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严予抻吃完最后一口面,把碗筷收拾干净,背上书包出门。
这个点的街区还很安静,只有环卫工人扫帚扫落叶的沙沙声。
昨晚抄书又做试卷,直到两点多才睡下,现在困得眼皮都耷拉着。
快走到校园附近,方圆几百米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蓝白配的校服在街上很显眼。
还有一些混在其中穿着私服的年轻小伙,他们染着亮色的头发,带着闪眼的耳钉实属扎眼。
岭江11中和岭江职中靠得很近。两所学校的学生常常不对目,一所普高一所职高,打架互怼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无论是放假还是没放假都能在学校附近看到这么一群人。
但现在就只有岭江11中高三部的需要上课,隔壁职中是没有这项规定。
严予抻盯着对面红色数字倒减,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
同在等红灯的学生的目光比平日里更加的古怪复杂,余光感受到投过来的视线很多很烦人。
他侧目,视线又都收回去,但还是看清了。他们的眼神透露着难以置信和嘲讽。
绿灯亮起,他抬脚往前走,身后的脚步急促,几道身影越过他,细碎的声音伴着微风穿进耳里。
“哎就是他就是他,他舅舅千里迢迢来找他请他吃饭,全程没好脸色就算了,结果他不领情,拳打脚踢把人打了一顿,真是没人性。”
“是啊,校园网都有图,这件事都爆了,真是没良心,都死他爸妈了,是不是还要把他叔叔给克死,真是个克爸克妈克全家的克星。”
“你还别说,听说他就剩个叔叔是有血缘关系的了。”
“这种人怎么配活在这世界上啊,连亲人都敢动手,和这种人同一个学校真是晦气,呸。”
清晨的阳光虽不如正午的阳光灼热,但吹起的风也是夹杂着些温度拂过皮肤,严予抻的皮肤上立刻有小颗粒状凸起。
距离学校的路径越短,投来的目光越多,言语声也越密。
学校周边开了很多早餐店,许多学生站在路边吃早餐。
一道粗嘎的声音从细碎的密声中脱颖而出,“严予抻。”
众人哑声纷纷看向声音来源。
严予抻朝盯着一头黄毛的人撇了眼。
颈鹅吊儿郎当的嚼着面包,见他看过来嘴角马上扬起一个嘲弄的邪笑,竖起中指朝他晃了晃了接着反手拇指朝下,他身边的几个人随即哄堂大笑。
严予抻脚步没停的走进校门。
“叩叩”
严予抻拿着罚抄的纸张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
他刚把门打开,里面的老师们见来人是他,都禁声自做自的事情。
严予抻忽略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径直走到冯燕的桌前,把纸张放到她的面前:“老师,这是昨天的罚抄。”
冯燕拉开抽屉拿了支红笔,悬空在每页纸上打了个勾,往前一推,就像是什么碰不得的东西,语气有些催促道:“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他看着她全程没有抬起过的眼帘,拿着纸张推门出去。
现在严予抻走到哪都是焦点,闲言碎语已经听了一天了。
严平传的谣言也属实是传得快。
人人经过他面前都要露出厌恶的表情,很多的则是避而远之。
还有些还要问上一句。你这种克星什么时候才死啊!老是克死别人怎么自己没被克死。
他思考了下这句话。是啊,自己都一身霉运了,能有克死别人的功夫怎么自己却没死呢?
他不由地苦笑。
课间除了走廊上最多人,无疑的地方就是厕所了。
原本排着队的,见他出现纷纷插着队无缝衔接一个接着一个。
严予抻到走廊上,手肘在栏杆上看着前方随风摇曳的绿叶。
靠近厕所的这个班级还没有下课,但全班都没有出声,过了不久讲台上的老师讲话。
“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听课,都在下面议论纷纷。”
“老师,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学校老师们都应该重视起来。”
“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事实也不见得是真相。”
“那老师你说什么是真的呢,有图片证据所在怎么就不一定是真的呢?”
“非是局中人,莫论是与非,而我们身为局外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嚼舌根,散播谣言,议论
他人等这种伤害他人的事情,你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应该三思而言。”
“老师,这种事你就没有看法吗?”
“我没有资格评论任何人,也不会去评论他人。”
下面沉默一片,讲台上的老师收拾了下课本,“今天的作业回去把这单元的课后计算题和大题做了,下课。”
老师和学生们的对话尽数收进耳中,心中的烦躁被抚平了不少,他察觉来人经过,侧身欠身道:“单老师好。”
单老师微笑回道:“您好。”说完转身上楼。
他见过这个老师,和冯燕一个办公室,因为是新来不久的老师,也没教过他见的次数不多,但单老师莫名给他一种心安舒服的感觉。
“同学!严予抻同学!”
他刚要上楼,一个声音把他叫住了。
只见向新抱着个水杯跑到他面前,笑盈盈道:“我刚准备出来打水没想到就看到你了。”
霎时间,预备铃打响了。
“哎呀又要上课了,我才刚打完水。最后节课的老师常早到,我就先回班里了,严予抻同学再见。”向新刚走出几步又返回来。
她在口袋掏了几下,拿出了个白色纸包的小方块:“简简单单过一天,最后再来个小软糖收尾,杂七杂八的事都软化掉。”
他知道她言下之意,接过软糖:“谢谢,也希望你也如此。”
她扬唇一笑,眼含笑意:“谢谢严予抻同学。”
半夜,浴室门被打开,严予抻擦着还在滴水的发梢。
手机“叮、叮”地从房间传来短信的提示音,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溜溜早早就在窝里熟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作息几乎都和他一样不规律。被文栋彪养了一段时间,变得早睡早起。都说七天就可以改变作息。
解开锁屏,几条短信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抓着毛巾的手垂了下来久久未动,直到熄屏了还维持着这个动作。
他坐在书桌前,轻轻合上有些疲倦的眼皮,短信的内容清晰的浮现出来,如同又看了一遍。
——严予抻,如果你不想还像今天那样,就把钱打在之前的卡上。
——看到信息就回,别给你机会你不要。
——我知道你看得到信息,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要不是我还在,你就真剩下你一个人了,知道没有亲人在世上的感觉吗?
——你行!你等着!
严予抻缓缓撑开眼皮,伸手拿过被子喝水,不知道是杯身太重还是水太慢,杯子磕到了桌角,手柄没抓稳。
“砰”清脆的一声,杯子摔得粉身碎骨。
他怔怔地看着碎在地上的玻璃,静默了许久,才缓缓弯下腰。
玻璃在灯管地照射下,折射出很美的亮光,他好像看到了彩虹。
在一地参差不齐的玻璃片当中,他准备捡起一块玻璃,手却往旁边一点的地方,拿起一片看起来有些尖锐的玻璃。
灯光照在尖锐的顶端有些发亮,接着严予抻面无表情的把玻璃抵在手臂内侧那条狰狞无比丑陋的疤痕上。
褪去白日穿长袖运动外套,此刻随着外壳的褪去,所有不堪入目的痕迹都暴露在灯光下。
真的很丑。
手臂内测的皮肤因为多次被尖锐的利器划伤,那几条被重复划伤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惹眼。
这几个伤疤很久了,久到他忘记了那种感觉。
抵在疤痕上的顶端很轻易就进入了皮肤里,如同针尖般触感,让人毫无知觉。
随着手部的动作,又在丑陋的疤痕上划出了条直线。
鲜红的血溢涌出来,血迹顺着手腕往下滴。他把手垂下,血迹沿着手腕流去,像戴了条红绳在手腕上。
严予抻仰头靠在椅背上放空自己。
他还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时间很漫长,长到看不清路径。
流言蜚语如同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侵蚀着大脑,让人知道存在却不能消灭。
其实他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了,习惯他们的唾液喷洒,习惯他们的另类眼神,习惯他们的指
指点点,还有被流言蜚语裹满全身,犹如大型的蜘蛛网般,密集,有粘附力。
严平只不过是在众人中又多加了一个,这口唾液还不至于把他淹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什么在舔抵着他的手腕,他回过神,发现早已熟睡的溜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被舔过的地方有些刺痛感,手腕的刺痛瞬间让他清醒了很多。
他举起没有血迹的手轻轻摸了摸溜溜的头,低语道:“我忘记关门了,抱歉让你看到了。”
溜溜钻进他的怀里,嘴里嘤嘤的发出声。
严予抻顺着它的毛:“你去睡觉,我收拾完就睡。”
溜溜抬头看了它几眼,听话的出了门。
等收拾完玻璃处理完伤口,夜已变得暗沉,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
严予抻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以便明天穿。
“吧嗒”一声,有个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
他捡起来发现是今天下午向新给他的一块糖。
乳白色的软糖放进嘴里咀嚼,香香软软的。
可他觉得越嚼越无味,甚至有些干涩,最后实在难以下咽跑进厕所吐了出来。
“小抻,乘法口诀表、古诗、书法字等等你都学了很多,还有算数你也学习的超出了同龄的小朋友们。妈妈把会的都交给你,你要好好学,你要知道,只有知识谁也抢不走,知识就是力量,有了力量就会强大,不会受别人欺负,也可以保护弱小的人。”女人捧起小孩的脸说道。
......
“小抻好棒呀!今天的算数又全对了哦!”女人微笑的冲小孩鼓掌。
“妈妈,这束花送给你,希望妈妈身体健康,天天开心,妈妈生日快乐!”小孩双手捧着比他脸还大的一束花,手指头上还有许多细小的勒痕。
“哈哈哈哈,谢谢小抻,这一大束花好漂亮啊,小抻花了好大的功夫吧,山上的花虽然多但有很多虫子,有没有被叮着呀。”女人接过花将小孩抱住。
“没事的妈妈,我想你开心。”小孩盯着女人的脸说。
“我的小宝贝,让妈妈亲亲,谢谢小抻,妈妈很开心。”女人笑着亲上小孩的脸颊。
......
“呜呜警察同志,我的女儿怎么样了呜呜呜。”老婆婆牢牢抓着女警官的手臂问道。
“很抱歉,到达现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女警官低下头回答。
“小朋友,这是你的外婆,今后你就和她一起生活了。”警察叔叔牵着小孩的手和他说。
......
“严予抻,叔叔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难道你想看你唯一和你有血脉的我流落街头吗?”
“严予抻,你快打钱给我,他们把我家都拆了,我已经没钱还了,小抻别走!别走!”
......
“你说他怎么还有脸来上学啊,这种克星怎么可以出现在人群里,真不怕害死别人。”
“真他妈的晦气,一天天的高冷个什么范,装给谁看,切。”
“怎么还不死啊这种人,可别把和他那没血缘关系的婆婆也给克死了。”
......
严予抻睡得很沉,沉到溜溜半趴在他身上都没察觉。
溜溜从严予抻叫它出房间后一直趴在窝里没睡觉.待灯熄灭了一会,起身到他的床边。
床上的主人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眉头微皱眉,它直起身将爪子搭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才见恢复。
溜溜收回爪子趴在床边,就着这个姿势一直看着他,直到天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