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南怀北 第14章 莲池泛舟

褚家来京城月余，眼瞅着一应事宜皆料理齐全，各家方纷纷下了帖子来请她们母女.

不过陈衍素来嫌人多之地气杂，不爱去人扎堆之处，兼之一月劳累，也懒得出门，干脆都让褚观南去。

褚观南多年后再次造访京城，心里也明白，她家虽然在扬州是第一等的人家，在京城里也不算差了。

可这京城是天下英雄云集之地，比自家出生高贵的不知其数，论圣宠褚父也不如这些常在京中之人。

虽则处境变化如此之大，褚观南也并无惴惴之感，反而很乐衷于和各种人家的姑娘约会游玩，不多时便摸清了各自的性格爱好。

果然这天何堇一早拿了张藕荷色的笺子进来道：“蒋家表姑娘请姑娘去赏荷呢，说是沁香园里芙蓉洲上莲花开得正好，又请了常玩的姐妹，届时四公主也会来呢。”

蒋若兰，乃是褚观南姑姑，褚父亲妹之女，父从秘书少监蒋岳。

褚观南喜笑颜开地接过笺子一看，道：“我这正无赖呢，就有人送上枕头来，我这就回帖子去。”

蒋若兰自小跟着父亲学习天文历数，为人虽高傲些，却颇有几分才干，在京里人缘虽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差，倒和四公主比较投缘，因而能请得她来。

说起这四公主岑梦随，今年也不过十六，与众姑娘差不多的年纪。

皆因生母乃是宫女，便自小不得皇帝宠爱。

不过她为人温和，不爱争抢，大家都愿意请她来玩，也是给自己添几分脸面。

褚观南本是第一流的相貌人品，又爱说爱笑，口齿伶俐，人见了没有不喜的，兼之褚父最近升官，她母家舅兄俱是有本事的，虽然褚家只她一个独女，也没有敢轻视她的，故而虽见面不多，依旧十分亲近。

蒋夫人听说之后，特意打发了人送来些点心，作了百花样子，精巧异常。

褚观南捻了一枚莲花状的糕点，略尝一口，笑说：“妹妹好生自在，若不是有妹妹在，我不知要少了多少乐趣呢。”

“也就是自家姐姐了，别人可都说我性子古怪呢。”蒋若兰撇撇嘴，不屑道，有人不爱与她玩，她也不愿拉下脸去迎合别人。

“莲花尚有青污泥在底，何况我们哉。”褚观南取了船娘的蒿搅了搅水面，激起一层层水波。

“正是呢，反正我不理他们就是了。”蒋若兰看着水面上渐渐平缓的水纹，跟着说，闻得有人而至，也不起身，只口中引见道：“那月白色裙子的就是孟回君了，等今年下半年过了生日才十一岁呢。”

褚观南却早知孟回君其人，她乃是太府寺少卿之女，上头唯有一个兄长孟行春，十四岁就进了学，极擅长文赋，更是人相传颂的天才人物。

褚父虽当年高中探花，私下里也说过在这方面他是青出于蓝。

只见孟回君盈盈而立，十岁的年纪，生得像冬日屋檐上的雪一样，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更如薄冰一样令人一激灵。

而岑梦随却比她更显得平易近人，只有发间簪着的那支凤钗在风中微微晃动着流苏，显出她身份的不寻常来。

除了褚观南，其余人都把侍女留在了岸上。

还不等褚观南与何堇两人拜下行礼，岑梦随便将她们挽起，笑说：“难怪说江南多见美人，褚姑娘如此风流，可恨不得早见。”

褚观南笑道：“公主可是过誉了，在公主国色面前，我真是要自惭形秽了。”

见岑梦随脸上笑意加深，褚观南连忙向孟回君问好，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也不愿寒暄几句，先找个了个地方坐下。

“我听说妹妹也是极擅诗书，颇有长兄之风，如今一见果然与旁人不同，倒该用这一池莲花来相配妹妹才是呢。”褚观南也不怵她的冷淡，主动开口说道。

“我兄长自然是最厉害的。”说到兄长，饶是孟回君也有些得意，十分受用褚观南的话。

“姐姐不用理她，只有说到她那个哥哥她话才多几分呢，显得我们不如他们雅致了。”蒋若兰捂唇笑道。

“原就是个俗人，还怕我说不成？”孟回君呛回去道，“快歇歇你的嘴吧。”

岑梦随坐到褚观南身边，低声说：“褚姑娘见笑了，她们二人向来如此，我有时也觉得她们吵闹呢。”

“公主说笑了。”褚观南瞧大家都坐稳了，方让船娘几个开了船，平静的水面也因为她们的到来掀起一片片停不下来的涟漪。

不多时，船便行至莲花丛中，此处莲花长得极好，又高又密，比她们头都要高出许多，船一划进去，把她们一行人都遮得严严实实了。

不怪前人夸耀道：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

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褚观南一时起了玩心，提议说时节正对，不如采些莲子来，得到大家一致认同。

于是褚观南站起来，问船娘要了几支竹篙分与几人，她自己把那些长得饱满的莲蓬勾过来，摘在手中。

剥去莲蓬青褐色的皮，露出里面胖胖的莲子，替它蜕去青壳，才是真正雪白的莲肉。

褚观南吃莲子是要细细去芯的，吃不得一点苦，她娘就时常感慨幸亏她生得康健，不然光吃药都能要了她小命。

褚观南仔细地处理完手中莲子，先把它分给了岑梦随和何堇两人，然后剩下的才拢在手里慢慢吃。

取芯了的莲子别有一股清甜之气，随着咀嚼长久地萦绕在唇舌之中。

“光吃玩有什么意思，拿两坛芙蓉饮来我们喝才痛快！”蒋若兰拍拍船壁，大声说道。

后头船娘果然抬上两坛酒来，并着五只小杯。

“两位姐姐可能饮酒？”蒋若兰问褚观南与何堇二人道，得到肯定答复后高兴笑道，“那我们今天可喝个痛快了！”

褚观南好奇问道：“孟妹妹也能饮酒？这么小的年纪也实在不俗。”

孟回君闻言只微微点了点头，不多言语。

褚观南也不觉什么，接过蒋若兰递过来的酒盏，只见其中酒液晶莹剔透，略略透出一股花香气，一饮而尽，不免夸道：“果然好酒！”

“姐姐如此识货，可不得多喝些，来，我来给你斟酒。”蒋若兰把坛子一抬，把褚观南的盏满上了。

“听说令尊最近右迁，真是恭喜褚姑娘了，我敬你一杯。”岑梦随笑着向褚观南举了一下酒盏。

褚观南也笑着抬起手，递上自己的杯子：“再怎么迁也都是给陛下办事，给陛下办事就是给公主办事，哪里要公主来敬我们酒的，我如今喝了这杯不过是沾了皇家恩典罢了。”

“褚姑娘言过了。”岑梦随饮完了这盏，看向满池的莲花道，“可惜这里只有莲花，莲花虽美，只它一花独大，瞧着就有些厌烦了。”

“公主此言差矣。莲花虽盛，自有它开败的一天。”

“而菖蒲开花同样美丽，却能做到四季常青，岂不高出许多？”褚观南笑了笑，轻声答道。

岑梦随笑意更盛：“是我狭隘了，我且自罚三杯。”

“好哇，你们背着我说悄悄话呢，都要罚！”蒋若兰略有些上头，脸颊微红着喊道，连一旁的孟回君脸上也泛起了一丝酒意。

褚观南连忙劝道：“小饮怡情，多饮伤身，快些别喝了，仔细自己的身子要紧。”

孟回君楞楞地点头，想来确实有些醉了，本来雪白的脸如今泛上红晕，反而显得更有人气些。

蒋若兰却不依，非要喝，还要大家和她一起唱歌，闹得人仰马翻。

如此如此折腾一番，蒋若兰才罢休，乖乖坐起仰着头让褚观南给她擦脸。

“我也要。”孟回君凑了过来，也把脸扬起来道。

“好，慢慢来。”褚观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何堇，让她帮忙打湿。

岑梦随转头看向何堇，笑说：“你家姑娘忙前忙后的，真是爱操心。”

何堇把浸了温水的帕子递给褚观南，闻言吓了一跳，她实在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公主会来找她说话。

虽然是不受宠的公主，但到底是个公主，何堇有些紧张地回道：“家夫人时常生病，姑娘都是亲自照料左右，从不假手于人，想来是养成了习惯的。”

“这样啊。”岑梦随意味不明地说，抬头一口喝完了盏中剩余的酒液。

日头渐渐上来了，气温也上来了，几人干脆躲进船舱，透过菱窗看莲花也颇有意趣。

几人凑在一起下了会儿棋，孟回君在一边看了一会就不耐地跑去外面玩水。

然而不多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褚观南几人连忙往外面跑，正巧迎面撞上孟回君，褚观南一把将她搂住，关切问道：“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孟回君哆哆嗦嗦地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伸出手指颤巍巍指指墙缝：“那里有蛇，我刚刚想把手放在上面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它了……”

她的脸都吓白了，刚刚因为酒气而泛起的红晕此时也退下去了，比原来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褚观南看她之前多骄傲的一个孩子，现在却露出明显的惧意，可见是真的怕蛇了。

安抚地拍拍孟回君的背，让她和蒋若兰一起先进去，她去看看。不过孟回君不肯，只好让她站在一边，离那蛇远一点。

褚观南上前仔细打量，果然趴了一条蛇，背上青黑，腹部两侧点缀着红色环纹，体侧有两行黑色横斑，原是一条赤练华游。

褚观南看清楚了它的品种，放下心来，把它捉起来放回水中。

看它游远了才退回到众人身边，道：“别担心，这蛇没有毒的，性情也温顺从不伤人，以后见了不用怕它。”

“应该是追着什么蛙上来的，被吓到才躲在这里，等会儿叫船娘们四处找找那青蛙就是了。”

“姐姐好是厉害！”蒋若兰佩服地说道，“若是我可不敢用手碰它呢，更别说把它捉起来了。”

“只是见得少罢了，在扬州，这蛇可不少见。”

“入了夏，每去水上，总有几回能看见它的。一开始也怕的，等见多了看它也不咬人，自然就不怕了。”

褚观南笑说，又转头去问孟回君，“妹妹可好些了？”

孟回君见那蛇不见了，也慢慢缓了过来，闻言感激地说道：“谢谢姐姐，要不是姐姐过来了，我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是我应该的，你年纪小自然要照顾你的。”褚观南摸摸她的头，道，“公主吓到了不曾？”

“我还好。”岑梦随摇了摇头，褚观南放下心来，不然皇家公主来赴她们的宴，要是被吓着了，怎么也要不好过了。

“进去吧。”褚观南推了推孟回君和蒋若兰，把她们赶进船舱，又叫了船娘仔细查看各处。

虽则出现了一些变故，但大体上众人还是玩得尽兴了，在湖中央的翠园一同用过午饭才各自打道回府。

何堇正在整理两人带出来的东西，以免有遗漏，倒要麻烦蒋家的人帮忙找，这一找果然发现少了东西：“姑娘的手帕哪儿去了，落在哪里不成？”

褚观南听她一问，仔细回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啊，在孟妹妹那儿，我忘了拿回来了。”

“应该没事的吧？”褚观南迟疑地说道。

下一章孟大人要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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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莲池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