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 第33章 青山小筑

钱宝儿回到青山小筑，已近暮色。

今天除了金秋实，卢氏母女也来帮忙了。卢月娥自元宵之后就已经搬到了养蚕场，春香也过去了，今日留她在那边看家。

钱宝儿提着一捆藜蒿走进厨房，却发现所有人都挤在了这里。灶上两个锅都热气腾腾，角落里的小炉子上架了一个陶罐，也正冒着热气，不知是炖的汤还是煮的饭。

“怎么都跑这里来了？”钱宝儿笑问。

卢大娘正炒着菜，闻言笑道：“这是搬家的第一顿饭，个个都想来出一份力，我拦也拦不住，就由着她们了。”

陈红玉正坐在灶下烧火，看见钱宝儿提着的藜蒿，她更是喜上加喜：“才说要不要还添个菜呢，这不就来了？卢妈，再加个藜蒿炒腊肉吧。”

“好。”卢大娘笑着应道。

“那我去井边洗了。”钱宝儿说着，又拎着藜蒿出来外面水井旁。

“来，我帮你打水。”卢月娥跟着出来，主动提起桶放到井里。

钱宝儿笑道：“月娥姐姐，你进去忙吧，我这里可以的。”

卢月娥比先时话多了些，她笑道：“里面也没我什么事儿，锅里正煮着鸡汤呢，我正好出来帮你把手。”

钱宝儿也就由着她去劳动了，一边又问：“今晚吃些什么？”

“有鱼有鸡，还有一盘新切的卤牛肉，鸡蛋炒春韭，”卢月娥一边往上拽着水桶，一边清点着，“哦，还有这盘藜蒿炒腊肉。我娘还从家里带了炒米来，到时候鸡汤泡炒米吃，可香了。”

钱宝儿笑：“听着我都要流口水了。”

“谁说不是呢？”卢月娥提了桶水上来，帮着她一起择藜蒿。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乔迁饭，卢大娘还要赶回家去带孩子，卢月娥也要回去养蚕场那边料理事情，便就趁夜走了。

钱宝儿和青青收拾了锅碗瓢盆，才从小厨房里出来，就看见陈红玉独坐院中，对着这栋房子发呆。

“哟，姑娘这是在想什么呢？”青青好笑地问，“虽说是二月了，可早晚到底还是冷的，就这么坐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陈红玉摇了摇头，轻轻笑道：“没想到我终于走到这一天了。”她环视四周，“现在看来，还是活着好。”

钱宝儿扶她起来：“既然知道还是活着好，可也不能生病呀，你在这坐着，回头感染了风寒，看你还怎么逞强？”

陈红玉笑着点了她的头：“看你，就不盼着我点好。”

“谁不盼着你好？”钱宝儿笑，“快进去吧，我烧了热水，你好好洗漱一番。今天劳动了一整天，也该累了。”

“是呢，你不说我还不觉得，”陈红玉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这会子倒觉得酸痛了。”

钱宝儿道：“睡前给你好好按按。”

主仆三人就进去了。

远离了陈家，陈红玉明显高兴了许多。

青山小筑依山伴水，风景好自是不用说的，桑田那边的活也不用她特别操心，毕竟她带过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

偶尔有了兴致，她便亲临去瞧瞧，多数时候还是留在了青山小筑，做做女红，玩玩游戏，品尝钱宝儿开发的新菜式，饭后四处走走散散步，日子过得不知多逍遥。

二月底临近清明，钱宝儿开始折纸元宝，做清明标，打算到时候去烧给她阿婆。

往常在家中，这些事也都用不着陈红玉亲自动手，可如今这里就住了她们主仆三人，她瞧着有趣，便也学了起来。甚至还突发兴致，吵着要跟钱宝儿一道去给她阿婆做清明。

“我得好好感谢她老人家一番，把你送到我身边来。”她说得义正辞严。

钱宝儿自是拗不过她的，只好应允。

青青原本吵着也要去，可陈红玉却以家中要有人看门为由，把她留了下来。

青青气得发狠道：“别想我给你们留饭吃！”

此地的风俗，给祖宗上坟，需得在清明前。所以钱宝儿在二月底挑了个日子，恰好风和日丽，正适宜出门。

青山小筑到三棵桂村并不远，沿着大青山脚下的山路便可走到。因此钱宝儿和陈红玉并没有坐船，而是一人挎了一只篮子，边走边看沿途的风景。

金秋实去年已经给钱阿婆的坟砍过野草和杂树，如今春来复发，坟头又是绿莹莹的一片。可以想见再过不久，这些草又会长得同人一般高。

“别人家都是浅浅的一层草皮，你阿婆的却是与众不同。”陈红玉笑道。

钱宝儿一边摆着祭品，一边也笑道：“去年已经叫金家二哥砍过一次了，只怕今年又会疯长。”

“那有什么，到时候叫他再来砍一回就是了。”陈红玉抚摸着那块长满青苔的木头墓碑，“只是这木头也太简陋了些，不如叫石匠去打一个吧。”

木板上的字早已看不清了，钱宝儿却舍不得：“再等等吧，”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陈红玉说笑道，“难不成要等你成了诰命夫人？”

钱宝儿睨了她一眼：“姑娘你尽笑话我。”

插好了清明标，陈红玉体谅她，稍稍走开了些，好让她能跟她阿婆说说话。

其实钱宝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她领陈红玉的这个情。

等她祭拜好了，起身来寻陈红玉，却半天都没有找着她。

好不容易在一棵桑树下看到她人，她对面却另有一男子，高高瘦瘦，一身书生打扮。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叫我好找。”钱宝儿抱怨着走了过去。

“啊，宝儿，你来。”陈红玉招呼着她。

“宝儿？”那书生抬眼打量了她一回，面露疑惑，“你是钱宝儿？”

“怎么，你认识我？”钱宝儿更是疑惑了。

那书生就笑了起来：“你忘了，小时候你还帮我打过架呢，虽然后来我们都输了。”

“你是……”钱宝儿也打量着他，却仍没认出他来。

“我是天佑啊，你不记得了？”

“天佑？”钱宝儿在脑海中细细搜索，蓦地想起，“你是周大娘家的儿子，你是天佑哥哥！”

“哎呀，没想到你还记着呢。”杨天佑笑了起来，“可不就是我嘛。”

他欣赏地看了钱宝儿：“去年我娘说见到了你，我们都还不信，这回可算是眼见为实了。”

面对自己小时候的玩伴，钱宝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爹娘都好？”她问。

“挺好的。”杨天佑说，“你也好？”

“好，都好着呢。”钱宝儿也笑，又打量了他，一身儒雅书生装扮，禁不住玩笑，“看你如今都打扮成这样了，以前可是在泥巴地里滚的呢，哪里能够想到？”

杨天佑看了眼一旁的陈红玉，有些不好意思：“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提以前的事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

钱宝儿看看他，又看看陈红玉，见他两人都不敢对视彼此，不由得好笑道：“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打小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你可别胡说，我可没有。”陈红玉当即自证清白。

钱宝儿翻了个白眼，取笑她道：“是，你是姑娘小姐，哪像我们这些乡下丫头？”

陈红玉伸手就要来打她：“看你还怪声怪气地说话。”

杨天佑看着她们俩打闹，微笑道：“原来你就是陈家的姑娘。”

这话明显是对陈红玉说的。她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外男在，一时有些窘迫，停了动作，低声责怪起钱宝儿来：“都怪你，害得我在人前失礼了。”

钱宝儿好笑道：“这怎么又怪上我了呢？”

她看这两人的神情都不大对劲，于是恍然：“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

杨天佑笑了起来：“这会子也中午了，你们还没吃饭吧？不如到我家去？”

陈红玉看了钱宝儿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钱宝儿便婉拒道：“这不好吧，贸贸然地上门，一没带东西，二来我们又是年轻女儿家，怕被人说闲话。”

杨天佑忙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钱宝儿道：“回头闲了，我带点东西去看望大伯大娘，这一次就算了吧。”

“好。”杨天佑答应道，“不过人来就行了，东西就免了。”

钱宝儿笑笑，未知可否。

她随陈红玉一道走。快要拐过山路时，陈红玉在前头停下了脚步。

钱宝儿疑惑，看她转身，回头自己也便跟着看了过去。

谁知那棵大桑树下，杨天佑依旧立在那里，目送她们离开。

钱宝儿于是挥了挥手，看见那头杨天佑也举起了手。

她又回头看了眼陈红玉，却发现她的两颊如同飞上了红霞，灿若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