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春潮 第7章 来迟一步

春天的天气总是变化得十分突然，谢春潮从崔府出发前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行至城东时，天色已变得昏暗无比。

一路上虽已尽量加快步伐赶路，但无奈那处离坊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待谢春潮赶到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当跟目的地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时，谢春潮却突然觉得眼皮直跳，心口有些微微的紧绷。

突如其来的雨幕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无比，谢春潮努力分辨着眼前的一座座小宅子。突然，谢春潮看见前面一座宅子门户大敞。

与周围的宅子不同，这间宅子显得格外的破旧。

谢春潮突然有种直觉，这应该就是自己找的，凭证上所说的那间宅子。

加快脚步向前行去，行至门口时，谢春潮停了下来。

谢春潮的听觉极为灵敏，陡然间在雨声中听见了从宅子里传出的一丝异常的唔咽声。

往前挪动了几步，谢春潮侧身向内看去。

隔着厚厚的雨幕，屋里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极其不清晰。

谢春潮侧身已极快的脚步踏入院子，努力向屋内看去。

只见两位身形板正的男人正捂住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的嘴，一人手中的剑还架在她的脖子上，似乎在要挟着什么。

那妇人脸色神色不明，但似乎也没有向那二人屈服。

这位被胁迫的妇人应该就是崔夫人了，谢春潮来不及多加思索，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救下眼前的人。

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尖刀，谢春潮向前一步，往挟持崔夫人的那一个男子射去。

手中尖刀飞出去之时，谢春潮的身影也暴露在那二人面前。

来不及被提醒，飞刀便直直插进了提刀男人的后背，他错愕的转身之时，同伴也迅速反应过来。

他飞速侧身向前夺过倒下男人的剑，往那个妇人的脖子划去。

谢春潮只觉得眼前场景格外刺目，怒气上涌至心口，提步向前想冲进里屋。

男人见谢春潮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也拿着仍带着血的剑往谢春潮迎接而去。

撑着来的油纸伞早已被谢春潮扔到宅子外面，豆大般的雨滴打在她的身上，透过衣服浸湿了谢春潮的全身。

湿意带着寒意入骨，双腿开始刺痛得剧烈抖动。

但是谢春潮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体给的反馈，只想快点解决掉这个男人之后去看崔夫人还有没有存活下来的希望。

两人终于交锋。

男人扬起手中的剑从谢春潮刺来，她侧身一躲，用手臂的力量朝男人的手腕击去。

虽说男女之间力量差距悬殊，但谢春潮在边疆的这几年里陪着士兵练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都成了她此刻反击的本钱。

男人似乎没想到谢春潮的一击竟如此有力，手中本握紧的剑突然滑落。

男人还来不及重新拾起，谢春潮的一拳已经袭来。

男人抬手挡下那一拳，随即他的另一只手迅速抬起，往谢春潮所在的方向劈去。

谢春潮下意识地想抬腿击退对方，但是双腿痛感过于强烈，动作比平时慢了分毫。

就是这分毫之间，男人的掌风已劈到了谢春潮的肩膀。

谢春潮连连后退了几步，抚肩弯腰之时，顺势捡起了男人刚刚被击落的长剑。

随即立刻将长剑举起。

冰冷的剑锋抵住男人的喉口，他想往前的脚步被迫顿住。

刚刚这把剑还是男人划向崔夫人的利器，如今已变成阻挡他向前的利刃。

雨水侵入二人的双眼，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说！谁派你来的！”

双腿还是不受控制的发颤，谢春潮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自己的身形，向面前的男人问道。

“呵，送死之人，多此一举。”

话音刚落，男人似乎摸索到什么，又冲谢春潮冷哼了一声，随即飞速地抬手。

他的袖口还藏着一个暗器！

谢春潮下意识地想飞身躲避，手上握剑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向前加重。

双腿无法支撑谢春潮下意识的动作，于是飞镖利落地擦过谢春潮的左臂，袖子被划破，鲜血也开始向下蔓延。

不用低头去看，谢春潮已经感受到了那道划破皮肉的伤口，刺痛无比。

面前的男人倒下了，谢春潮向前地利刃刺入他的喉咙口，一剑封喉。

躺在地上时，他的脸上还满是不可置信，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竟送命于一介女流之手。

谢春潮见男人再无动作，随即踉踉跄跄地跌进房间里。

冰冷的、早已没有血色的手往崔夫人的鼻息探去，不出谢春潮所料，她早已没了生息。

谢春潮蓦然颓废地跌坐在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就差那么一步！

倘若自己昨夜便亲自前往崔府搜寻，是不是就不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雨水正浸泡着手臂的伤口处，本应刺痛难忍，但是谢春潮此时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任凭伤口刺痛自己的神经。

空气似乎在此时变得凝固，只剩下屋外不曾减弱的暴雨声。

突然，一道微弱的喘气声在屋子里面响起。谢春潮猛地提剑起身，屋内还有人？！

谢春潮尝试着放轻自己的脚步，缓慢往房间里面走去。

进了里屋，里面虽然陈设都比较破旧，但是都被主人收拾地井井有条。

房间虽不算特别拥挤，但是没有多大的地方可以用来藏人。

只有安置在最里面的柜子，此时正紧紧地关闭着。

谢春潮屏息听了一小会，只听里面呼吸声越来越重，还附带着一丝抽气声，越来越明显。

抬手打开柜子的门，映入谢春潮眼帘的，是一个紧紧缩在角落的小少年。

看见有光线打入，崔民浩抬头看了一眼，浑身抖动得更加明显。

谢春潮不知该如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小少年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脸上泪痕未退。他一只手握成拳死死地抵住嘴边，这是他能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的唯一方式。

他的懵懂、惊慌与恐惧，瞬间使谢春潮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应当是崔夫人将他藏在衣柜里面，自己独自去面对外面那两个男人的吧？

谢春潮扔下手里的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面对谢春潮的询问，崔民浩没有做出回应。只是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眼眸垂下，不给予任何反应。

“外面那个...是你的娘亲吗？”

谢春潮抹去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开口。

崔民浩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谢春潮，随即又将视线移开，但是还是微不可见得点了点头。

谢春潮知道，眼前的小少年听见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是崔侍郎的儿子，对吧？”

小少年的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枚玉佩，谢春潮眼尖的看见上面隐隐约约露出的‘崔’字。

崔民浩警惕地抬眼看着谢春潮，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几分。

“听你父亲提起谢将军吗？我是他的女儿，我不会伤害你的。”

谢春潮又开口解释道，小少年闻言才稍稍放松了一点警惕。

“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谢春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她不想吓到眼前的人。

崔民浩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紧握的玉佩松口，递给谢春潮看。

崔民浩。

看见小少年的名字之后，谢春潮有片刻怔愣。

民恩浩荡，若无百姓，国不能立，家不能成。

这不是叔父一直挂在嘴边的话吗？

“小浩，你娘亲有跟你说过什么吗？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崔民浩依然不开口，只是根据谢春潮的问题依次点头或者摇头。

谢春潮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确认崔夫人没留下什么东西之后。递了一个包袱给小男孩。

“以后姐姐带着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爹娘报仇的。”

谢春潮说的很严肃，脸上也没有强撑起来的笑意。

崔民浩又红了眼眶，但是这次他伸手接过了谢春潮递来的包袱，浑身僵硬地从衣柜中出来，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装进包袱里。

在拿好衣服之后，崔民浩看着床边放着的两本诗书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娘亲这段时间带着自己读的功课。

谢春潮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又看见他眼神里的试探，内心又涌起一股不甘。

倘若自己能早到一步该多好？

“不要怕弟弟，想带什么都带着吧。”

谢春潮用自己回温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即立刻转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走到前厅时，谢春潮捂着他的眼睛，带着他走出这座宅子。

崔民浩也乖乖配合，只是不自觉抖动的身子在告诉谢春潮：

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将会经历这一幕。

雨势已经变弱，谢春潮带着他站在宅子不远处的柳树下。

谢春潮第一次感觉到了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该带着他去哪里？

太子府不能去，只要自己将他带进去，元帝马上就会收到风声。

京城之外自己也出不去，更别说带着一个小孩。

这偌大的京城，竟没一处可以让他安身吗？

其实还有一处地方...

谢春潮抿了抿唇，受伤的手勉强撑着油纸伞，而未受伤的手牵着男孩，往坊市走去。

试试吧，自己不会让他无处可去的。