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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复志异 第67章 家怎么走?

作者:史泼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8-16 19:55:24 来源:文学城

我要呆在这儿

煤油灯已经撤走,但走廊上还是弥漫着浓重的味道。

大堂里安安静静的,几盏柔和的壁灯纾解着阴雨夜色。楼梯的踩踏声异常明显。

挪亚先生抱着那个长发女人缓缓走到门口,女人的脸埋在他的颈窝,暗红裙摆垂落着,裹着黑色丝袜的修长小腿叠在男人有力的手臂间,随着步伐微微摆动。

一条吊带从她裙子的开叉处伸出,它晃动着,勾住阳性的视线。如此隐秘,如此昭然若揭。

他们甚至差点忘记帮先生打开车门。

挪亚先生把女人稳当地抱进副驾驶位,还体贴地帮她理了理头发,绕到另一端。

士兵摇了四下摇杆,车子启动,开出了使馆。

车开过前门楼,副驾驶上的人终于动了。

“你家怎么走?”

“照片上的人是谁?”

“回答问题。”

“告诉我!”

车停在了路边。

彭兮象攥着拳头,紧张的神经一松懈下来他就感到无比愤怒。这个人一晚上都在拿他取乐,而他像个戏子一样听之任之却一无所获。

挪亚:“如果你不想回家,我们可以再开回去。”

“甭跟我说‘如果’!‘可以’!还有‘或者’!”兮象垂着头,低吼,攥着手指:“你是不是,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想告诉我?”抬起眼睛看他一眼又躲开,像发脾气的小孩,不愿意得到否定。

“请求别人的帮助,是需要......”

彭兮象推了一下车门,没有推开。他第一次坐小汽车,哪里知道有开关这种东西。用脚踢了两脚,小门不动。他干脆一翩腿,结果脚指头正磕在踏板的工具箱角上,他没吭声没停步儿,就那么下了车。

挪亚看着他走远,帽檐下的脸晦明难明。半晌,他也下了车,拔走摇杆,把那车就抛在了原地。

没有摇杆,这车子是开不走的。[1]

离开车棚的遮蔽,细细的小雨淋在身上潮湿阴冷。街上没几个人,都在找地方避雨。

彭兮象光着脚,一身湿透的暗红,血一样裹在身上。脚底只有丝袜,勾破的丝线从脚跟冲上来一绺绺扒着白皮。黄泥塘子熬的马路,他深一脚,浅一脚,蹚得半身都是泥点。

旦儿,雨夜走黑不走白。

旦儿,下雨天万不可站在树下。

兮象,为何又不打伞......

几辆洋车跑过,其中一辆车,车夫的车把蹭了他一把,他没注意,下意识让了让。

“姐儿,家顶子漏了还是房淹了?我拉你,给你暖和暖和?”

彭兮象回过神,拉车的也停下了脚。

“三儿哦!哦!”跟他一块儿的几个车夫打口哨起哄。

“去,都滚蛋!”他凑得更近,一身灰耗子色的汗褟冒着白日里臭汗沤透了的味儿:“姐儿,上车吧。”

他打老远就瞅见这么一个遮不住屁股的小娘们儿。扣袢儿系的里出外进,半条腿全漏了白,屁帘子一样的裙摆黏着屁股大腿,浑身透骚。

彭兮象从糟乱的头发间瞅他,又低头瞅自己,自个儿先打了个冷颤。这德行也怨不得旁人,暗门子里的穿得都比这文明。[2]

揪扯揪扯那开叉,东墙补西墙,白扯。

他一咬牙,撩开头发,露出脸:“大哥我男的,你还拉我不?我身上没钱,到家给。住米市胡......”

“操他妈了个二刈子!”车夫吓了一跳。

“我给钱......”

“啐!”抡起脚板儿,他拉车跑了。

彭兮象看着洋车远场的背影叹气,他让一个拉车的给抛下了。八、九里路,也不算个路。只是没鞋,剌脚,外加上丢人现眼。

他没走大栅栏,没走珠市口、樱桃斜街这些晚上人气盛的近道,而是一直朝南走到校尉营,才敢绕到背阴的小胡同儿里。绕远避人,走了一个多钟头。

罗布斯神父给办的通行证落在了那个挪亚的房间。

要不回来了。

人越来越少,他走的也越来越慢。

“呃!!”到底摔了。这一下子钻心,疼得起不来,不知道是踩的什么东西。仔细着喘气,依旧进了一鼻子的污糟。他在泥水里翻身搬起脚瞧,是个沾着鱼鳞的大钉刷子,扎得透出了尖儿。

雨,这时候又成了仁义的东西,慢慢冲散了他脸上馊腥的气味,冲净了眼泪。

他真想歇歇。

可钉子还得拔.出来,还套着娘们儿衣裳,还光着屁股......还疼!哪儿都疼,疼。这身子可能真的要不灵了,兴许再在这儿泡泡,他就能跟着化成泥。

铆足了气——啊!!啊——拔.出来了。

他连着嚎了两声,吁吁喘,就像被牛街清真寺里的阿訇放血的羊羔子,只是没人给他念经。[3]

他想,干嘛不忍忍那孙子呢?不跟他置气,就不会这么倒霉。说不定他是真送他回家,说不定他一个没留神,就告诉他了......可,哪儿那么多说不定呢。

哗棱——哗棱——

彭兮象听见动静费劲地坐起来,看见俩灭灯的洋车,黯阴阴地正朝他过来。真是天不绝人!

“哥们儿!”他戳着地想站起来,没成,只好接茬坐地上喊:“哥们儿快,拉我,就米市胡同儿,我给你一块大洋。”

俩人到跟前,没动。

彭兮象心里琢磨,一块大洋不少了,拉洋车的一个月也就六七块。

噢,他们俩人儿。

“你俩一人一块,赶紧拉我一把。”

一个车夫动了,猫腰抓他的脚踝,手往上伸——

“哎你往哪儿摸!你们俩干嘛!我——”

“你别叫,别叫。”另一个已经捂住了他:“我们俩刚才就看见你了,三儿不稀罕你,我稀罕你,哎你别叫!你他妈别叫!!”

“呃!”他脑袋被掴了一下,车夫勒住了他的脖子,另一个抬他的脚,他下死了力气踹他,满脚的伤,疼得他自个先死。那人立马泄愤地踹了他的一脚,浑身打抖。

“烂货!”

“快着,别计较了!先弄走,待会儿随便整治。”

“呜呜呜!”彭兮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呜呜叫着,脑袋死磕勒他的人。

被踢的只好先钳住他的腿,转身把他往洋车上抬。

马上他又转头抱怨:“我说你丫使点劲儿啊,别让我一个人使......啊!!!”

“别叫。”

是个极冷漠的声音。

彭兮象眼睁睁看着一道金光划开了车夫的脖子,他还仰着脸,头甚至还被这人箍在怀里。

手法太高绝了。

起先是几个血点儿,凝成线,最后安静着,汩汩从几无缝隙的喉咙上涌出。温热的血腥气烘入口鼻。

金珠裂响,黑夜似把他拉回亘古长源金戈铁马的过去,那没有炸弹手.枪,没有飞机大炮,只有英雄仗剑行,侠胆任平生的岁月。

万念归于眼前刃。

兮象猛地回过神:“别!”

来不及了。

就在另一个转头叫唤的当儿,两人几乎同时毙命,一刺封喉。

兮象仰躺在车夫的尸首上不住地喘息着,像要碎了,他身上的红旗袍早扯得散乱,丝袜破漏得掩不住腿。雨水褪静皮肉泥沙。

他像一具白嫩湿润的艳.尸横陈于两具尸首之间。挪亚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他用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擦拭完那把暗光熠熠的匕首之后习惯性地拢住了环上的金珠。

“你,你杀了人。”

“嗯。”挪亚走到他跟前,轻轻把他抱起来:“家怎么走?搂着我。”他的声音那么低落,仿佛到了伤感的地步。

没得到回答,他垂头,又问:“回家。嗯?”

“前面左转,再右转,往西,”兮象错开脸:“就到了。”

“龙鳞茵陈,江西紫杉。建昌花板,寿衣俱全。”

——驻隙间

“放下我吧。”

他一直不肯搂着他。

“这里?”

“嗯。把我放这儿就成。”

挪亚眯起眼睛,停住了。他托起他的屁股把人抵在墙上,不让他溜:“你不想让我进去。”

彭兮象伸手推他:“别,你放下我!我不要这个姿势!”

那双畜生样儿的眸子刹那间就暗了。是让人发憷的勃勃炽色。

彭兮象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想让我进去。”他低声陈述,英挺的鼻子呼吸相闻:“让我进去,我想进......”

兮象一掌捂住他的嘴。他是不想!

他也无法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坚硬冷酷的恶徒,会时时刻刻想着占他的便宜。他把这种用词不当的“坦率”尴尬,归结于西方思维与中国传统的文化差异。

像罗布斯神父坚持对丝瓜示爱一样,他还因此知道了莎士比亚与十四行诗。

怵着眉头,他直白地说:“你走吧,谢谢你。你救了我,我决不会跟人说你杀了人。没人看见,你快点走吧。哎!”

挪亚抱着他直接踹开了驻隙间的门。彭兮象气急败坏也赶不走他,反而被他攥得疼。

“我不喜欢被人拒绝。尤其是被我救了命的人。”

兮象脾气来了:“要不是你我能这么倒霉吗!你给我出去!不让你进!你这叫擅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卧室在哪儿?”

“你滚!”

“大彭!回来了?”屋外有人喊他。

“哎!回来了!”是白大妈。

彭兮象顾不上和他争了:“你快放下我!”

“我要呆在这儿。”

“得得!呆,您呆着。”彭兮象服了。

挪亚摸黑把他放在椅子上,兮象点着了堂桌上的煤油灯,拨弄拨弄,屋里亮堂了。

一件衣裳带着体温裹住了他的身子。是挪亚的西服外套。

白大妈就站在门板外头。

她提着一盏玻璃煤油灯,穿一身浅豆绿的段子面儿衣裤,桂花油头贴着头皮,一丝不苟在后脑勺紧扎成一个髻。一把岁数,收拾得干净又体面。

早先,她家是前清满族镶黄旗,瓜尔佳氏,祖上女真族,直溯南宋覆灭金人建元,正经八百的世袭贵族。可是大清一亡,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然而白大妈不是小家碧玉,心跟脚一样大,有主意,敢做主。她像大学堂里那些女学生,要自由恋爱,自己看上了现在的丈夫,就嫁了!

她姓白,他姓黑。还是个回回。

白大妈不让人叫她“黑白氏”,她有自己的姓,自己的名,对关于自己生活上的一切事情必须自作主张。

“大彭,我看你没回来,饭给你放的院子里了,盖帘儿压着呢。你自个儿热热啊。明儿我再来拿碗。”她并不进屋,进退得宜。

“哎!劳烦您。”彭兮象历来去门口跟她说话,今天是不成了,他赶紧说:“我这脚崴了,出不去屋儿。夜了,您快歇着。”

白大妈一听,直接说:“嘿!我还打算让你给我压顶棚呢,你怎么把脚崴了?得了,我等我们家二黑回来吧。这糟天,一会儿一下,跟撒尿似的。”

就是这么一位奶奶。顺眼顺心怎么都成,不高兴,老天爷也要挨她的指桑骂槐。

彭兮象:“还是西屋那角儿?漏的严重吗?”

“你甭瞎操那心了,瘸了就好劲养着吧。”白大妈一挥手:“明儿给你炖俩羊蹄儿。”

“行,慢着啊您。”

老太太走了。

彭兮象觉着白大妈能镇邪。他受了一晚上惊吓的神魂就让她说了这么几句,踏踏实实的归了位。要不是看见挪亚直勾勾看着他,他都要把这一切忘了。

灯光下,挪亚没想到彭兮象伤得这样严重。凡是露在外头的皮肉都有伤,青红交错,而他的一双脚,已经没有好地方了。

[1]20世纪初的汽车大多是需要在车头的位置,用摇杆转动启动汽车。那根摇杆就是汽车的“钥匙”。

[2]暗门子:最下等的皮肉交易场所,白天是普通人家,晚上暗.娼接客。旧社会穷苦妇女被逼无奈的一种谋生的方式。

[3]阿訇:Y斯兰教的教职人员。是M斯林具有较高宗教学识,教授经文的老师。

回族食用肉类有自己的规矩,不吃没有生命的动物,不吃猛兽猛禽。Y斯兰宰杀须由阿訇执第一刀,要迅速割断牲畜的喉咙,禁止背后宰杀。杀生时要念经,对真主进行感恩,下刀要迅速,不能给牲畜带来过多痛苦,在牲畜未放尽体内的血液,或还有生命体征的时候,禁止剥皮、断肢等增加痛苦的行为。M斯林只食用这种方式宰杀的肉类。不具体介绍啦,感兴趣百度一吓~

欢迎交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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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家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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