中,按照南北两城分开,又将出了病患院中的井水单另放开,李鹤山举着火把,陪着仵作一一检查。
白祎柔也举着火把跟在后面,李鹤山不光靠着一般银针验毒的办法,还端起水碗,沿着边抿一小口。
“唉!李神医!”白祎柔连忙拦住李鹤山:“别喝,不行我来。”
李鹤山毫不客气,将口中水吐到了地上,又接过一旁的热水漱口:“等一下就得你来,别着急。”
银针银器仅能验出几种毒,更何况这满城井水相互连接,要找出毒源,光靠银针还不够。
连带着活物验毒的方式在如此广的范围内都不适用,李鹤山决定用本办法,挨个试试最先出现症状的几户人家院中的井水。
这么多水,就算每捅之抿一小口,积累下来也绝对不少,李鹤山将碗中水泼干,又舀一碗:
“要试试味道,若是味道有些差距,也好辨别毒原究竟来自何处。”
且两人听前往打水的人调查,病倒的病患多时因为接触了尚未煮开的生水,天冷,家中老人喝不得生水,煮开了再用倒是没什么病痛显现出来。
白祎柔接过水碗,含了一口,一时间皱紧眉头,差点将李鹤山吓坏了:“憨货!要你含那么多!快吐了!”
赶紧将口中的水吐出去,白祎柔接盛着热水的碗漱漱口,等口中气味散尽了,才连喝几口热水:
“这水有些苦。”
她舌头灵,有些细微的味道也能尝的出,她指着另一桶水:“再让我试试那个。”
“少含些,别含那么多。”李鹤山舀了一碗递给她,白祎柔试了试,指着那桶水:
“这桶更苦些。”
这么试下去,出了病患的人家中的井水都有些发苦,而城北人家的水就要好一些。
“这桶,”李鹤山指着剩下的桶:“这桶应当是源头,先叫人打捞,若捞不上来东西就收集石灰,尽数倒进这口井中,先填了这口井。”
“再叫城南的居民近几日用水都去城北,禁用生水,烧熟了在喝!”白祎柔接着李鹤山的话嘱咐给了其他人。
等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了,已是深夜,可关城县内灯火通明,衙门上的伙计连带着庞志带着的戍城官,挨家挨户的通知百姓注意用水,却并没有强调及时将覆面摘下。
庞志心有不解:“为何不告诉人们不是疫疾?不是更能快速安抚民心?”
“暂时还不行,”白祎柔摇头:“我们得先止住病患数量增加,将事态控制之后才能提下毒一事。”
“有人给井水中下毒滋事重大,要等祁江回来才能做定夺,眼下他城中说话分量重,在加上病患数量不小,那中毒一事流传出去,城中百姓更为担心,恐要内乱。”
白祎柔尚未说出口的,是投毒之事恐怕与魏万青那边脱不了干系。
*
正值深夜,祁江坐定,他与王秉彦一路驾马赶来,吹了夜寒风,将脸颊吹得通红,倒显得人气色没有一开始那么差了。
等了没多久,魏万青就赶了出来,挺着一颗大肚子,走的气喘吁吁,扶着椅子坐了下去。
祁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让周身暖和一些,低声清嗓,挡住喉间的不适:
“这么晚了,魏知府急着叫下官来是有什么事?”
那白纸不过是两人打好的暗号,若魏万青又要事知会祁江,就送来一张空白信纸,叫他一人来商议,不可告知他人。
魏万青喘匀乎了气,一拍茶案,气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祁知县,我听说一事,这关城县中是否闹了疫情?”
他单刀直入,直直的将话说了出来,半点不带寒暄。
祁江放下茶盏,面上不显,语气平静:“魏知州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晓?”
他心中却是一惊,自打城中出现病患,他备好一封信随时候着,等事情查清楚后就叫王秉彦送出去。
这两日消息并未流出,如何叫魏万青只晓得?
“不是我不信你!是这消息是从上面传过来的!”他听完更是生气,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噼里啪啦乱响一阵:
“我日前才得消息有人报甘州大旱之后起大疫,直指你关城县!”
“此事若是你我上报,那是心系百姓;若是叫别人上报了,那是在打我的脸!”
他臃肿着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祁江的鼻子骂语气颇重:
“听说这两日巡抚派兵就要查你关城县,我管你究竟有无疫疾,都给我捂好了!死了!”
“要不你我的脑袋都得掉!”
魏万青如此焦急,可不止这一件事,眼前这个半分不见焦急的小芝麻官手中可握着自己的把柄!
若是祁江在这件事情上要将功补过,将他通敌一事交代的干净,他可活不到第二天。
轩王那般心狠手辣,为了储位能做出通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踩死一只他这样的蝼蚁,又算的上什么!
祁江见他如此着急,竟是抿嘴轻笑了出来:“魏万青,你当是天真。”
他说话不急不慢,却敲的魏万青胸口咚咚直响:
“能不能查得出疫病,你认为症结在我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症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