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将手中的线香递到了陆衎的面前,“拿着。”
“跟着上面香雾飘散的方向走,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信。”她乒乒乓乓敲了一会儿锁魂箱,不放心地强调道:“包括我。”
陆衎看着线香上燃烧的小红点,没有去接,而是低头,视线被三枚头顶的发旋吸引,他温声问道:“这是为何?”
三枚单手拎起锁魂箱,一边背到肩上一边站了起来,避开陆衎想要帮忙的动作,她说:“箱子只能我背着,你别瞎操心。”
“拿着。”三枚拖起陆衎的手掌,将线香塞到了他的手里,一直举着都有些发酸了。
她看了眼周围逐渐驱散干净的雾茫,“以防万一。”
她总觉得这个黑渊,有些不对劲,心里隐隐有种发毛的感觉,特别是那些脚腕上缠着生气的幽冥,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还有这些白茫茫的雾气,一会儿深一会儿浅,一会儿浓郁阻碍人的视线,一会儿淡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散尽,令人捉摸不透。
雾茫的背后,到底存在着什么。
是又一个深不见底的吞人悬崖,或者埋伏着豺狼虎豹的穷凶之地?
还是,周围白茫茫的雾气,仅仅只是一个鬼打墙的障眼法而已?
总而言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点准没错。
抓着陆衎的手,让他握紧了线香,三枚抽回手,将锁魂箱背好,正想整理衣袍的时候,小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
她的动作一顿,愣愣抬头,迷糊时乡音又跑了出来:“咋啦?”
“没什么。”陆衎微笑摇头,紧握三枚的手,轻轻晃了晃,“牵着你走,我便不用担心弄丢了你。”
“咦。”三枚小脸一皱,有点被陆衎腻歪到。
然而仔细看,她的耳垂一下子就红透了,明明嘴角正在慢慢往上扬,却故意拧着眉头,佯装凶狠地道:“把你脸上的笑收收,嬉皮笑脸想迷糊谁!”
面上假装嫌弃,却没将人的手甩掉,垂眸偷偷瞄了眼牵在一起的手,三枚抿了抿嘴,喜滋滋地往前迈步,一边摇头一边用十分无奈的语气道:“真拿你没办法。”
陆衎被她拖着往前走,特别配合地道:“承蒙阁下包容。”
——
目睹全程的木清梅,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慢悠悠地倒着往后飘,双手环胸面对着三枚和陆衎。
她左看看三枚,右瞅瞅陆衎,忽而好奇地问道:“你俩,啥关系哟?”
三枚恍若未闻,径直随着香雾飘散的方向走。
陆衎余光偷觑了三枚一眼,握着人的手稍微紧了紧,亦是默不作声。
见这两人都默契十足地忽视了自己,木清梅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
“我知道了!”
她故意大声喊道,企图引起三枚的注意力。
三枚挠了挠耳朵,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带着陆衎脚步匆匆拐了一个弯,故意将木清梅抛在了脑后。
“诶,等等我呀——”木清梅被晃了一招,没一会儿就被甩在了身后,只好一鼓作气,倏的一下就又飘到了三枚的身边。
摸了摸鼻子,她开始没话找话,“那个,你们走那么快干嘛呀?”
“不用着急,那些幽冥跑不了的。”她凑近三枚,兰花指一飞,“它们总是这样,三不五时就会被拽回去自己的尸体边上一趟,之后还会偷跑出来的。”
方才就在陆衎指出那些幽冥,就是川临县古井村消失的村民后,空气骤然卷起一股邪风。
邪风略过的地方,徐徐浮散在幽冥周边的白雾,骤然疯了一般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拽着幽冥们脚腕上缠连着的灵子线,猛地往后一扯,就将它们又扯成了黑乎乎的雾影。
接着又一阵飓风呼啸而过,卷走了这片好似在拼命挣扎的雾影。
木清梅之所以没事,很可能是她眼疾手快,将马大旺一家推出去当了挡箭牌,又咻的一下躲到了三枚的身后,才逃过了一劫。
“是真的!”她飘到了三枚的前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我当时就是心慌错乱了,我和那群幽冥可不一样。”
“不然,你以为那只大掌,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我吗?”
回应木清梅的,只有三枚和陆衎双脚踩在地上发出的脚步声。
接连被三枚无视的木清梅,小脾气劲儿上来了,伸手就要去拉扯三枚的胳膊,还没靠近呢,手背就被突然出现的线香烫出了一个窟窿。
“啊啊啊!!烫死我!”她大声尖叫,连忙缩回手,嘴巴对着手背呼呼吹着气。
木清梅眼睛一瞪,对着陆衎吼道:“你打我作甚!”
陆衎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声音冷沉地道:“少动手动脚。”
“哼!”木清梅对着陆衎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咳咳。”三枚轻咳一声,将陆衎拉回身边,“别被她转移了话题。”
轻轻睨了木清梅一眼,三枚:“我算是轻信了白老太,还以为她口中的‘阿梅小姐’,真是个天真无辜的小姑娘。”
听见三枚提及白老太,木清梅刹那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道:“你说的是白雪玉白婶子吧?你怎么认识的她?她过得好吗?”
三枚撇了撇嘴,根本不搭茬,自顾说道:“哼,什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不想,却是个满嘴没一句实话的撒谎精!”
“我不是撒谎精!”
木清梅大喊一声,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双手双脚却被三枚之前打出的咒印紧紧缠着,完全影响了自己的发挥,气得她咻的一下飞到了高空,把自己膨胀成了一个大圆球。
狂风吹得她披头散发,像个狰狞的厉鬼,三枚却依旧步履从容的被陆衎牵着往前走。
三枚在陆衎指出那群幽冥,就是川临县古井村无声无息消失的村民时,立刻便沉了脸。
不管是白老太,还是木清梅自己的说辞都表明,她最少也已经死了五十年,六年前才发生**事件的古井村村民,怎么可能会在她失足坠崖的时候及时出手帮助。
时间线根本就搭不上。
若不是陆衎指出来,天真的三枚还被蒙在鼓里呢。
木清梅一噎,还在无限膨胀的魂体,哗啦一下就泄了气,又恢复成了原状。
她心虚地垂下了脑袋,“我、我不就是,为了把故事说得更生动一点,更离奇曲折一点吗?”
“所以,稍稍添油加醋了一点,也是为了保持、保持趣味性呀。”
三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手一抬,阻止了木清梅苍白无力的狡辩,漫不经心地道:“不用说了。”
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到了那群幽冥的葬身之地,一切就都明了了。
木清梅还要说话,三枚打在她身上的咒印,像长了脚似的,眨眼就从她的手上滋溜到了脸上。
“呜呜呜......”嘴巴说不了话,木清梅急得张牙舞爪。
她双手用力掰着嘴巴,掰着掰着,忽而一愣,“我的双手居然重获自由了?”
这个发现,喜得她差点找不到北,脸上的笑意才洋溢了一半,想问问三枚是不是原谅自己了,又是一顿,她现在说不了话了!
于是木清梅神色一半喜悦一半哀伤,委屈兮兮地看着三枚,“呜呜呜”指着自己的嘴巴。
三枚将脑袋一别,小手对着木清梅一指,抬眸跟陆衎说道:“告诉她,我现在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陆衎一挑眉,轻轻扫了眼还在掰着嘴巴装可怜的幽冥少女,不咸不淡地道:“听见了?”
木清梅:......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霸道!
——
少了一个在耳边叽喳不停的声音,三枚顿觉清净了不少。
她和陆衎安静地在黑渊里走走停停,顺着香雾飘散的方向,七拐八弯地走了好一会儿。
然而,他们越走,弥漫在周围的雾气越来越厚,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空气也逐渐稀薄了起来。
木清梅一会儿原地蹦跳,一会儿腾空飘到他们的面前,赤急白脸地伸手一直在比比划划。
三枚从始至终,再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把她急得又是掰着嘴巴,又是去抠脸上的咒印。
“三枚,”静谧的黑渊里,忽而响起陆衎有些低沉的声音,“香要完了。”
三枚闻言,抬眼看去,就见陆衎一直拿在手里的线香,已经快要燃烬。
星点的火焰变得更加猩红,原本徐徐飘散在空中的灰色香雾,乍然化作升腾的黑烟,打着转儿往上飞去。
“我给你的铢钱,还带在身上吗?”三枚盯着浓烟旋飞的方向,突然问道。
陆衎挑眉,倏而想起之前在水都遇险的时候,三枚让他把铢钱握在掌心的事情。
警惕的冷眸,顿时变得更加严阵以待,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轻轻晃了晃握着三枚的手,温声道:“从未离身。”
当初三枚亲手为他戴在手腕上的铢钱,不管做什么事,陆衎都不曾摘下来过。
“那就好。”三枚眼睛瞟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点头道。
话音落地,邪风又起,呼啸而过时,阴嗖嗖的,带着渗人的寒意。
风拂过的地方,撩起了浓郁雾瘴,露出了掩映之后的光景。
三枚只轻轻扫了一眼,瞳孔倏而瞪大,心跳蓦然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眼见陆衎抬脚还要往前走,三枚立马停下脚步,与他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用力把人往后一拽。
“嗯?”陆衎身子一顿,顺着三枚的力道退到了她的身侧,“怎么了?”
三枚小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峻,“不能再往前走了。”
陆衎蹙眉,眼睛快速地扫了周围一圈,发现总是闹腾的木清梅,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影踪。
他脚下一挪,条件反射地展开双臂,几乎将三枚的半边身子都护在了怀里。
这时线香彻底燃烧殆尽,余留的一点香灰,缓缓地随风倒下,慢慢地落到了陆衎的手背。
“香完了。”他在三枚的耳边轻声道。
风又起,卷起遮挡在他们眼前的浓雾。
看着前方土色呈黑,质地疏松,却好似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土地,陆衎眉头紧皱。
乍然出现的土地,远远望去,就像一只脊背瘦弱的猫,懒散散地趴在倾斜的地上一样。
陆衎拦着三枚肩膀的手:“这是——”
“嘘!”
三枚的声音发紧,咽了咽口水,带着陆衎慢慢往后退,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道:“老猫伏地,是为阴穴。”
“这片黑渊,原是一块养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