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鲜事物的猎奇心理,被扑面而来的八卦的味道完全覆盖,裴元的目光和心神全都投注在了三枚和陆衎两人的身上。
和邢正叽叽歪歪的时候,完美地错过了地上那个忙的不亦乐乎的八耳。
勤劳的小八耳,特别严禁地调整着线绳下油纸伞的位置,眯眼确认了好几遍,劲瘦的鸡腿轻轻一抬,鸡爪猛地踩住伞柄。
尖锐的鸡嘴快速地磨了磨,接着飞快地低头,叼住捆住雨伞的长绳,“沙沙”两下,不一会儿就把结给解开了。
而就在它解开绳子的瞬间,被麻布紧紧捆住的油纸伞,立马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麻布很快便散开,露出了被包裹在里头的油纸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衎总觉得那把雨伞的颜色,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像是颜色更淡了些,伞面还微微泛起了黄,仿若人老了后,皮肤开始慢慢生了淡斑一样,看起来一下子老旧了不少。
八耳的鸡爪牢牢地将伞柄踩在爪下,瞪着一双豆豆眼,一脸睥睨地扫了眼油纸伞,似乎不将它的闹腾挣放在眼里,只紧盯着头顶的线绳看。
连接着昏黄色油纸伞和破瓷碗的线绳,还在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绷成了一条直线,破瓷碗里的水才晃动了起来。
一开始是轻微的波纹,接着慢慢漾起了涟漪,荡起的水花,顺着紧绷的线绳游走了起来。
破瓷碗里的水,仿佛会缠树的滕根一样,缠着线绳,往前绕啊绕,绕得整根线绳都缠满了水。
雨水从碗底的一端,一直将线绳的另一端也渗透,破瓷碗里的无根水,才见了底。
线绳中点汇聚的水分最多,因为重量向下垂坠,形成了一个凹点。
凹点越垂越深,眨眼便形成了一滴偌大的水珠。
水珠晶莹透亮、纯净无瑕,陆衎却好似看见了一把尖锐的利刃,就掩藏在透明的水珠里头。
陆衎刚想往前靠近观察,抬脚的瞬间,听见一声极低极细微的声音。
“噔。”
随着一声闷响,垂坠着的水珠终于滴落。
原本圆润饱满的水珠,降落的速度飞快,眨眼便要滴落在扭动闹腾的天青色油纸伞上。
小八耳锐利的眼神,牢牢锁定在那滴水上。
就在水珠触碰到伞面的瞬间,单爪踩着伞柄的八耳,振翅一拍,却并不飞走,而是将另一只鸡爪,重重地扣住了伞把,接着飞快低头,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翅膀里。
恰在这个时候,那滴水终于安稳地滴落在伞面上,紧接着边听见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声。
“啊!!”
是从封印着老妪的油纸伞里发出来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凄厉刺耳,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震碎。
裴元被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身子瞬间蹦得老高,“咻”的一下,飞快窜到了邢正的背后。
他也跟着放声鬼吼鬼叫:“啊啊啊啊!!!”
没被老妪的惨叫声吓到,反而被裴元的大粗嗓吓了一跳的邢正:......
“闭嘴!”
邢正将人从身后扯了出来,“你鬼叫什么!”
裴元:“啊啊啊啊!!!鬼在叫啊啊啊!”
邢正无语,气得笑出了声:“你才是那个鬼叫的人!”
裴元没理会他,依旧还嚎个不停。
“闭嘴!陆在野瞪你了。”
后脑勺顿觉一凉,裴元大张的嘴巴瞬间紧闭,霎时安静了下来。
邢正心里暗笑:“还是陆在野这活阎王好使。”
裴元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陆衎却一丁点眼神都没分心出去。
他的注意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那滴坠落的水珠,当然也没错过那滴水在触碰到伞面的时候,瞬息间发生的变化。
水珠里果然藏着一把利刃。
或者说,水珠原本就是一把利刃。
利刃尖锐无比,一下子就刺进了油纸伞里,顺着油纸伞的顶部的位置,一直划落到伞柄,随着尖叫声起,伞面划裂大张,伞骨骤碎,“呼呼”往上冒着白烟。
白烟围着油纸伞腾腾升起,渐渐浓郁,令人看不清白烟背后的景象。
须臾,窗外猛然吹进一阵寒风,将飘散的浓烟吹散,慢慢地露出了一脸趾高气昂、有十分气定神闲的小八耳,而它的利爪下,赫然躺着一个佝偻着瘦小身子的老妪。
邢正牛眼瞬间瞪大,推开挡住视线的裴元,大踏步朝走近陆衎,指着地上的老妪道:“这、这就是......”
三枚点头,“这就是云客来背后的女东家,薛婉茹的外祖母,眧州少女连环失踪案、施加邪术的老妪。”
邢正指着人的手依旧伸得老长,他眼中的震惊久久未消,“她、她怎么......”
“啊啊啊!!!”
裴元一边大吼一边冲了上来,一把推攘开邢正,颤抖着手指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妪道:“就她这样,能害那么多少女?”
地上躺着的老妪,形容枯槁,面容瘦削刻薄,身材瘦小,甚至说得上是枯瘦如柴,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没有手。
两只都没有!
只有两只空荡荡的袖管。
裴元大喊:“她的双臂呢!”
“不是说一把伞只有一只伞柄!她也不是独臂侠吗!”
三枚杏眸无辜地眨呀眨,特别真诚地道:“那我也没说,她四肢健全啊。”
裴元被说得一噎,脑子突然转不过弯来,“可这、这、看着也不像、不像坏人呀......会不会是,搞错了啊。”
无语地摇了摇头,三枚觉得他问这话也太傻太天真了,“好人坏人是看他长得怎么样的吗?”
“你得看她做了什么!而不是看她如今这般可怜,便生了恻隐之心。”
三枚慢条斯理地擦干桌上的破瓷碗,“这世道,最不值得的,便是对坏人心生恻隐。”
她看着裴元,一字一句道:“草菅人命的坏人,是没有心的,不管他们落到怎样的境地,永远不值得被同情、被原谅。”
裴元被三枚说得一愣,倒退一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没说、没说要原谅她啊......”
这么凶作甚!
裴元有些委屈地睨了陆衎一眼,压着嗓子闷声闷气地道:“陆在野,你管管,凶死了!”
陆衎手一伸,将杵到跟前的肉麻兮兮的裴元往外一推,低声训他:“自己说错了话,不好好反省,还敢恶人先告状!”
天呐!天呐!
什么世道!
就说错了句话,怎么自己就成了恶人了!
这两人污蔑人还挺默契啊!
气呼呼的裴元,双手叉腰,嚯地转身,就要去找刑侦嘀咕几句,却见邢正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正蹲着身子,伸手去探那老妪的气息。
三枚见状,打了个哈欠,道:“放心,死不了。”
一般这种十恶不赦的坏家伙,难死得很!
虽然气息微弱,但正如三枚所言,老妪还活着,可能因为疼痛或是其他的原因,目前正陷入了昏迷之中。
确定了老妪的生死,邢正转而去探查老妪的双臂。
据三枚所透漏的消息,老妪的右臂是被薛婉茹的残魂生生给撕扯断的。
果然将她的袖口一掀,就见她右肩处的伤口崎岖不平,断面撕裂触目惊心,然而已经结痂,看着像是快要痊愈了。
再看她的左臂,却没有那些坑坑洼洼的伤口,十分地平整圆滑,像是、天生便就如此。
邢正不由问道:“她这,也是被断的吗?”
利爪还狠狠踩着老妪喉咙的八耳,闻言像是特别不屑地“嗤”了一声,仿佛对邢正的愚蠢,感到特别的无语。
莫名被呛的邢正,挠了挠头:“不是吗?难道还真是,天生就断了一臂?”
没想到自己的话音才刚落地,就听三枚慢悠悠地道:“没错。”
“老妪天生不足,缺了一臂。”
陆衎便问道:“故意砍下少女们一截手臂,并不单纯只为了让她们失血而亡吧?”
三枚点头,将昏黄色的油纸伞收好,放到锁魂箱上,道:“甚至雨林里掩埋那些断臂的位置,也是这老妪精心安排的。”
陆衎蹙眉:“又是跟她的邪术有关?”
三枚嘴角歪起一抹讥笑:“这老货,以为自己是壁虎,妄想断臂重生呢。”
感觉被全世界排挤孤立,默默蹲在地上忧郁的裴元,忍不住问道:“断臂重生?”
越看越觉得城里人好玩有趣的三枚,指着已经不再下雨的窗外,慢声道:“无根水,曾经也被称作再生药。”
裴元:“蛤?民间传奇,还有这种说法?”
三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有女子浴水便生子的奇谈,也有哪吒使用莲藕重塑肉身的神话,无根水被当做再生药的说法,也没甚好稀奇的。”
邢正:“那些少女的断臂,她砍下来,是要接续成自己的左手?”
陆衎摇头:“不是。”
想到就埋在雨林那条诡异小径通道的两端,相同数目的断臂数量,看起来特别奇怪的一个又一个极其对称的小圆圈。
陆衎心里早就怀疑,“老妪埋葬那些断臂,怕是在施加有一种邪术,目的是让自己的天生不足的左手长出来。”
三枚似乎已经对陆衎总是能敏锐地抓住重点,并将之推导且猜出重点的本领,见惯不怪了。
聪明人就是这样,举一反三,一点就通。
她掂了掂手里的老虎木雕,点头道:“这老妪施加的邪术,诡秘而玄幻,全因她供奉了邪灵。”
“那些少女的手臂,就是她献祭的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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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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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