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旧 第30章 交锋

等了半晌等不到想要的回答，毛小追坐不住了。

“好！你们狠心，那我去救他们！”

“等等，小追！”绝红莲连忙拉住她，“冷静一点，你一个人去也无济于事。”

不知何时，毛小追的泪水已经流出眼眶，她努力想摆脱绝红莲的桎梏：“姐姐！我等不下去！一想到他们可能会像叔父、婶娘、母亲和弟弟那样惨死，我片刻都等不下去！”

对于别人来说，流民只是流民，而对于她，流民身上却有故去的亲人的影子，是相同的命运。

她们争执间，颜漠北却目不转睛地看向营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西羌人也在疑惑，怎么回事？这些大齐人，怎么突然不怕死了？不，这群懦夫要是有赴死的勇气，也不至于会被他们驱使奴役这么久。

西羌将领带领下属巡视了几个沉默反抗的流民集群，突然发现了什么线索，拉起一个枯瘦的女人问。

“你的孩子呢？”

女人听不懂西羌语，不过即便听懂，她也不会回答，只是害怕地想要努力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得不到回答的西羌将领扔下她，立刻安排下属去调查，不一会就得到结果。

“禀报将军，果然如您所说，这些大齐流民把他们的孩子都藏了起来。”

藏？就这么大的营地，能藏到哪里去？

除非……将领眼神一厉，迅速指挥人员。

十几支火箭射出去，升到半空，在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是在这瞬息的火光照耀下，才隐约看到有一条细细的长线，线的一端是被围困的县城，线的另一端几乎是紧挨着西羌营地，再想要细看，火光已经熄灭下去。

可即便只是这瞬间的火光，也已经足够西羌将领看清那条“线”是什么。

那是由一个个的人组成的人流！

这帮大齐人竟然趁着夜色正黑，在他们眼皮底下偷偷将流民的孩子回城里！而这些流民，也隐瞒着不说！

西羌将领神色大变，抽刀出来。

“杀！绝不能放走他们！”

可就在西羌人拿出武器、牵出马匹，想去追逐那些逃生的孩子们时，刚才还不做任何反抗的流民突然都激动起来，他们有的拽住马蹄，有的紧紧抱住想要上马的士兵的双脚，用尽千方百计阻止西羌人追赶。

这些人都不要命了？明明饥饿时可以易子而食，为何现在又能做出这样不惧死亡的举动？

西羌将领百思不得其解，即便他一刀又一刀砍下去，前赴后继来阻止他们的流民也只是越来越多。

他们似乎不再惧怕死亡。

不，他们还是害怕的，只是他们有了新的希望。

只要不被西羌人追上，孩子们就还有机会活下去！即便他们无法活下去，至少孩子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是城内的人给他们的承诺。

正是这一份希望，这份在绝望之前给与的生机，才让他们迸发出最后的力量。

“不能再拖下去！”

将领用西羌语怒吼。

“反抗者，杀无赦！趁机跟上，攻入城内！”

他的弯刀又要向一个紧紧抱住他马蹄的老人砍去，可这一次，他的刀没能砍入无力反抗的老者的血肉之中，而是被一双肉掌拦住，循着那双手掌再往上，他看到一双隐隐燃烧的黑眸。

“该死！”

同一瞬间，正观察形势的颜漠北神色骤变，忍不住唾骂出声，不给另外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扬鞭策马直接向山下冲去。

绝红莲一惊之下，同样没能拦住毛小追，让女孩也追了下去。

“喂，你们等等我！”她只能在后面追赶。

到底怎么了？连颜漠北也变得这么着急。

就在她疑虑间，西羌营地正中突然传来一声梵音怒吼，那一声如雷鸣响彻整个荒野，不仅震开团团围住流民的西羌士兵，也震彻同时在关注营地的各方人马。

绝红莲脸色一白，不敢置信地看向营地中央。

“凤亓梧！？”

那是只有少林内门弟子才能学会的金刚怒目！

凤亓梧竟然就在战场上，竟然就在西羌人的营地中间？小秃驴他不会自己上场，一人迎战两千西羌士兵吧！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难道也不考虑教主吗？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教主大开杀戒的场面。

凤亓梧当然不止一个人，也不是赤手空拳。在他赤手接下兵刃后，很快便以长枪格挡开距离。

“走！”

被他救下的老人甚至来不及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便看到身着黑衣的年轻人又迎战上去。

凤亓梧没有学过怎么用枪，但是他学过用棍，与长枪比起来，棍法的伤害要低上些许，往往不会一击毙命，符合少林以守护防御为主旨的习武精神。

然而他现在面对的是外敌，身份也早已变化，自然不需考量这些。

一杆长枪在他手中如游龙走蛟，以长兵器的优势一时间竟然抵过了人数不利的劣势，让周围的西羌士兵暂无存进。可很快，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射！”

西羌人派出了弓箭兵。

箭矢无眼，西羌人竟然豪不介意误伤自己人！

下令的将领显然已经看穿了凤亓梧的身份，眼睛兴奋到发红。

“再射！”

又是一轮齐射，这次的箭更是密密麻麻。

凤亓梧只能勉强护住几个流民，而更多的人，包括西羌士兵都命丧在箭矢之下。他手中的长枪甚至都来不及挥舞，第三轮齐射又紧跟而来。

而这一次，在箭矢挨近之前，一道剑气将它们震开。

万成轩紧跟着出现在营地内。

“你可没告诉我。”他面无表情道，“是这么一个‘换’法。”

用部分流民的命，换城内百姓生存的机会，然后用你自己的命，换流民的命么？

所谓天子的衡量，就是如此看轻自己的性命吗？

凤亓梧想笑一声，却来之不及，杀红眼的西羌人已经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思，也要“斩首”。而即便以他们两人的武功，也是无法应对两千人的车轮战的。

一名武林高手，哪怕可以做到以一敌百，也绝对无法以一敌千。

他其实想问，那么，万庄主又为何跟来？

其实不必问了，早在万成轩跟随他一起出现在西羌人营地的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继续！”

西羌将领指挥着一批有一批士兵，眼中已经没有那些流民，甚至没有了自己的安危。

如果能将大齐的皇帝在这里扼杀，那他们大王的霸业，只不过在眨眼之间！那么他们今日死去的这些士兵，都将是成就霸业的西羌勇士！

一轮又一轮的西羌士兵死在两人的内力之下，可更多的人前赴后继。

西羌人的蛮勇，可见一斑。

在连续不断，前赴后继的车轮战消耗下，两人的内力也逐渐消耗殆尽，体力也渐不支。

眼见即将大功告成，西羌将领忍不住迈前一步，不经意间走出了亲卫护卫的范围。

就这须臾时机，凤亓梧与万成轩对视一眼。

下一刻！白衣剑客长剑横扫，击退一圈紧紧包围住他们的士兵，凤亓梧几步轻踏，踏上万成轩一边肩膀，用力一踩，人已腾空到几丈高空中。

“射……”西羌将领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几乎不留喘息，万成轩紧接一道剑气扫去，又恰恰击中凤亓梧挡在身后的长枪！只见滞空的人影在此一击之下迅速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西羌将领。

擒贼先擒王！

恰巧，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当那泛着银光的枪柄抵在自己喉间，并随着冰凉的触感穿透咽喉时，西羌将领却目光紧紧缩住凤亓梧，同时用力抓住凤亓梧的长枪，试图牢牢锁住他的武器。

竟是如此悍不畏死！

凤亓梧只能松开长枪，借力后退半丈许，勉强脱离西羌将领亲卫们的包围圈。

“额日！”

他听到亲卫们悲愤的呼喊，再抬眼看去，只见那西羌将领站在原地，怒瞪双目，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亲卫们转身向凤亓梧看来，目光中充斥着悲愤与怒火。这一次，他们砍来的长刀中，所蕴含的除了西羌王的使命，还带着索命的愤怒。

凤亓梧不禁捏紧双手，然后蕴力向前，挥出气劲。

他听不懂西羌语，却能看明白他们的神情。他们在喊着，杀了他，为将军报仇。

报仇？

凤亓梧想。

那些死于西羌铁蹄下的大齐百姓，那些饿死在路上的流民，可又如何报仇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总算，西羌人还是因为将领的死亡混乱了片刻，而就是这片刻，给了两人逃离的机会。如万成轩所说，凤亓梧并不能真的死在这里。所以，这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而失去将领的西羌士兵更像是失去头狼的狼群一般，只想着复仇，却毫无组织。

就在此时。

“接着！”

一把长剑从空中飞来，凤亓梧凌空接过。

他再抬眼，便看见了骑在马上的颜漠北，跟在他身后的万笛与王音，以及他们身后的，那一群大齐骑兵。

这一瞬，他明白，尘埃，已落定。

这一次，形势颠倒，被围剿的成了群龙无首的西羌士兵。

然后，便是一场屠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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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