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严予抻刚整理完这两天考试的试卷,桌上的手机电话铃声就响起。他扫了一眼,摁下绿色键点开免提。
一声爽朗清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小抻,出来我这,我带你去吃烧烤。”
他把试卷都收回了抽屉,放到了其中一沓试卷上,看了眼时间:“彪哥,现在十点多了。”
“明天不是周末吗?出来玩玩,平时你都要上课,我不好找你怕你分心,我在陈叔烧烤店等你,就这样啊挂了。”接着那边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十点左右,市中心商业街对面的那条美食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般这个点出来的,几乎都是阴间作息的出来觅食,放眼望去都是T恤短裤拖鞋的年轻人。
严予抻穿过一个个摊贩,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很重,什么臭豆腐、炒饭、炸串。有些后悔的想,回去又得洗多次澡。
在美食街十字交叉口,靠右边有个亮着大大的招牌“陈叔烧烤”,且人流量多的小店。
远远地就看到坐在店外点单的文栋彪,他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冲坐在彪哥一旁的男子点了点头:“成哥。”
阿成也冲他点点头以示回应,然后继续手上烫杯的动作。
成哥在彪哥店里打工,他去彪哥的店几乎都能看到他,虽然见过很多次但也没说过几次话,他话比较少。
文栋彪点完单把单子放到他前面,“看看吃什么吧,我们俩点好了。”
他扫了眼菜单:“就这些吧,不够再加。”
“行。”文栋彪拿过菜单冲屋内喊了一身声:“老板,菜点好了。”
待老板过来拿走笔和纸,接过阿成烫好的杯,倒了杯啤酒:“考试怎么样,不会又交白卷吧。”
“不全是白。”严予抻模棱两可地说。
整个街道熙熙攘攘,很多人都来吃烧烤,店门口摆了很多桌,但无奈还是满座了。
这家烧烤店火的原因不仅是因为烧烤烤的好吃,关键还有免费茶水喝,就冲这点奇特,就很多人来。
尤其是来过的女生,一边说着吃烧烤会胖,一边又想着喝点茶水可以去去油腻化解下。即使不能在店里吃也要打包,全然把减肥抛掷脑后。
“对了,我把溜溜也带过来了,他现在在店里和别的小狗玩呢。”
他朝屋内看了眼,果然看到溜溜正和一只小白狗在兜圈子,偶尔被一堆正在排队等烤串的女生顺顺毛。
文栋彪冲溜溜的方向叫了一声,就见一只身上毛发金灿灿的狗跑到严予抻腿边,不停地往他怀里蹭。
“啧,他怎么这样啊,只要有我和你在,每次我一叫他,他都往你那边跑,凭什么蹭你不蹭我啊。”文栋彪不满地说。
严予抻摸了摸溜溜的脑袋:“我是他主人。”
“他吃我家大米还多过你的呢。”文栋彪拽过溜溜,掰过狗头,咬牙切齿看着它的眼睛说道:“忘恩负义的家伙,今晚不给你吃小零食了。”
溜溜眼珠到处乱转就是不看他,挣扎开来扭头又往严予抻怀里趴。
文栋彪吃了颗花生米,下定结果说:“决定了,今晚就不给你吃小零食。”
怀里的溜溜顿时小声嘤嘤,严予抻给它顺了顺毛,“你彪哥口是心非,别怕。”
“来了,你们的串。”老板端了个大托盆一一把烧烤端出来,指了其中几碟小菜说:“你们老顾客了,送你们些小菜下酒,都上齐了,你们慢吃。”
文栋彪闻言立刻说道:“谢谢老板,老板生意兴隆,火旺旺的哈。”
“哈哈哈哈谢谢谢谢,你们吃着,不够吃再和我说啊。”
“好嘞,老板你先忙。”
“吃吃吃,来阿成,碰个杯。”文栋彪吃着串和阿成碰了个杯。待一杯饮下,打了个酒气,“可惜小抻你还没成年,还好有阿成在可以陪我喝,等你成年的那天我们要喝个痛快。”
“我可以喝,你不让我喝而已。”严予抻不太饿,随便挑个根烤肠吃。
文栋彪往杯子里加酒,“别,未成年喝酒伤身,你喝茶。”
他身边的兄弟多,基本都是和他同龄的,就严予抻一个未成年的,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喝些酒,但每次都不会让他喝。
在一旁啃着鸡翅的阿成,顺手拿起他刚泡好的茶给严予抻倒了一杯。
“谢谢阿成哥。”他饮了一小口,茶水的甘甜解了些烧烤的油腻,又喝了口。
文栋彪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我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情。”
“就上次找你打架的那个,颈鹅,我当时一听他这个称号我就好奇了,这人这么没品位,给自己起那么怂逼的名字,结果你猜怎么有这名字的。”
严予抻见他在屏幕上划了划,紧接着听到他大笑:“你们学校有人说他脖子长,声音又像鹅一样嘎嘎嘎的,就给他起了个‘颈鹅’,哈哈哈哈哈,还有还有,还有个给他起‘鹅子’的哈哈哈哈哈哈,靠笑死个人了,你们学校的人都是人才,真逗。”
文栋彪把手机递到他手上,然后手撑到阿成的肩上接着笑。
页面上是11中的校园小贴士,他知道有这个东西,班上的人经常都在聊今天小贴士发生了什么事,略有耳闻一些,但还从没看过这些东西。
小贴士东西很杂,什么都有,有表白的、寻物启事的,但最多的就是关于“颈鹅”的,还有个专门的超话,他往下看了看,看到了前段时间“英雄救美”的话题。
严予抻看了几眼,把手机还给了他:“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文栋彪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喝酒上头红的还是笑红的:“偶然刷了你学校的网站就看到这个小贴士,和你说,颈鹅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你打他几次他就老实了。”
“不想让张奶奶担心,高三了,就这样吧。”
听他这么说文栋彪一点也不意外。
他想起严予抻在初中的时候,如往常的傍晚,刚放学就被一群王八犊子围殴。
那时候他长的比同龄都高,但无奈对方人多占上优势,即使拳脚好些还是难免受伤,后来还是被正去做兼职的阿成看到跑去告诉他。
虽然严予抻回家尽量控制音量,但他刚把钥匙冲进孔里,对门的就被打开了。
接着就是张奶奶看到他身上蓝白色校服上的各种脚印,还有脸上挂着一些血迹和擦痕。
张奶奶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顿时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因为不放心严予抻一个人回家,他执意陪同。
刚要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忽然看到老人家突然往后倒,吓得差点摔在楼梯上,眼睛都不敢离开老人家身上,严予抻把她接稳定才松了半口气。
严予抻跪在地上,半抱着张奶奶,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呼唤道:“张奶奶,张奶奶。”见她没反应,眉头瞬然皱起,“去诊所。”
他其实知道他每次出门回家张奶奶是知道的,这里的房屋不隔音,尤其是他有些时候很晚回家,总能听到她那传来一些拖鞋的走动声,等关上门后动静就没了,无一例外。
他知道她在等他,回到家了就没动静了是上床睡觉了。
去医院有点远,怕张奶奶会出什么事,直接去了附近的一个诊所。待医生说只是受到了惊吓,没什么大碍,严予抻的眉头才有些松动。
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刚醒过来看到站在眼前的严予抻,拄着肘要起身。
“张奶奶你躺着。”看见她动作忙上前,但张奶奶执意要坐起来也由着她。
“小抻,你怎么受伤了,是谁欺负你啊,怎么这么坏的。”她拉过他的手,眼睛紧盯着他的脸,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他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除去血渍的脸,伤痕也很清晰的露出来。
文栋彪坐在远处空的病床上看着两人,严予抻安抚了差不多快半小时,老人家情绪才好点。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还有几个小时严予抻就要上学了,临走前,他和他说道:“以后打架别让老人家看到了,今晚差点吓掉半条命。”
“嗯,我知道。”
本以为这件事差不多就这样。
次日中午时分,张奶奶去菜市场买完菜回家途中。
“奶奶,奶奶。”一声声呼唤由远及近传来,张奶奶循着声音望去,瞧见五六个学生一路小跑过来,他们的身后都背着书包,估计是都刚放学。
张奶奶提着菜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一帮学生。
五六个中学生跑过来,差不多都要把她包围住,其中一个个子瘦小的男生露牙冲笑道:“奶奶,你给我评评理啊!给我做主啊!严予抻打我们,还把我们都打伤了呀,对了,你知道他打架的事吗?”
说着手拦上她的肩膀,“看你这样是不知道吧,看在你是他奶奶的份上我就和你说吧。他啊,经常打架,知道打架的后果是什么吗?轻的被老师校长骂骂进少管所,重则,退、学。”
“是啊奶奶,你可要管管这孙子,可别让他这么混下去了。”站在一旁的肥仔附和。
“哎虽然他不是你的亲孙,但经常和他出入也胜似他奶奶了,多少要管教些。”
张奶奶闻言,立马甩开搭在肩上的手,“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叫他把你们打伤了,你看看你们脸上的伤有他的重吗?哈?就算是他打架也是有理在先,小抻是什么人由不得你们这些心理阴晦的人说三道四,走开。”
“奶奶,你别急啊,就告知一下你孙子什么真面目而已,他可不是表面的乖乖崽,算了我们走,奶奶你保重身体啊,拜拜,有机会下次见啊。”小个子男生说。
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张奶奶抓紧袋子的手有些细细的颤抖。
严予抻转角上楼梯有些意外的看见张奶奶站在自家门口转悠。
“怎么了?”
张奶奶一见到他,立刻上前握着他的手臂,把刚才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小抻,真的会严重到退学吗?”她神情有些焦急。
在她说到遇到了几个男生,他就知道是谁了,少年俊朗的脸盘还带有没长开的稚嫩,与他那双含着凉意的眸瞳简直毫不相符。
“没有那么严重,以后在路上遇到这些人都不要理会,除了彪哥,其他自称我朋友的找你都不要理。”说完他的嘴唇轻抿成一条线。
没人会和一个总是给身边的亲人带来灾祸的人在一起的,有的话除非太阳升起在夜里。
文栋彪嚼着嘴里的羊肉串,又灌了一杯酒。
自那件事情后,严予抻打架减少了很多,怕又有某些傻逼的玩意上门告状。老人家不太受得了这些事情,要是遇上些没道德的真怕她会受伤,毕竟这些读了书的人都没什么素质。他也可以说是被迫打架,这帮孙子尽会没事找事。尽喜欢研究人家家庭的事,嘴碎的要死。
文栋彪咬下最后一块肉,把签子往桌上一丢:“他要再来你告诉我我帮你打,况且还有你阿成哥在。”
严予抻把握在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搁,“真不用了彪哥,我能对付。”一转眸看见了个身影。
“我和你说啊,哎?那不是那药店里的小姐姐吗?”文栋彪说。
余聿也看到他们了,朝他们走来,文栋彪舒朗道:“哈喽,又见面啦!应该还记得我吧?”说完拍了拍阿成叫他添张椅子。
“当然记得。”转头冲严予抻笑了笑,“予抻。”
瞧见她看向自己,他缓缓把手背在身后,唇角也微微上扬了些,低声唤道:“小聿姐。”
在一旁看着他们对话的文栋彪,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的严予抻,一丝偷笑在唇边若隐若现。
刚从药店下班回来,脱去白大褂,余聿低丸子头随意扎着,身上的淡粉色裙子在这里很显眼,也显得格格不入。
“坐吗?一起吃点?”严予抻问。
余聿盯了盯烧烤,摆了摆手道:“不用了谢谢啊。”
他默了默,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了,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文栋彪,是小抻最好的朋友。”见场面有点耐人寻味,文栋彪站起身来。
“我叫阿成,我们都是要好的朋友。”阿成见他们都在介绍,也探出头道。
“你们好,我叫余聿。”余聿冲他们点点头。
“怎么称呼你呢?你应该比我小吧。”文栋彪问。
“今年大四,21。”余聿回道。
闻言,文栋彪忙说:“聿姐聿姐,我和阿成同龄,比你小一岁。”说完又补一句,“小抻还没成年。”
严予抻看了眼他,眼神示意他说的有点多了。
他全然不自知,反而越聊越胜。
“聿姐你这么晚来这,是来买吃的吗?”
“我回去的路经过这,我刚从药店下班回来。”
“哦,那药店什么时候关门的。”
“十点半就关门了。”
“那你十点半才下班,这么晚回家有点危险啊。”
“我工作室离那不远,起码到现在还没有遇到什么事。”
“你也开了工作室啊,我也开了个工作室,是搞机车的。”
......
严予抻茶都喝了好几杯,文栋彪还在不停的说,正准备出声。
跑出去疯玩的溜溜跑了回来,在他身上蹭了蹭,好像是注意到了正在聊天的余聿,忽然撒开爪子跑到她身边疯狂转圈,转一圈又蹭了蹭她的小腿,转一圈又蹭一蹭。
本来在闲谈的余聿,声音突然截止。
一直看着这边的严予抻很明显看到她身体一颤,接着有些僵硬,连忙把溜溜抱了回来。
“不好意思。”他看着她的脸,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没事没事,我有点怕狗。”
严予抻听完,拍了拍溜溜的头,说:“它很乖的,不会乱咬人你不用怕。”
“对对对,溜溜很喜欢你才这样,它很少对别人这样的,除了小抻就是你了。”文栋彪说。
“聿姐,你还有工作就不打扰你了,我们下次见。”
“行,那我就先走了。”余聿冲他们都道了别。
余聿转身离开。文栋彪忽然想起,问了严予抻一句,“你们有加微信吗?”
严予抻看了眼他,低头把溜溜放下,“没有。”
文栋彪在他身上环视了下,最后在桌子上拿起一部手机冲他晃了晃,接着跑了出去。
是他的手机,正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文栋彪追上了余聿,他说着什么,接着点了点手机屏幕,然后余聿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拿出了手机。
文栋彪回来的时候,严予抻在吃着玉米串。
他把手机搁到他前面,“微信要到了。”过了一会又说,“你该毫不犹豫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了。”
严予抻嚼着玉米粒没出声,转头看向一处,那里烟雾四起,早没了淡粉色的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