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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复志异 第16章 三军之灾,生于狐疑(一)

作者:史泼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8-16 19:55:24 来源:文学城

军中恶魔

如果有时间和必要,王廙还想将匈奴人的尸首筑成京观[1],告慰亡魂。

记载和描述是无法诠释出死亡的真正意象的,非陷入其中不得体认。

此前,他对时局、对家族、对一切不明的是非、模棱两可的事务,都乐于判断和思索,如今却不再有任何问题。

人生短,肉身即是灰飞。

死的人太多了。

队伍没有余力将兵士们埋葬,只好以焚烧,送他们离开冰冷的现世。

火在小雨里明灭。人们围在旁边,一边哭泣着向火中添柴,一边将战死兵士的手脚向里归拢。有人还在抱着死去的家人,他们要等一等,好像火不旺盛,尸体便会受苦。

还有一些孩子,被大人按住探看的头。他们之中,有些因年龄太小,致使死亡也没能扼杀旺盛的好奇。渐渐地火烧起来了,青烟变作滚滚浓烟,哀些四起。不知远处谁人吹埙,如泣如诉,人们自发地为亡人唱起了挽歌,曲调参差,哀伤雷同。

一个女人缠着王粪土。她急坏了,她还不知自家死鬼的大名,他就已经死了。他只好拉着她去找闫硃,问她男人的编队,认她男人的名字。一个女人,愣是用眼泪和一小块木板,难为住两个粗野的汉子。

王粪土目不识丁,闫硃的字又大又丑。他看看那小木板,别说一块,三块大概也不够写。他领着她,直领到王廙跟前。王廙按照名册将名字写了,才知自己写的是一块灵位。于是又问了女人的名字,添了“忠烈”二字。女人抱着木板哭得更费劲了,那情状,直叫他憋闷了三天。

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养伤,此时家眷们发挥出了他们的作用。尤其是女眷,她们照顾伤兵,生火造饭,在全是男人的军队中面临苦难,坚忍天性使她们更容易反客为主。

钱梨白太忙了。几日里全是来找他写字儿请灵的人,还有来求符箓的,他非道门中人,便依礼作了祝唁与人,无非都是安慰。然而他还要守着彭兮象,不叫军中的金创医想起察看他的伤情。时王廙当天就已带那医官来过一次,被他借口挡下。第二日再来,他只好说他伤轻,已替他治了。这说辞一出,又引来许多伤患。闫硃便是其中之一,大咧咧坐在帐前,每日骂娘叙话。

而王廙可是亲眼见到马刀劈开彭兮象的肩背,待到第四日,他冲到钱梨白跟前几乎要和他大吵,梨白耐着性子好言相语,他那混头脑就又展开了胡思乱想。

王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彭兮象在帐内听见差点将茶水喷出,只好速速躺好把人叫了进来,让他看他裹得严实的肩背。

王廙见到了活的,出帐见钱梨白正给闫硃换药,并不理他。他只好期期艾艾自己走掉了。

除去王廙难缠,还有一个孩子。就是他在战场上救下的那个。

小孩儿日日来缠,也不说话,只是用小手抚触彭兮象的肩膀、后背、胸口,一切他记忆中受伤的部位。

兮象苦恼。他的伤其实已好了,无疤无痕,却不能示人。装了好几天,他觉得时候行了,便骗那孩子说他没受伤,并趁着擦洗身体的时候,故意给他瞧见。小孩儿依然沉默不语,只是从此不再缠着他摸了。

彭兮象从没听见过孩子说话,时间长了,便知他可能吓得落了毛病。

可怜小孩儿已无亲人,他便随他跟在身边,自此多个尾巴。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不管到哪儿,天生便能招揽一大群孩子。即便是在战场。

这一战,他们俩出了名,算得在军中显贵,自此无人再来鄙看刁难。彭兮象性子又真,待和兵士们熟络了,更是博了许多友爱。

可一样米养百样人,这锋芒,也不免要遭些仇恨嫉妒。

钱梨白这些天都不搭理彭兮象。打他能见人了,就更是不理不睬。此时,他从帐中瞧见那在营地上领着一群孩子野跑的呆子,着实感到身心疲惫。

而彭兮象实在受不了冷待,吃过午饭便抱住他的腿,跪在那双脚上。

“梨白我又错了。”

“起开。”

“往后我真谁也不救!”

钱梨白俯视着他,轻道:“你知道,你我,也是会死的。”而后搡开了他。

不久帐外传出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他失望地走出帐子,不一会儿闫硃来寻他,他两个便又回到了营地上。

闫硃和空场上的一棵大树较上了劲,自从他看见彭兮象在匈奴人帐上飞身躲狗,身形翩然如仙人,他便起了讨教的心思。可他五大三粗,身量是人家的两个厚,这飞不飞得起来,心里可没个准星儿。

说话间,彭兮象已踏在树上走了一遭,无声无息,一气呵成,顺便沾得一身槐花。小孩儿从他发间择下一小捧,握在手中闻香。

彭兮象发现,小孩儿爱花。

一声闷哼,闫硃又从树上掉了下来,四仰八叉的。围坐在一旁的人们频频发笑,他却也不恼,麻利的翻起身板儿。

“你,再上一遍?”

彭兮象也笑,心道再上几遍还是一样。他找来几根粗木棍,一端削成楔子,横楔进那树干,叫人帮着由下到上楔了半圈,不一会儿,将那树做成一个回旋上升的阶柱。每阶间隔三尺上下,他打量闫硃那身腱子肉,又在最高的三根下头加了支撑的木桩。

彭兮象道:“给你做个桩,我先来一遍。”

闫硃认认真真点头,便见彭兮象走到树下蹲身背手,双脚发力一蹬,便跳上第一个横阶。他不疾不徐,如缓慢蹦跳的青蛙,就这样一阶阶地跳到了顶端,那双脚也如钉在阶上,身体无有丝毫晃动。不过,倒全然没了以往飞檐走壁的飘逸。

地上的孩子们纷纷拍手,给他叫好。

闫硃见他三两步下来,便觉得这事更难成了。

彭兮象拍了下他的后心,边思索边讲给他:“发力你早懂得,但轻身的诀窍,是在那借力处求一平衡。先要下盘扎实,脚下还要有‘准’。这准,不是准不准的意思,而是要有一个判断。就好比你要踩溪水中的石子,石子滑、小,又相互挨蹭,你要下脚,便得知怎么踩能不滑不跑,能受住你那脚上的寸劲,盛着你,垫这一步。这练得是脚上劲力,还有那末端力量能不能节制你的身子。”

闫硃听得云里雾里,彭兮象鼓励他:“你跳个三年五载,可成基础,往后再跑桩,道理一样,只是速度加快,练到那步伐,如水在各石子间,川流不息。”

他说完,闫硃想,咋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修道的不应该都是半仙吗?传仙法、开灵识、腾云驾雾,御剑飞行之类……彭兮象这法,像是基本功,和旁的练武还有甚区别?

他皱眉道:“这不就成练武了吗?”

彭兮象点头:“就是练武。你以为是啥?”

“不是仙法?”

“世上哪有仙法?”

“可你能飞。”

“我只是跑得快。”

闫硃着恼:“你个姥姥的,定有什么诀窍!”

彭兮象错了错眼珠儿,嘻嘻一笑:“有倒是有。”

他跑到帐中拿了笔墨,寻一块小木牌,写了四个字;果能此道。

然后噼啪两下,钉在了那树干之上。

闫硃绕着牌子转了两圈磨磨:“啥意思?”

“此乃心法。”彭兮象诳道:“依此法,可保健步如飞。”

闫硃将信将疑,且信他。便开始按照那跳法折磨大树,并不如何顺利,总是跌跤。跳得了一身大汗,一树落花如雨。

一个兵士道:“哎,我说彭先生!这孩子成天和你黏在一处,怕不是你和他娘,亲生的吧?”

众人哄然大笑。

“嘿!”彭兮象脸皮厚实,不怕他们,招手向孩子:“来。”

众人见小孩儿恁听话,起哄嚷道:“小郎君,叫声爹!”“对!叫声爹!”

彭兮象知小孩儿不会说话,就护着他揽到身后:“爹这东西,一个足矣,多了没用。”

一个婆子起头儿道:“那你讨婆娘没有?”

彭兮象点头。

“几个娃儿?有了儿子没呢?”

“有的。”彭兮象想起了不囿苑,他苦苦一笑:“前些日里,没了。”

人们短暂的沉默了。兵荒马乱年月,无几人不沾苦难。

彭兮象知他们无意,便朝众人笑笑。一只小手由背后握住了他的。

“爹爹。”

“嗯?”彭兮象急转过身,通身将小孩扫视一趟,疑道:“你说话?”

“爹爹。”小孩儿又小小叫了一声。

彭兮象惊道:“哎你会啊!梨白!”一把抱起他,朝帐子跑去:“他会说话!梨白他是会说话的!”

小孩儿突然被他抱起,见他如此高兴,他便也小心地,露出了笑容。

而彭兮象忘了,梨白被他气得骑马散心去了。于是他便问起孩子身世,姓甚名谁。孩子不是摇头,就是思索,好似又失了说话的能力。

不久钱梨白回来,瞥见小孩又来找彭兮象,他便没有进帐,在外整理带回的东西。晚饭时分,一锅腥膻之物撂在了彭兮象面前。

“吃。”

钱梨白指着那锅,自己啃了一口干粮。

彭兮象心中哀嚎。

他一闻便知是什么动物的肝血,混着当归辛甜的气味。着实恶心。他忙拉过小孩儿,趁机向梨白说他会说话,想移转他的心思。可梨白只是用筷子铛铛敲了两下锅边,示意他别废话。倒是小孩儿看他的眼神,让钱梨白闪了下神。

那是一种探究的目光,但不是好奇。

他还看见这孩子的左眼下方,有一颗十分细小的痣,坠在卧蚕正中的下缘处,生得罕见。他不自觉地想细看,慢慢朝他探身。孩子一僵,靠向彭兮象。

“怎么?怕他啊?”彭兮象握住他小肩膀:“不怕。这是梨白,叫大伯。”

钱梨白在旁听着,也不理会。小孩儿没叫出来,冷淡之人确是不招孩子的喜欢。

“爹爹,”小孩捂鼻:“恶心。”

他一叫,钱梨白倏地看向彭兮象,只见他应了小孩儿一声,把那锅推的远些,对钱梨白道:“呃,今日起……我儿,”他又看小孩儿:“彭子伯。”

小孩儿:“是什么?”

“给你取的名儿。”彭兮象想了想:“我大儿子的意思。”

小孩儿高兴了。

可钱梨白听了那名字便更沉默了。

直到小孩走了,彭兮象还是没跟他说上话,知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他沉吟片刻,自包袱中取出了宗谱驻隙。

彭兮象:“今夜我跪祠堂。”

钱梨白仍旧不理。

彭兮象知今夜难过,默默展开这沉重皮卷,讪讪道:“你早点,早点放我出来。”说完便刺破指尖,血落在皮面上点滴无声。他吮了吮手指,抬脚,踏入驻隙之中。

钱梨白余光瞥见他身形渐沉入皮卷中,静默片刻,屈身将它仔细卷起,抱在怀中。熄了蜡烛,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

比起责怪彭兮象的鲁莽轻率,他心中更多的,是自责。

王廙这一战虽然胜了,但兵马也损失了大部,十不剩三。

他心情沉重,熬了很晚才准备睡下。然而当晚,却发生了另一件叫人惊心的事。

有人来报,有男童惨死帐中。这无疑像一个厄运的讯号,使他的心雪上加霜。王廙吩咐当夜先按下消息,可事情并没有结束,才只是一个开头。

此后两天,又有三名男童接连在梦中被秘密杀害。军中沸腾,诡异的屠杀也再瞒不住。

他的军中,隐藏着一个杀人的恶魔。

[1]古人有将敌军尸体垒成高台的惯例。用于泄愤、扬威、震慑敌人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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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军之灾,生于狐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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