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在我来迪拜的那天?”郑居庸坐在书桌旁的转椅上,与沙发上的佳薇保持着距离,听到荒唐处忍不住反问,“呵,佳薇姐,你不会是为了不让我告诉管盈,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茶几被推开,萧唯言躺在佳薇脚边的地毯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没有郑居庸的帮忙,佳薇只能暂时将他如此安顿。
“话已经说到这,我还有什么必要骗你呢...”佳薇低头留意着萧唯言的动作,担心他再磕到,将茶几又向外推了推,“当初管管因为你的事被叫回国,他知道了你的存在,也知道了什么是居庸关...”
说到这,佳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郑居庸一眼。她本来只讲她做错的事,但偏巧那晚与郑居庸初到迪拜时是同一天,这让郑居庸听起来,便以为她是在推诿责任。她只好改从更早的时候说起,可好像还是与郑居庸脱不了关系,所以话说到一半又忐忑起来。
郑居庸原准备继续反驳的,但听到这话,瞬间哑了火。如果当初管盈没有回国,没有将Sabur与徐经理那批货的事委托给佳薇和萧唯言这两人代办,事情或许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这样说来,自己倒真该负一定的责任。
见郑居庸没发作,佳薇一边斟酌,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下去:“起初,言哥说他不在乎的,我想他那时说的是真的,不然他怎么会放心让管管一个人回去呢?我替管管高兴,终于有一个人不会倒在居庸关前了...但是你来的那天,他却突然紧张了。我想,那天你也看出来了吧,他其实是为你去的机场,我说他因为不放心我才去,是骗你的...当天晚上,他回去以后就更不对劲,他喝了许多酒,他问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可我对你知道的不多,而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在乎起来...后来,他才告诉我,他说第一眼看到你,就让他想起了Daniel...你也知道,Daniel是管管的前任,也是他在律所的前辈,所以,他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尽量宽慰他。后来他喝醉了...”
想起萧唯言在红绿灯路口突然调头,不惜违章也要和自己较劲,以及在Hermes店外那番近似驱赶的话,那种男人之间的敌意,其实已经很明显。
“Daniel是加拿大人,我是中国人,他眼神有问题吧...”郑居庸斜视了一眼萧唯言,对这敌意的来源实在无法理解。虽然他第一眼见到Daniel时,也莫名觉得好感,但那是Daniel言谈举止都很随和儒雅,不像萧唯言一见面就对自己亮肌肉。如果说相似,最多是鼻梁上这副近视眼镜,但全世界那么多眼镜,相似的款式多了去了!
佳薇怯怯地:“我没见过Daniel本人,但几年前看过一张他和管管的合影,你们俩给人的感觉的确蛮像的...可能是气质?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很松弛、从容的那种,好像你们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太费力气...总之,你刚来迪拜的时候,我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能认出你,你和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不一样。”
郑居庸猜她是想说自己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与全凭赤手空拳打拼天下的萧唯言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就像从萧唯言口中突然听说Daniel的强大背景时,自己也不由得觉得管盈该远离Daniel那样的人,虽不至于生出敌意,但也不再想有什么交集了。大概这就是,富贵即原罪。
“如果他真的把我和Daniel看成一类人,我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劝我带着管盈一起回国。”
“他要你带管管回国?什么时候?”
“就在前天,他突然用管盈的电话打给我,告诉我警局的事,那时管盈已经被拘禁超过了48小时,他还真是沉得住气!”
“前天...”佳薇愣了愣神,在那之前一天的晚上,她告诉萧唯言自己打算回国的,他不许她自作主张,他一反常态,他要她等着他,给他一点时间,结果他的办法就是支走管盈?为什么呢,明明醉酒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冷落她的,他要与她避嫌,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他自始至终选择的都是管盈啊,可为什么突然选择了自己?这太反常,太不合逻辑了。
一定是那天晚上的原因,那天晚上她做了什么呢?佳薇拼命回想,直到看见茶几下层塞着的几个奢品包装袋...是了!那天晚上在医院的储物柜前,她耽误了很多时间,而那很多时间里,他再也没去催问她,回来的车上他就一言不发...他一定是知道了!所以他才要她一起去温哥华,他根本不需要什么朋友,他想要的是这个孩子!
佳薇扶着头轻轻摇晃了一下,脸色煞白。
“怎么了?”郑居庸一直盯着她,瞧出不对来,急忙端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我没那么可怕,我又不是法官...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跟他这样不清不楚地私奔,至少应该见管盈一面,她很在乎你。”
“私奔?你会觉得这是私奔?”佳薇吃惊于这行为在旁人眼中的看法竟是私奔。
或许是佳薇的状态太不好,郑居庸终于狠不下心来:“之前我也提醒过管盈,呵,她不信我,而且不许我背后说你的是非,她还说如果有一天,要在你和萧唯言之间选,她也会选你的...算了,既然管盈早就跟他分了手,我也没必要再多嘴了。佳薇姐,你好自为之吧。”
临走前,郑居庸将躺在地毯上的萧唯言抬上了沙发,并用茶几将他堵住,免他今晚再翻身跌落下来。
佳薇却不在意了,端着那杯水默默进了房间。
走下楼时,乔琪仍没有回电话,郑居庸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除了酒气还有佳薇姐身上Dior的香水味。算了,意外撞破了一对男女的荒唐事,他脑子也乱了,心也乱了,手里还攥着一张警局的通知单...他这罪魁祸首,哪能心安理得。
......
次日下午。
郑居庸在警局里跑上跑下,终于办妥了管盈的手续。
被拘留了整整120小时,管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摸了摸打缕的头发,哈了哈口气,实在是酸爽,但得了五天清净,她脑子里却清爽了。
她还是老样子对郑居庸:“听说我的手机在你那里?你没闯什么祸吧?”
郑居庸将手机还给她:“闯祸的人是你吧!你可长点教训,别再这么胡作非为了,这是迪拜,不是国内,呸呸,就是国内也不行啊,法治社会!”
管盈点点头:“嗯,以后没有萧唯言,我觉得有必要自学一下法律。”
郑居庸皱着眉头,觉得她的思路与自己根本是背道而驰。
“对了,你怎么还没走?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
所以那天她说的那句:[你先走吧],真是要他回国呢!
管盈快步走在前面,到了停车场,却没有找到自己的皮卡车:“诶?我的车呢?”
车子被乔琪开走了,他也不知停在了哪里。郑居庸还没憋出个完美的谎言来,只好嫌弃道:“开什么车啊,你现在浑身都发臭,我在旁边定了家酒店,你先过去洗洗晦气吧!顺便换身衣服。”
“喔哟,你干嘛突然这么周到?没关系啦,我赶时间,告诉我车停在哪儿,把车钥匙给我,你就可以走了!对了,你还没说,你什么时候回国?”管盈霹雳啪啦一顿说,真赶时间的样子。
郑居庸二话不说,将她拽走:“先洗澡换衣服!”
几天不见,郑居庸像变了个人,既有力气,也有主意!他高高大大,稍一用力拉拽,她就脱不开身,只能被动跟上。
他这气势太令人陌生了,管盈在后面不甘心地嘟囔着:“喂,我身上有那么臭吗?我承认是酸了一点点...”
酒店平平常常,但离警局的确很近。
郑居庸三拐五拐,熟门熟路,好像已经来了很多次。
“你在哪儿找着这么个酒店?你这几天都住在这儿?这里面什么味儿?咖喱?这附近有印度馆子?”管盈好久没跟人说话了,一出来得了自由,话也变多了。
开了房门,郑居庸将她推进了洗手间,而后将外面柜子里的浴袍和拖鞋透过磨砂玻璃门缝扔了进去:“快洗,给你半小时!”
“喂!”管盈试着推了推门,发觉他抵在玻璃门外,只好捡起被扔在马桶上的那只拖鞋,“半小时?莫名其妙!”
虽然奇怪,但也出不去了,只好哗哗冲洗一番,半小时不长不短,刚刚够她洗去这几日的晦气。
“喂,吹风机呢!”隔着玻璃门,她喊他。
“在外面!”他从玻璃门外走开了。
管盈包着头巾,裹着浴袍,沓拉着拖鞋,走出来找吹风机:“在哪呢?”
郑居庸指了指床边一个挂机:“那!”
管盈一屁股坐上床:“拔不下来诶?”
“你用力啊。”郑居庸远远看着,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废话,我当然用力了啊!什么破酒店,这就是个摆设吧!”她和乔琪一样,都嫌弃这酒店,真难伺候。
郑居庸只好走过来,轻轻向上一提,将挂机从卡扣里取了出来:“喏!”
管盈撇了撇嘴:“挂这么高...”扯开头巾,甩了甩长发,呼呼吹起热风来。
郑居庸站在窗前,背着身,也不知道在向外面看什么。
“衣服呢?”她只吹了个半干就停。
“在柜子里。”他还是背着身。
“哦...这套衣服是你买的?”她在衣柜旁悉悉簌簌地换衣服,不挑不拣,“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还蛮合身的,颜色也不错,可以嘛!有心了,谢谢啦!”刚说罢,抬头看到衣架上还躺着一盒蕾丝边内衣裤,他倒是周到...
“咳!合适就好...”他站在窗前,一本正经地干咳了几声。
管盈笑了笑,他这么细心又会照顾人,多半是被乔琪磨练出来了。她信他不敢转身,何况还有衣柜门挡着,干脆堂堂正正将内衣裤也换下来。
“我说,你没吃点药么?我记得林大妈在行李箱夹缝里塞了你的常用药啊,你没翻翻?这都咳了多少天了!别以为这里温度高,就掉以轻心,到处都打着凉气...”
郑居庸想转身,又不确定地背转了回去:“你放心,我妈不会怪你的。”
“嘁!郑婶是不会怪我,但郑叔可说不定!那时候我也小啊,我要跟我爸去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玩,谁知道你非要跟着去呢,都是一样的玩,怎么就你回家得了支气管炎?郑叔心里头不定怎么怪我祸祸他的宝贝儿子呢!”
“我感冒的事,我爸还不知道。”郑居庸应激地挠着头。
每年冬天在家里闹咳嗽,咳得厉害了,老郑都会在旁碎碎念:[快把管管接家里来,让管管管管!]他一听要把管盈接过来,就不敢咳了,十个咳嗽能憋回去四五个,老郑就信以为玄学了,说得更勤。即便管盈真被搬到郑家过寒假了,他只要咳嗽得厉害了,老郑还是念咒一样[让管管管管]照说不误,也不避讳管盈在不在身边,时间久了,管盈也就真听进去了。
听说他瞒着郑叔,管盈隔着衣柜门,扬了扬眉锋,小声嘟囔道:“最好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